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怎麽辦？”九月爬倒在距離蒙哈鐸幾步之外，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蒙哈鐸並沒有出聲，隻是朝她做了一個口型。

九月看到了，卻是突然大叫，“不可以，不可以……”情急之下，向前挪了一挪。

“九月……”蒙哈鐸輕喝一聲，製止了九月的大叫和前進。

細土窸窸窣窣地灑落到龍無瑕的頭上，龍無瑕聽到九月的驚叫，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她抬眼看著蒙哈鐸的臉，輕輕喊了一聲，“阿鐸……”

蒙哈鐸低頭看向她，“什麽都別說，等著，我在想辦法。”

龍無瑕笑了笑，搖搖頭，“阿鐸，我知道我們不能夠一起走到七老八十，所以我寸步也不願意離開你，可是，想不到，想不到這麽快……”

她抱著蒙哈鐸的雙手，鬆了鬆。

蒙哈鐸知道龍無瑕想幹什麽，他臉色如水，右手死死攥著龍無瑕的一隻手臂，冷冷道，“不可以。”

龍無瑕淒淒一笑，喃喃道，“阿鐸，我還沒有生下你的孩子，我好不甘，好不舍呀……”可是，如果她不鬆手，那麽蒙哈鐸隻會陪她一起墜下，兩個人一起死；如果她放手，那麽蒙哈鐸就還有一線生機。

手，又鬆了鬆。

蒙哈鐸抓緊，怒，“你敢？”

龍無瑕癡癡迷迷地看著蒙哈鐸，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多麽不舍這個她自以為恨之入骨的男人？“你是蒙國的王，蒙國不能沒有你，鏡夫人、九月、十月、高顯他們都不可以沒有你——我也是；可是我不同，還有別的女人可以給你生孩子……所以阿鐸……”

龍無瑕輕輕地、緩緩地鬆開了抱住蒙哈鐸胳臂的一隻手。

蒙哈鐸九月等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門口，蒙哈鐸的右手恨不得要嵌入到龍無瑕的手臂裏，咬牙切齒，“我不準！”

龍無瑕還待說什麽，山嶺頂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赫那溫的箭陣似乎突然停歇了，一陣陣叮叮當當兵器被摔下的聲音不絕於耳，緊接著，又響起一陣急促而磅礴的馬蹄聲，由蒙語喊出的殺聲氣震霄漢，連綿不絕。

同時，一聲聲熟悉，卻又焦急的喊聲響入了眾人的耳裏，“無瑕，無瑕……無瑕在哪裏？”

龍無瑕呆了呆，喃喃道，“易大哥？”

那焦急呼喊龍無瑕的聲音，原來正是易追影之聲。

蒙哈鐸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猶豫之後是決絕，他抓緊龍無瑕的手臂，輕聲道，“易追影來了，他可以救你……”

龍無瑕呆了呆，抬頭正要說話，突覺身子一沉，蒙哈鐸手邊的土層“嘩”地一聲裂開了大半。龍無瑕嚇得呆了，急得淚下，“你放手啊，再不放，我們兩個都要死了！”

隱隱聽到易追影追到了山嶺之上，向高顯追問龍無瑕的下落。

蒙哈鐸手下的土地卻是撐不住了，那裂開的大塊土地終是完全斷裂，蒙哈鐸和龍無瑕驟然失了支撐，向下墜去。

九月絕望大呼，“王啊！”，往前一撲想抓住蒙哈鐸的手，她的手碰到了蒙哈鐸的手，可是，她沒有抓住。確切來說，是蒙哈鐸沒有準備讓她抓住，他鬆了短劍，垂下了他的左手。

蒙哈鐸的聲音從斷層下傳來，他喊的是易追影，“易追影！”緊接著，一道雪白的影子從斷層下被拋起，直直拋向山坡上。

易追影身形掠至，穩穩將被拋起的龍無瑕接到了懷裏。

九月轉頭看到了被拋起來的龍無瑕，心跳驟停，她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大喊著，“王，王，王……”起身就向斷層邊衝去。

其他三名侍衛亦是疾步上前，想要看看還有無辦法救人。

他們的激烈動作，導致了本就鬆軟的斷層土層愈加鬆動，片刻之間，大片的土層崩塌，轟轟隆隆地朝坡下傾瀉……

九月身側的侍衛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急速後退，“九月大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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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無瑕瞬間似乎被抽去了靈魂，在易追影的懷裏就似是木頭人一般，一動也不動。蒙哈鐸的話語尚清晰地響在她的耳際，“好好活”……

是的，蒙哈鐸接著下墜之勢，雙手陡然使盡力氣甩出了她的身體，兩人的頭部擦肩而過的時候，蒙哈鐸這樣跟她說，“好好活”……

上甩龍無瑕的動作，導致了蒙哈鐸下墜速度的加劇，龍無瑕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手裏就空了，眼裏就空了，心裏也突然空茫茫什麽都沒有了，她不知道眼前在發生什麽事情，她看不到蒙哈鐸落向了哪裏，她整個人像是沒有任何感情和知覺的棉花，輕飄飄地飄起到空中，然後又落到一個溫熱的身體裏……

柏桐扶著一個人滑著衝下山坡，看到九月在，看到龍無瑕在，突然大聲問道，“王呢？王呢？”那人赫然是一身輕甲戎裝的十月。

十月的喊聲驚醒了龍無瑕。她一個激靈回轉意識，剛才的一幕清晰地烙在她的腦海中。

她怎麽那麽傻，怎麽沒有想到蒙哈鐸會選擇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她的生機？

隻要他放手，他就可以讓九月接他上去，他就可以安全！

可是，他不放手。

就像鄴京城那個暮春清涼的早晨，她傾身倒下城樓，他堪堪抓住她，隻要他鬆手，他就無恙，所有人也都以為，他會放手。

可是，他沒有！他陪著她從數十米的城樓上墜下。

那一次他在她耳邊說，“你走不了，我會如影隨形，跟著你。”

這一次，他說，“好好活……”

那一次，他隻是摔斷了骨骼，可這一次……

他對她，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這樣用性命來交換她的感情？

一股浩浩****的殤撲麵而來，瞬間淹沒了龍無瑕整個飄忽的回憶和情緒！她突然淚如雨下，在易追影的懷裏掙紮著，拚了命一般地要朝斷層下奔去。

易追影不敢鬆手。

龍無瑕又錘又打又踢又吼，要掙脫易追影的懷抱，“蒙哈鐸在哪裏？在哪裏？放手啊……易追影你放手……”

易追影緊緊抱住她，亦是大聲吼道，“無瑕，你冷靜點！”

奈何此時龍無瑕怎麽冷靜得下來？她像是喪失了理智的瘋子一樣，破了命地要衝向斷層下。

這一方的山坡，底層本不穩固，所以才形成了險峻的山石和斷層的懸崖。蒙哈鐸等人在山坡上一陣糾纏，早動搖了山坡地下的鬆軟地層，此番龍無瑕一陣胡亂掙紮，更是雪上加霜，山坡陡然搖晃，眼見得就要傾瀉而下了。

山嶺上的高顯眼見情況不妙，飛身而下，他冷著臉，陡然衝到龍無瑕身前，一個刀手狠狠地砍在龍無瑕的後勁上，沉聲道，“要塌了，都上去！”

龍無瑕應聲暈倒，易追影眼裏沉滿痛意，然而此時確實隻有如此才能讓她冷靜，他橫抱起龍無瑕，足下輕點，攀上了山坡。

千鈞一發之際，柏桐拉著十月，三位侍衛拉著九月，齊齊後退，眾人幾乎是踏著山層斷裂的裂縫而退，每退一步，腳下便是坍塌，及至他們退至山嶺上，整片山坡已經全部傾瀉而下，坍塌成一堆土與石的廢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