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忌憚,信任,原來如此

謝韞驚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怎麽可能?”

識薇不至於像謝韞那般失態,但是,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就是了,在她看來,那個男人足夠的神秘,也該足夠的強大,一般的凡夫俗子怎敢在他麵前蹦躂。等等,關心則亂,差點被帶到溝裏去了,“國師受傷了嗎?”

謝韞也回過神,拍了拍胸口,勉強壓下激動的情緒,“對啊,國師怎麽樣?受傷了嗎?”

“暫時還不知道,國師那邊遇刺,事情立即就傳開了,具體情況如何,不得而知。”

“國師大人那麽厲害,有些事情肯定是早就知道的,而且身邊的護衛也是精挑細選的,如此這般,如此這般,怎麽可能被一些宵小傷到,所以,肯定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識薇聞言,微微的蹙眉,雖然她也相信裴真言不會那麽容易受傷,但是,跟謝韞的出發點到底是不同的。她信任的是他本身實實在在的能力,就好比第一次在譽王閣遇到,明明近在咫尺,她都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而謝韞信任的是他的預知能力,認為他對於沒發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但事實上,怎麽可能達到那種程度。

識薇多少能理解一點世人對裴真言的崇敬之情,但是,就算他不像真人,到底也隻是**凡胎,世人將他架得那麽高,對他而言,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而且,她相信,裴真言的能力,絕對沒到那般神鬼莫測的地步,當世人將很多事情都寄托在他身上的時候,等某一日,發現他達不到他們的預期,或者出了什麽難以承受的事情,他們就會怨怪,會憎恨,會將一切罪過都推到裴真言頭上。

現在仔細想來,裴真言的名望那麽高,或許是有人故意為之,正所謂站得越高,就會摔得越狠,今日將他拱上神壇,來日就找機會將他拉下神壇,而且是摔得爬不起來,甚至是命喪黃泉。這顯然不是識薇像看到的。

聯想到裴真言的真實處境,越想,這個可能性就越高。

“謝韞,他隻是人,不是神。”

焦躁的謝韞愣了愣,回頭看向識薇,一時間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他隻是人。”識薇看著謝韞,重複了一遍。“他一樣是吃飯喝水長大,他比我們大不了幾歲,比你兄長也就大那麽一點,他或許比一般人優秀,但是,他也隻是人,隻是人。”

謝韞一個激靈,好像從一種魔障中走出來,臉色有些不好,“那麽,國師大人他……”

“我隻是想告訴你,別以為他真的無所不能,但同時,我也相信他不會有事。坐下吧,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你幹著急也沒有用。”識薇何嚐不想親自去確認一下裴真言的情況,但是,顯然是不現實的,這會兒裴真言那裏不知道多少人呢,哪輪到她去。

而且,識薇心裏還想到另外一個可能,綁架寶妍郡主在前,刺殺國師在後,會不會都是幌子,或許都不是幕後人真正的目標,反而可能隻是轉移眾人的注意力,然後聲東擊西。

然而,識薇手裏什麽消息的都沒有,所以,猜測也就隻能是猜測。

謝韞見識薇如此,也安靜了下來,的確,似乎隻能等待。

按照國師的地位,營帳的位置本來應該靠近皇帝的營帳,不過,因為他喜靜的緣故,加上皇帝身上不僅宮女眾多,還有後妃,就算他是國師,靠太近,也總歸不好,因此,國師的營帳反而是最“偏僻”的,跟誰的營帳都沒挨著,大概也是這樣,反而給了刺客可趁之機。

裴真言的營帳很大,僅次於皇帝的主營帳,本來,隻是他一個人的話,會很寬鬆,然而,這會兒可算得上是爆滿了,除了皇帝,皇室宗親,大小官員,可以說是一個不落。

然而,事實上,這些人,怕是沒幾個是真心想要來的,來關心問候一下,隻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態度,表示自己對國師的尊敬與關懷。

其他地方或許是人挨人,而裴真言一丈之內,就隻坐著皇帝。

皇帝而今也就三十來歲,不過,因為整日的沉溺酒色,夜夜笙簫,身體看上去不怎麽樣,皮膚比較暗淡還比較鬆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一些。這會兒端坐著,看上去倒是有幾分帝王的威嚴,然而,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身體其實有些僵。

這也就再一次的佐證了真心沒幾個人想跟裴真言近距離相處。

裴真言安靜的靠坐著,雙眸閉著,一頭的銀發依舊打理得一絲不苟,而今日衣服也是月白色,上麵用銀線繡著暗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尊完美無暇的雕塑,所以說他不像是真人,還真不是純然的誇張。這諸多的人,在他眼裏,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明明這麽多人,整個營帳裏卻分外的安靜。

好像誰都沒有開口的打算,這麽僵持著,似乎在等別人打破僵局,又好像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皇帝目光掃向下麵的臣子,然而,一個個齊刷刷的低頭,完全裝作沒看到皇帝的目光一般,好像那地毯上有什麽吸引他們全部心神的東西,皇帝惱怒不已,換一個地方,他大概早就大發雷霆了,但是在裴真言麵前,他就隻能忍耐,心裏麵將這群臣子罵了一個半死。

皇帝扯了扯嘴角,“國師啊,那個……”

“臣知道陛下想說什麽,狩獵大可繼續,後麵不會再有事情的。”裴真言清冷的開口,而眼睛,也始終沒有睜開,不過,這也正合某些人的意。

——你早說不就完了,早說早就走了。

這不是一個人的想法,然而,這樣的想法,也僅僅是從心頭劃過,很快就甩掉了,好似生恐下一瞬就被裴真言知道一般。

“今日的事,隻不知國師是否提前知曉,若不然……”顯然,皇帝心裏並未放鬆。

“陛下,世人當知,算人算事不算己,臣自身的命理如何,並不在臣的掌握中。這狩獵,主看天象是否適合,次看殺生見血是否安泰,有違天和,若說寶妍郡主的事情,該發生的,不管選在什麽時候狩獵,都會發生,即便不是在獵場,也會是其他時候。”

言下之意,就是寶妍郡主該有這麽一劫。

好吧,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多的,怕是也不會再開口了。

“那國師你好生歇著,朕就先行離開了。”皇帝徑直的起身,腳下的步伐可是比平日快了好幾分。

其他人也隨後紛紛告辭,與誠懇的言辭相悖的,依舊是那匆匆的腳步。

裴真言沒有起身,沒有相送,但是,誰也不介意。

倒是在最後,還留有一中年人,看著裴真言那清冷的容顏,眼神中是說不出的複雜。

而這個時候,裴真言也睜開眼睛,看向中年男人,那人倒是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父親還有事情嗎?”裴真言淡淡的問道。

裴真言這般冷漠疏離,叫裴玉鬆心裏不是滋味,這原本是他捧在手心的兒子,盡管隻是養子,他卻一直視他為親子,這個兒子一直都是他驕傲,因為太優秀,反倒是被人疏遠,被人排擠,但是與他這個父親之間,卻是再親近不過的,然而,某一天,這兒子突然成為天選國師,而且能力非凡,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父子間變成如今這般,其實也是他的錯,是他先疏遠兒子的,等到他發現不對的時候,為時已晚,關係已經沒辦法再拉近了。

都說高處不勝寒,這幾年下來,他豈能看不出愛子站在高處的孤寂,以及身處危局。

然而,他這個父親無能,什麽都不能為他做,隻能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尤其是當他瞬間白發的時候,隻覺得痛入骨髓,撕心裂肺,在他後來修養的時候,他想要去陪著他,照顧他,但是,家族不允許,局勢也不允許。

裴家與他走得太近了,裴家會成為眾矢之的,也會加劇其他人對他的忌憚。

所以,他當父親的,連給兒子一些關懷都不行。

“阿言……”

裴真言眉宇微動,“父親早些離開吧,外麵還有人等著你呢。”

裴玉鬆張張嘴,卻再發不出聲音,是啊,誰都不允許他跟他兒子多處一會兒。

而外麵的侍從,被再三叮囑照顧好國師,護衛被再三叮囑,保護好國師。

多諷刺!

而他們中,還有人始終在咀嚼著一句話:算人算事不算己。

不算己……

原本這一場刺殺就沒想著會成功,所以,即便是裴真言毫發無傷也並不意外,更何況,還傷到他了,盡管似乎隻是一道很淺的口子。另外也不是沒有收獲,還以為他與其他的命理大師會不一樣,能夠掌握自己的命理,原來,他也沒被上天如何厚愛。

不能算己,這就足夠了。

刺客隻有一個人,是某個護衛被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包,想來也是,裴真言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太多的陌生人混到他身邊,隻要被他注意到,哪怕是易容,肯定也會立即被發現,所以能有一個人,並且還傷到他,已經是很厲害了。

而此人自然是有來無回,屍體已經被處理了,身上沒有表明身份的東西,卻留下了一枚戒指。——外緣鏤空菱形,足有指節的長度,裏麵是一顆橢圓形寶石。

如果識薇看到這枚戒指,定會心有異樣,因為這形狀實在是太熟悉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寶石顏色,這一枚是藍色的,而識薇見到的那枚,因為是晚上,光線很暗,她也不確定是不是一定是黑色,這兩枚戒指是不是一枚,很難說,然而,百分百肯定,絕對是有關係的。

這枚戒指現在就那麽擺在桌上,說起來做工倒是精良,隻是寶石的質地倒不是頂級的,當然,也絕對不會差就是了。裴真言看了片刻,用一張帕子拿起來,丟進一個盒子裏,蓋上,讓侍從收起來,然後將帕子扔到一邊,雖然沒有明言,他的動作,已經表明了嫌棄。

所以,等傳到識薇他們耳朵裏,就是裴真言受了傷,並不嚴重,而狩獵將繼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國師遇刺這件事,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之前引起整個宿營地波瀾的事情,似乎還不比不上一顆石子濺起的水花。

識薇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印國國師的崇高地位,難不成都是泡沫堆起來的嗎?

“這有什麽奇怪的,國師大人既然說沒事了,那肯定就沒事了。”謝韞理所當然的說道。

識薇頓時無話可說。那麽忌憚他,偏生又那麽信任他,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某些人千方百計的想要除掉他,但是,真的如他們所願了,或許又會是另一番光景。

識薇決定晚上去瞧瞧裴真言,有些事情還是親自了解一下才會放心。之前倒是沒有這樣的想法,隻是因為她以為裴真言的營帳也在宿營地內,宿營地裏巡視的人太多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找上門,幾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在宿營地外,就可以繞過去了。

晚食時間,識薇打的野味也已經弄好,謝韞這裏單獨送了一份過來,花樣沒有識薇吃過的多,但是,廚子的手藝確實還是不錯的。

今日的消耗相對大一些,識薇也吃得頗為盡興。

晚食之後,識薇主動提出去看看肉團子,謝韞自是沒有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