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追影回過神來,亦是很無奈地笑了一笑,“就在上一秒,我其實還在猶豫要不要強行帶她走?回想起來,自認識她以來,其實有很多時候,我都可以直接敲暈了她,然後在她昏迷的時候,讓事情按照我的意願,朝著對她最有利的方向發展。可是,誰知道呢?每次她的一個眼神,就阻止了我的衝動。也許,我是害怕她恨我,我是害怕她再也不願意叫我一聲“易大哥”,我是害怕我選擇的路並不是她願意走的,我更害怕,即使她身體平安,但是心裏卻是一世遺憾、一世不安,所以,我從來都尊重她的選擇——”

易追影蒼茫的眼神突地一淩,豪邁一笑,“不過,那又有什麽關係?既然她選擇入城,那我就隨她入城,有我玉龍易追影在,還有誰人能傷她分毫麽?大不了,大不了,我替她擋下一切的危難,就如蒙哈鐸用性命換她安好一般——”

高顯眼眸低垂,轉身步出,沉聲道,“赫那溫若要破城,需踏著我高顯的屍體走過!”

易追影略微一愣。如果他沒有聽錯高顯的畫外音,那麽其實他是在說,有他高顯在,赫那溫休想染指鄴京城和龍無瑕;有他高顯在,龍無瑕絕不可能傷一根汗毛——除非,他死了!

易追影一愣之下,心裏驟然明白了什麽。他抿嘴蒼然一笑,負手踏步而出,去追龍無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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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密道入城之路,還算順利。那條密道雖然險峻,但是極為隱秘,所以高顯一行已經快要到了城內,赫那溫才尋得他們的蹤跡。彼時,高顯已經過河斷橋,一把火燒了密道途中的必經的一條吊橋,由此斷絕了赫那溫的追擊。高顯入城之後,又命人堵死了密道入口,因此也不怕赫那溫從此密道襲進城來。

大約城內鏡夫人已經聽到了風聲,她早已派人在城內接應,高顯等人甫一入城,就與接應的人接上了頭。接應的人當即帶他們入宮,覲見鏡夫人。

見了鏡夫人,除了易追影,眾人齊齊跪下叩拜行禮。

鏡夫人年歲本長,因戰事需要,此時又是一副紫紅戰甲,巍巍然更多幾分威嚴。她坐於主座,眼神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搭在座椅上的那隻手微有僵硬,沉聲問,“王上呢?”

高顯和九月私底下對視一眼,高顯道,“夫人,請您暫且先屏退其他人!”

鏡夫人心裏極為不安,她急於知道蒙哈鐸的下落,立即屏退了一眾侍衛婢子。

眼見堂內閑雜人等都離去了,高顯和九月齊齊磕頭,齊聲道,“臣下護主不力,請夫人責罰!”

鏡夫人心覺有異,立身起來,一拍椅靠,大聲喝道,“王上呢?到底發生何事?快說!”

龍無瑕悲從中來,匍匐向前一步,泣道,“夫人,王上他,他……”哽咽中,後麵的話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九月一咬牙,痛聲道,“稟夫人,我們在回城途中,遭到赫那溫的圍殺,途中,王遭受意外,跌落山崖了……”遂一五一十將這一日的事情大致說與鏡夫人聽了。

鏡夫人如遭雷擊,身子搖搖墜到椅中,一雙犀利的眼,刹那暗淡無光,似是在瞬間失了一切的生機。她日盼夜盼,苦苦支撐,以為可以盼回蒙哈鐸,不料最終卻是這般的結果?九月雖沒有說蒙哈鐸已遭不測,但是,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奇跡呀?

龍無瑕淚眼朦朧中見到鏡夫人的情狀,心裏更是痛如刀割,她起身步至鏡夫人的身前,跪倒在她腳下,痛哭流涕,“夫人,是無瑕之過,是無瑕之過……”

鏡夫人半晌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老淚縱橫,本想狠狠大罵龍無瑕一番,可是看了龍無瑕悲戚的模樣,心底下又著實不忍。她很清楚蒙哈鐸的個性,也明白蒙哈鐸對龍無瑕的感情,所以蒙哈鐸的一切之抉擇雖是因她,卻也是她左右不了的啊!要怪,是不是該怪天意弄人呢?

鏡夫人抹了眼際之淚,長歎一口氣,“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自己的,旁人又如何能夠勉強得了?”她扶起龍無瑕,“無瑕,你腹中有胎,切莫太過悲傷影響了孩兒,這孩兒,這孩兒也是王上的血脈,不容有失啊……”也是她極為開明,若是一般護短長輩,發生了此事,還不是不問情由就對龍無瑕一頓“禍國殃民”地大罵?這也是鏡夫人過人之處,有大胸襟大氣魄,才成就了她一世巾幗不讓須眉之英名!

龍無瑕抬起淚眼,心中悲傷難絕,伏入了鏡夫人的懷裏。

鏡夫人輕拍著龍無瑕的後肩,無言地安慰了一陣,然後令宮人婢女進來,帶她回承德宮去歇息了。

龍無瑕才去,城內守軍即有信來報。原來赫那溫追龍無瑕一行不著,立即回至圍攻鄴京城的軍營,對鄴京城發起了猛攻。

高顯和九月氣都來不及換一口,當即隨鏡夫人前去前線指揮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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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無瑕回到承德宮,自有古麗等一眾侍女服侍她洗浴更衣用餐。龍無瑕久未見到古麗,陡然見到舊識之人,又是恍恍然如若隔世一般,加上這承德宮本是蒙哈鐸專門為她而建,所謂觸景傷情,回想起蒙哈鐸為她所做的一切,回想起自大都之戰回來以後她與他在承德宮裏相怨相恨又情定一夕的點點滴滴,龍無瑕心裏更是痛絕,趁著浴室無人的時候,又抱著古麗酣暢淋漓地哭了一場。

古麗並不知道蒙哈鐸之事,龍無瑕告訴她自己是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曲折曆程感慨而泣,她也沒有多想,隻知道龍無瑕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心裏就很開心,也就興高采烈地服侍她洗浴。

龍無瑕長久在外漂泊,此刻終於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一顆心總算是稍微安定了下來。雖然此時城外還是一片戰火連天,但她也確實累了,洗浴完畢,簡單用了些飯食,靠在床頭歇息時,就沉沉睡著了。

古麗扶她睡好,出了內室來收拾龍無瑕一堆血汙的衣衫。恰巧洗衣房的宮女到承德宮來收拾衣物,她們偶然見了正在承德宮裏裏外外巡視的易追影,竊竊私語,眼神怪異,似乎還隱約聽著說王如何如何了。古麗此時才想起宮內還來了一位她不認識的男人,也想起似乎聽鏡夫人說過王此次也是要回來的。她上前追問一番,因著她是龍無瑕的近侍,那些洗衣房的宮女自是不敢在她麵前大嚼唇舌,因此俱都避了過去,收完衣物,就逃也似地離開了。

古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是她一介內廷侍女又實在不好意思去問陌生男人易追影,所以,生生地咽下心中疑問,打算等龍無瑕睡醒了再探討一二。

然而,還不到龍無瑕醒來,古麗就知道了發生何事——因為大約兩三個時辰後,就有一個人又悲又怒地衝到承德宮來向龍無瑕“問罪”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