傍晚時分,倦鳥歸巢,夜風漸起,天籟慢慢染上深沉的顏色。城內校場練兵的聲音按時停頓下來,練習散場的將官士兵紛紛自校場三三兩兩地退出來,或向寢室,或向食堂。

校場上,負責整理兵器的小兵正前前後後地忙碌著,耳邊突然想起一道略顯冷淡卻又溫和的聲音,“你也去吃飯吧,這些我來收拾。”

小兵疑惑地回頭,隻見九月正從馬上下來,他趕緊抱拳行禮,“小的見過督軍大人!”

九月臉色不溫不火,“起來!”,徑自走過去幫忙整理兵器架子。

小兵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督軍大人,心裏微微有些詫異,這位督軍大人一向冷傲嚴厲,何曾對人這麽親善過?他們這些小兵向來都有些懼怕於她的。可是,為什麽她今日看起來這麽反常呢,她居然會過來幫他收拾兵器?莫非這次跟王出去了一趟遇到了什麽好事情?

九月一轉頭,就看到小兵詫異和猶疑的眼光,“怎麽,不想早點去吃飯?晚上還有訓練,所以吃飯的時間隻有半個時辰,你不抓緊的話,小心吃不飽。”

小兵慌忙斂起出神的眼神,“大人,這是小的分內的事情,不敢勞大人大駕。”

“我負責幫你整理好就行了。除非,覺得我九月做不好這個?”

小兵膽戰心驚,“小的豈敢懷疑大人……”

“嗯。那就下去吧。”

軍命在前,不得不從。小兵朝著九月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滿腦子疑惑地離去了。

九月看著手裏的兵器,笑得有些苦澀,為了避開某些討厭的人,為了避開那班八卦的人總跟她問起看到了娘娘臉上有什麽,她居然要來這裏做這樣粗重又沒有技術含量的事兒?這不是浪費她這個督軍大人的練兵之才嗎?

不過又能怪誰呢,是她自己還沒有理清楚她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麵對龍無瑕和李鳴兒,所以,她寧願在吃飯的時間避到這個稍微偏僻的校場。

一年以前,她對待外人還一直是由內至外的冷淡和無情,對蒙哈鐸的女人也不例外。一直以來,蒙哈鐸都太由著她的性子,席俊峰、高顯和戚成武這些老搭檔,也都習慣了她的性格,所以對她這個至交好友圈中唯一的女人,向來都多了一份愛護和縱容。正是因為如此,她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她這樣的冷淡和無情到底有什麽不妥,直到龍無瑕的出現。

蒙哈鐸對待龍無瑕的態度,是對她的一個巨大衝擊。在那起初的半年時間內,她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的確熬得異常艱難,可是一路走下來,那個叫做龍無瑕的女人的種種,令她心悅誠服了。確切來說,是龍無瑕讓她見識到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姿態,也讓她深刻認識到了對於蒙哈鐸的女人她該有什麽樣的態度。也因此,此刻她對心悅誠服的龍無瑕誓死相護,但是對那個蒙哈鐸的新寵李鳴兒,卻是茫然了。

新寵和舊愛天生就是對立的,九月既對蒙哈鐸的舊愛心悅誠服,自然對其新寵就諸多看不順眼。但是,新寵也是主子的女人,誰知道她會不會是另外一個龍無瑕?所以,今日她朝著李鳴兒大發了一頓脾氣之後,立即又覺得不安了。

好在一整個下午,蒙哈鐸並沒有露麵。古諺說,小別勝新婚,九月想象得到蒙哈鐸與龍無瑕獨自相對時的癡纏纏綿。可是,纏綿歸纏綿,李鳴兒親自準備了頗為豐盛的晚宴為眾人接風洗塵,所以晚上她少不得見到李鳴兒和龍無瑕同時出現在蒙哈鐸身邊。她不知道蒙哈鐸會怎麽想,但是起碼她會見不得李鳴兒嬌嬌弱弱地對蒙哈鐸大獻殷勤,就如一年前她見不得龍無瑕一般。她怕她又會忍不住教訓人,並且是當著蒙哈鐸的麵,所以故意找了借口偷偷溜出來了。

可是,她又避得了多久呢?

這不,她的兵器架還沒有整理完畢,那個麵冷、心卻比誰都八卦的席俊峰就騎著馬得得地漫步到了她的身邊。

九月裝作沒有看到他,自顧自地忙自己的。

席俊峰悠哉樂哉地下馬,沉穩的臉上微微噙著笑意,一手牽著馬韁繩,一手撫摸著馬頸子上的長毛,“呀,咱們大名鼎鼎的九月大人,居然在這裏做這樣粗重的活兒,難得啊難得!怎麽軍營裏就沒有一個好男人麽?”

九月沒好氣地掃視他一眼,“莫說你的軍營,就是整個世界上,好男人也都早就絕跡了。老席,你少跟我貧嘴,直接說吧,找我什麽事兒?”

“好吧,為了恢複你對男人的信心,我就勉為其難幫幫你。”說著,拍了拍馬後背,由著戰馬自顧離去,自己則跨步上前,幫助九月抬兵器架子,“好像應該我問你,為什麽晚飯時間躲到這裏來做苦力?”

“躲?”九月故意嗤之以鼻,“在這裏順便幫手而已。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用躲的?”

“看是沒有看到,不過,現在正是晚飯時間,並且李姑娘剛剛還囑咐過我們晚飯就要開始了,我的腳趾頭稍稍動了一下,所以猜到你是……”

“我呸,你的腳趾頭肯定是抽筋了,去看軍醫吧!”九月知道他嘴裏沒有好話,突然扔了手裏的木架。

九月一扔,兵器架就失了平衡,險險地倒向席俊峰所在的那一方。席俊峰無奈地笑笑,趕緊背過身子,將整個兵器架扛在背上撐住,“喂,我是幫你手,又沒有得罪你,又沒有害你傷心,你至於這樣害我麽?”

九月聽他提及舊事,索性上前朝著他的腳狠狠蹬了一腳,“抽筋了是麽?踩踩就會好了,你忍忍啊!”

席俊峰一張老沉的臉頓時齜牙咧嘴,“女人啊女人,原來都這麽恩將仇報,好,今日算我席俊峰幫錯了手,以後有人問起,別說我認識你。”

九月見了他一張本來成熟穩重不苟言笑的臉龐,卻故作誇張地齜牙咧嘴,她忍俊不禁,笑了一下,又故意板起臉孔,上前幫他放好兵器架,道,“誰稀罕給你認識?”

席俊峰看到了她一閃即逝的笑容,怔了一陣,斂起了玩笑的神色,突然問道,“真的放下了嗎?”

九月一愣,轉過身去,“多事。跟你沒關係。”

席俊峰聳聳肩,故作無奈,“當然有關係。老高和老戚不在,王和十月又不方便問你這事,所以我隻好勉為其難,稍稍管那麽一管。不然,要是你的心事把你憋死了,我怎麽跟他們交代?”

九月回身瞪了他一眼,“一切都好,謝謝關心。”

席俊峰正了正臉色,“那就好。不然,我不知道你要怎麽樣麵對龍妃娘娘。龍妃娘娘剛剛派人來找你,要你去她屋內見她一麵。她特別吩咐,隻要見你一人,其他人誰也不見。當然,此時正在屋內的王和十月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