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無瑕冷冷一笑,她本來就是故意的,故意像個刺蝟一樣,見人就紮。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還會顧及什麽嗎?她知道,蒙哈鐸一定不會立刻要她死,用得著她的地方,還多著呢。所以,她敢放肆的胡作非為。果然,蒙哈鐸由著她胡鬧,不是嗎?

那麽,她就繼續胡鬧吧。

斂袖負手,輕而易舉就顯露了母儀天下的氣勢和威嚴,“本宮說過,追究與不追究,那是蒙國王的事情。”頭略略側過,朝著殿下一側垂手待命的九珠和環兒道,“九珠,上酒來。”

這種天然的氣勢和威嚴,是學不來的,有的人學一輩子也隻是徒有其表,有的人,卻是一生來就擁有。至於,擁有了它,是好呢?還是不好?龍無瑕不知道。

九珠趕緊取了身後侍女手上的酒,端了上去,跪地,將酒交到無瑕的手上。

龍無瑕雙手端酒,舉高於胸,看著秦霄風道,“秦大人,一路護送本宮至此,辛苦你了。此酒敬你,謝了你一路辛苦。飲過此酒,大概你就要東回故國,本宮在此再請你一件事情:除本宮之外,當日你帶了多少人來蒙國,今日,就帶多少人回去。本宮先幹為敬,請。”說罷,一飲而盡。

底下,眾人再一次噤聲,噤若寒蟬,今日,這個龍無瑕公主的言行,太過出人意料了。

秦霄風亦是大驚失色,起身道,“公主,此事怎可?”

龍無瑕麵無表情地看他,擲地有聲,“有何不可?蒙國地大物博,難道連幾個侍衛侍女都沒有?若,你硬是要留人於此,豈不是大大的瞧不起本宮的夫君?”

秦霄風冷汗直冒,道,“下官不敢。”

“好,那你就照做。日後若本宮在蒙國大都發現此次送親之任何一人,你就罪犯抗旨,那麽,後果是怎樣,你該知道的吧?”

秦霄風一時之間腦筋轉的飛快也想不到龍無瑕為什麽會出此一著。且,蒙國君王群臣俱在,他也實在無法抗旨追問,最後隻有答一聲,“是。”

跪在龍無瑕腳下的九珠突然抬起頭來,傻傻地問道,“公主,九珠也要回東華國嗎?”

龍無瑕看她一眼,“要。”

“公主,九珠不願意回東華國。您留下九珠陪您吧。”

蒙國的文武大臣全都汗顏,這東華國人一個比一個奇怪,公主不要陪嫁的人留下陪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居然敢在這樣的場合說話?這場婚禮,真是讓人瞠目結舌、收獲多多啊。

龍無瑕冷冷地說道,“九珠,這是什麽場合,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下去。”

九珠怔了怔。公主從來沒有以這樣冷漠的語氣跟她說過話,今天,是怎麽了?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公主從婚禮一開始,就像一隻帶刺的刺蝟一般,見著人就紮?為什麽公主非要東華國送親的人全都回去,連她都不能留?為什麽?

龍無瑕看到九珠怔住了,“環兒,扶九珠下去。一起去秦大人身後服侍。待宴會結束,一起回驛館去。”

環兒趕緊上去,扶起九珠下去了。

龍無瑕轉身,看著蒙哈鐸,“王,我是不是可以回後宮了?”

“不行。婚宴還沒有結束,況且,你隻跟秦大人敬酒了,卻還沒有跟朕的文武大臣喝酒。”

蒙哈鐸一定是故意的,她現在隻想回後宮休息,他卻故意整她。

不過,喝就喝吧。那一日在玉龍山莊醉酒之後,再也沒有醉過了。其實,醉酒也很好的啊,起碼醉了之後,就什麽知覺都沒有了,幸福的、痛苦的,都沒有了。

“好。”她斂衣而坐,端起桌上剛剛被侍女倒滿的酒杯,“那王要敬誰人,我就跟著敬誰人。

開玩笑,誰敢要王敬酒啊?給王敬酒,他要是喝了,就是給你麵子了。

早已回到自己座位的巴彥卻是沒有想那麽多,雖然這個奇怪的皇嫂一見麵就狠狠地紮了他一下,但是這個皇嫂直接、有氣勢,他還是很喜歡她。所以第一個站起身來,道,“皇嫂嫂是個了不起的女人,皇兄,我敬你和皇嫂,祝你們龍鳳合祥,早生貴子。”

龍無瑕心裏一笑,這個巴彥將軍還真是很有意思,她都那樣針對他了,他還如此說她好話,果然是一個直率的男子。側頭看蒙哈鐸舉酒而飲,也就一飲而幹,並道了聲,“多謝巴彥將軍。”

巴彥開了個頭之後,蒙國的文武大臣紛紛開始,不斷地上前來敬酒。蒙哈鐸一直不動聲色、不懷好意地側眼看龍無瑕,龍無瑕也不理,隻要蒙哈鐸舉杯喝了,她就一飲而幹。

不知道是什麽美酒,口感很好,辣味也不明顯。但是喝著喝著,頭還是就有些暈暈的。到最後,就隻有蒙哈鐸不懷好意的一張破臉,和大殿下麵秦霄風掩也掩飾不了的擔憂眼神,在她的腦袋裏晃啊晃的。

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地說道,“霄風哥哥,對不起了。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為難你,不是不想留九珠和環兒在我身邊。我隻是,隻是……我真的不想徒然賠掉那麽多人的性命啊。你明白嗎?你會明白的,你一定會明白。對不起……”悲傷如雨下,灑滿她一心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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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子曾經說過,“你有著讓人傾心的堅韌和睿智,不需要靠山就可以活的很好。隻是,你不願意欠別人,所以才會經曆種種的艱難。若要你收了你的尖銳和鋒芒,做一個惟命是從的小女人,你,願意嗎?”

嗬嗬,她怎麽會去做一個惟命是從的小女人?她怎麽會去做一個徒有其表的無知花瓶?她又怎麽可能,在注定前途無路的時候,拉著九珠、環兒和上千名東華國的精兵侍衛留在蒙國等死?

她永遠也不可能如蒙哈鐸那般——冷酷無情!

所以,她像一隻悲傷的刺蝟一般,像是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一般,見人就紮,目的,就是讓人離她遠一些。

嗬嗬,隻是,拔了刺蝟保護自身的外衣之後,她也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空留一臉嬌媚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