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瑕倏然驚醒。

睜眼看到蒙哈鐸,眼中盈盈閃過一絲亮光,喃喃喊道,“阿鐸,你回來了?”

蒙哈鐸低頭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走至床邊將她放到**,低聲道,“好好歇息。”

龍無瑕掙紮著要起身,要繼續遊說,“阿鐸,你不要走……”

蒙哈鐸一手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一手輕輕按住她的唇,“無瑕,不要再多說了。你不能有危險,我也不能留鏡夫人在鄴京城獨自支撐,所以你留,我走,這是目前唯一的結論。你放心,我會盡快回來接你……”

龍無瑕躺回**,靜靜地看著蒙哈鐸,突然淚如泉湧。

蒙哈鐸也躺下,將她擁入懷裏,吻著她臉頰的淚珠,喃喃道,“無瑕,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不安什麽?”

龍無瑕心如死灰,她心底也許早就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論,可是,她還是想任性地挽回,所以一直無禮地堅持著……她在蒙哈鐸懷裏低低啜泣一陣,突然抬起淚眼,看著蒙哈鐸狠狠地說,“既然你決定了,那好,你走,我隨你走——你若不答應,以後就休想再見到我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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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日,赫那溫果然派兵攻打江州城。

江州城的軍防已經安排妥當,所以衛瀚並不懼怕赤拉族的進攻,反而可以趁此機會滅一滅赤拉族這些時日的囂張氣焰。

趁此時機,蒙哈鐸一行快馬加鞭朝鄴京城趕去。

蒙哈鐸和龍無瑕兩兩相讓,結果就是龍無瑕也隨行回鄴京城。

不過,自從龍無瑕跨上回鄴京城的馬匹,她就惜字如金,很少話語,似乎還在與蒙哈鐸嘔氣。但她又對蒙哈鐸極為糾纏,一刻都離不了他,常常還要跑到他的馬上與他共乘一騎。

這下連九月都覺得龍無瑕心裏有事了。蒙哈鐸等人屢有向龍無瑕問及,龍無瑕都對他們不理不睬,隻是將眼神落在那副畫像上,神色凝重,不言不語。

蒙哈鐸心裏隱隱覺得那副畫像大有古怪,因怕龍無瑕受其影響,因此從她手裏搶過了那幅畫像,隨身攜帶,不讓龍無瑕再有單獨與畫像相處的機會。他心想,等到回到鄴京城再行查探,自然可以知曉畫像的秘密,那時的他並沒有想到,他們一行當夜遭到圍殺,他幾乎都沒有機會再回到鄴京城;他更沒有想到,他此時之舉,竟無意間為自己謀求了一份生機。

因為急於趕路,蒙哈鐸錯過了驛館。不過因為臨近鄴京城,驛館很可能也不安全了,所以蒙哈鐸索性決定令屬下全部裝成普通家丁的模樣,而他則扮成商人模樣(龍無瑕是現成的化妝師,雖然她臭著一張臉不情不願的),一行人摸著黑還趕了數裏路,直至夜半時分,才在一個小村鎮找了家客棧投宿。

村鎮規模並不大,隱於山林間極為偏僻,高顯令人在周圍詳細勘察了一番,並未發現赤拉族的人跡,眾人心想赫那溫的勢力該不會侵染至此偏僻之所,所以,也就放心在此落腳。

可是,偏僻就是這樣一個偏僻的所在,還是被赫那溫找到了。

也就是在當晚,赫那溫率萬餘赤拉軍包圍了小村鎮。他是追蹤蒙哈鐸的行跡至此的,而蒙哈鐸雖然扮成了商人,但是兩人的眼神一對上,就知道了是彼此。

數年沒見,蒙哈鐸從赫那溫眼裏看到了更多的陰狠和狡詐,而赫那溫則從蒙哈鐸眼裏看到更多的是——波瀾不驚。不過,蒙哈鐸緊抱胸前同乘一騎的龍無瑕的手,泄露了他的底線。

赫那溫哈哈大笑,似乎運籌帷幄成竹在胸,他的眼睛肆無忌憚地落在龍無瑕的臉上,“美人,上次不能夠一堵絕世芳容,這次,你再逃不掉了吧?哈哈,蒙哈鐸和蒙國已然是本王囊中之物,不如你……”

“刷刷刷”赫那溫話未說完,蒙哈鐸身側的九月悄悄抓了身後牆邊的弓箭,連珠三箭,勢如驚雷,激射向赫那溫,“狗賊,休要猖狂!”九月性急、剛烈,最是受不了這等悶氣。

赫那溫驚惶閃躲,堪堪躲過了,惱道,“死到臨到,還逞什麽強?你們都聽著,這裏的人,除了蒙哈鐸懷裏的美人,一個都不能留!”

蒙哈鐸冷笑,“是誰死到臨頭,還未為可知!赫那溫,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記好了!”

赫那溫亦是冷笑,“是誰死到臨頭,那就走著瞧了。”令旗一揮,萬餘赤拉軍便呼喝著向蒙哈鐸一行人衝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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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一年,龍無瑕想不到自己還會再經曆這種近在眼底的戰爭和殺戮。她的瞳孔在戰場濺起第一抹鮮血的時候,就開始緊緊縮起,眸中倒映著錚錚鐵骨被血渲染成永遠也難以還原的破碎,她的心,似乎也在那一瞬間,凍結。

不知道什麽時候,蒙哈鐸在她手裏塞進去了一把短劍,她好像也依稀聽到蒙哈鐸在她耳邊說,“如果我下馬了,你就騎著馬跑,不要回頭,我們在鄴京城碰頭……”

然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陡然覺得自己身後空了。身下的馬負重陡然一輕,又受到蒙哈鐸的擊打下,便撒開蹄子歡快地朝著遠處的森林奔去。

龍無瑕尚未反應過來,駿馬已經帶著她奔出來很遠很遠的距離。她茫茫然地回頭,蒙哈鐸則上了另外的馬匹,帶著九月和柏桐朝與她相反的方向殺去,而高顯,帶著數人跟在她的身後,一邊殺敵,一邊趕著她的馬朝戰圈外逃去。

空茫茫地奔了一陣,龍無瑕突然調轉了馬頭。

身前響起銳利的破風之聲,龍無瑕還未來得及調轉馬頭避開,高顯已是舉劍替她挑開了已然近身的利箭。高顯策馬攔在她麵前,大聲道,“快走。”聲音隱藏著怒氣,卻隱忍著。眼前的人本就是向來都會“添亂”的人,他怒,也無濟於事!

龍無瑕看著他,很冷靜地說道,“我前些日做了一個夢,夢見阿ling從畫中走了出來……”

高顯看著周圍越聚越多的赤拉兵,一邊舉劍殺敵,一邊無語汗顏,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思跟他講她的夢?還有,那個阿ling是誰?跟她是什麽關係?還是跟他有關係?

龍無瑕繼續說道,“然後,我夢見蒙哈鐸策馬走了,離我越來越遠……”

高顯手下不停,怒道,“你若再不走,恐怕就真的……”

龍無瑕擦了一把臉上濺上的血珠,眼神突然恨戾,她陡然朝高顯身側甩出手裏的短劍。

高顯手裏長劍同時反轉飛出,與龍無瑕的短劍一起插入了身側一個偷襲之兵的胸口。

高顯俯身拔出死者身上的長短兩劍,順手撿過了死者手裏的長槍,再從地上挑起一隻,將其和短劍一起丟到龍無瑕的手上,“所以,你還是乖乖地隨我走!”

龍無瑕將短劍插在腰間,單手執了長槍,挑,殺,“如果你知道了你終會與你深愛的人分離,那麽,你還會在意生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