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風又看到了一個月前的點點滴滴,看到了曾經那麽熟悉的紅顏知己陌生的如此遙不可及。

那一日交換人質之後,無暇公主和九珠一樣身受重創,幾乎喪掉了性命。可是,隻要她一醒來,就執意要去九珠的床前看著九珠。前去阻止的人,包括環兒在內,包括他秦霄風,都被罵的狗血淋頭、都被她隨手的物件砸的麵目全非。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如此歇斯底裏地發脾氣,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罵人、打人、砸茶杯、摔桌椅,鬧的天翻地覆,全沒有了一個公主該有的風度。

最後,她贏了。因為不能讓她自己傷害自己,所有人都向她屈服,陪著她坐在九珠的床前,看著那個危在旦夕的、柔弱卻勇敢的小丫頭。

那個時候,他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她能夠多睡一會兒,因為隻有睡著的時候,她才會安靜下來,才會停止擔心。

三日後,九珠終於醒了過來。然而九珠醒來,更麻煩的事情也來了。

她和九珠,就像是兩隻鉚著勁兒鉚的全身羽毛都直刷刷地豎起的小麻雀一般,你趕我躺下,我要你去睡著。你不聽我的,我也不聽你的。你朝著我瞪眼,我抓著你往外推……僵持著。

手下的人全都額頭冒汗,這個九珠丫頭隨著公主出去一趟,竟然被寵得如此“無法無天”,敢跟公主對著倔?

眼見著兩人尚未複原的傷口已經滲出絲絲的血跡,而兩人猶在不知死活地僵持著,眼冒金星、無可奈何的他隻好試著出聲,“要不,你們在一張**一起躺下休息會兒再爭?”

此番話一出,屬下的人全都驚駭起來,堂堂的公主跟一個小宮女小丫頭一起睡,何其的驚世核俗?何其的墮了皇家的威名?何其的失了王家的身份?

然而,臉色蒼白的無暇公主,卻是突然笑的猶若天上燦爛的星星,“哎呀,我怎麽一昏沉連腦袋瓜子都不靈光了?連這個辦法都想不到。”說著的時候,一翻身就滾進了九珠的床裏,挽住九珠的胳臂,安靜的躺著。

不一會兒,就傳出均勻平和的呼吸聲。這三日,其實,最苦最累的,是這個受了重傷卻不肯休息的金貴公主。她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願意讓自己心安理得地休息。

接下來的幾日,她跟九珠同睡同吃同換藥,一步也不願意離開九珠,唬的九珠心膽俱裂、惴惴不安,直到他在她的脅迫下、以上司的權威安慰了九珠半個時辰,九珠才稍稍定下神來。而在那半個時辰裏,她在旁邊看著他被言語甚少卻倔強的十頭黃牛也拉不轉腦筋的九珠整的無可奈何的模樣,嘖嘖地偷笑,精怪的模樣像極了森林中狡猾得意的小狐狸。

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就有那麽一絲恍惚。這個似乎改變了許多的公主,在他的心底烙下越來越深刻的印跡。她柔弱而堅韌,尊貴卻義氣,聰明而得意,矜貴又率性,矛盾地將各種不同的氣質糅合在那個小小的身軀裏,給他帶來越來越震撼的感受。

嗬嗬,明明是那麽深藏的感情,卻往往因為她一個微微的小動作,就天翻地覆地在心裏翻騰,使得他一陣陣的心疼、一陣陣的黯然神傷,卻也最終無可奈何。

他想,也許是因為感念他為著她的一次身死,也許是因為一次綁架的出走使她認識到什麽別樣的道理,也許有什麽別的原因,總之,她對他也不再是落崖之後的冷言冷語冷麵。反而猶如孩子依戀母親一般,將他的懷抱當成是最安全的港灣。他知道,他這樣擁著她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所以借著她受傷的借口,貪戀地擁抱他越來越不舍的人兒。

十數日之後,她的傷才完全好起來。而九珠,因為傷勢太嚴重,所以廖太醫囑咐了還要好好養個十來日。此時,就麵臨著一個問題,是將九珠留下養傷?還是等九珠的傷完全好了送親隊伍再一起上路?

這一路上,因為頻出事故,送親的日期已經延遲了一個多月。他覺得,作為蒙哈鐸的忠實將軍,戚成武當然是希望東華國的送親隊伍能夠早些啟程、早些到達大都。當然,戚成武肯定還會有一個比較私心的想法:這一大幫人在他的地盤駐留著,他心裏多少有些七上八下,要是再出現如上次一般的綁架事件,那他可真是沒有臉麵回去見蒙國的父老鄉親了。所以,他肯定是希望這一鏢人馬越早離開西穀城越好。

可是,貌似作為當事人的公主和蒙哈鐸對送親延期的事件都根本沒有任何言語,甚至是一手撮合這場和親的他秦霄風也不表示任何的著急。因此,戚成武也就隻能等著東華國的這一群瘋子自己做決定了。

他和無暇都認為,要將九珠留下來休息。因為以目前她的傷勢來看,即使好轉了,不休息個一兩個月也是完全康複不了的。九珠看到公主等人如此為自己操心,也就不說什麽了。隻是,在大隊人馬浩浩****的啟程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抓著包袱溜進了公主的馬車。

於是,在送親隊伍走出數步遠之後、在戚成武暗暗鬆了口氣的時候,浩浩****的送親隊伍又浩浩****地回到了驛館。

公主一聲令下,“暫住西穀城,等到九珠的傷完全好了再出發。”公主都發話了,誰還敢阻攔?而九珠此時也懵懵懂懂地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又不合時宜地做錯了一件事情?

而他秦霄風,看著她臉色微沉、微微生氣的臉龐,再次陷入萬劫不複的沉迷之中:她的生氣絕不是因為九珠敢違拗了她的意思,而是——對九珠真切的關心。主子關心侍婢,自然也無可厚非,隻是若是達到了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是不是說明那個主人有著異於常人的魅力和特質呢?而這種魅力和特質,又是如此的令人沉迷!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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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停,又是一個月。直到昨日到達大都,整個送親的行程整整晚了兩個半月。

隻是,蒙哈鐸不急,龍無暇不急,他秦霄風亦不急,晚再多時候又有誰人敢說半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