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宜修

紀秋翻了個身,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戚年卻像是午夜被噩夢驚醒的人,心跳快得似乎都要從她的胸腔裏躍出來。

她捏了捏發汗的雙手,壓低聲音叫了紀秋幾聲。

回應她的,是紀秋平緩又輕細的呼吸聲,在這安靜的夜裏,像是小絨貓的爪子輕輕地撓過指尖。

戚年躺回去。

腦海裏卻不受控製地猜想著,是哪裏暴露了?還是自己在不經意間,透露了些什麽?

掉馬這種事……別人也就算了。

可為什麽……會是在紀秋麵前?

戚年咬住指尖,有些懊惱,也有些耳熱。

她微蜷起身,拉起睡袋遮過整張臉。遮掩了倒映在帳篷上的火光,她觸目之間一片漆黑。可隻有這樣悄然無聲的環境,才讓她退去窘迫,稍稍心安。

無意識地神遊了一陣,倦意剛湧起,戚年突然想起一種可能性——

紀秋知道了,那會不會……紀言信也知道了?

他能看見她畫的他,也能看見她心底最隱秘的渴望和想法。

他會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也可以窺探她的內心……甚至,連小天使們對他們的YY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也太、太羞恥了點吧?

這個想法對於戚年而言,無疑是個非常大的刺激。她想著想著,很成功地……把自己折騰失眠了。

夜晚的東籬山,像是一直蟄伏的巨獸,風聲一起,草木皆動。

呼呼咆哮的山風裏,戚年隻覺得睡墊都有些濕漉漉的,寒意逼人。

她睡前口渴,灌了半瓶礦泉水,這會小腹沉甸甸的……急需釋放。

戚年摸索到手機,按量屏幕。刺眼的白光透過屏幕,戚年眯了眯眼,等適應了這道光線,看了眼時間。

她總覺得翻來覆去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不料,才剛到十一點,還沒到戚年往常的睡眠時間,難怪睡不著。

戚年捂著小腹坐起來,輕手輕腳地從睡袋裏爬出來。拉開帳篷上的拉鏈,就坐在帳篷裏套鞋子。

七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吵醒了,惺忪著,從帳篷擋風的下擺鑽進來,靜靜地看著她。

“七寶!”戚年驚喜地揉了揉它的腦袋算是打招呼:“你還真的在站崗啊?”

七寶搖了搖尾巴,有些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戚年穿好鞋鑽出來,一眼看見篝火旁坐著的紀言信時,嚇了一跳。往後一退,差點踩了七寶的尾巴:“紀紀、紀老師,你你你還沒睡啊?”

紀言信正專注地看著火堆,並沒有留意這邊,隻淡淡地“嗯”了聲。

戚年默默地站了一會,正打算離開去上廁所,便聽他清冷的嗓音問她:“睡不著?”

戚年剛邁出去的腳默默地收回來,“嗯”了聲:“生物鍾有些遲……”

篝火被風撩動,火舔舐著柴火,發出“呼呼”的輕響。

戚年站在幾步之外,都能感覺到被夜風席卷而來的熱浪,幹燥,溫暖。像是碾著皮膚穿過,徒留下夜風的涼意。

山風貫穿整座樹林,樹葉相互泣訴著,發出的聲音像是野獸在咆哮,聽得戚年的心口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裏麵回**得盡是酸澀的風。

她哆嗦著在紀言信身旁的位置坐下,跟在她身後的七寶趴在她的腳邊,把腦袋塞到戚年的手邊。

戚年從善如流地摸了摸它的腦袋,語氣隨意地問起:“紀老師,你也睡不著?”

紀言信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那雙幽深的雙眸映著火光,在夜色裏格外明亮:“你和紀秋太吵,睡不著。”

毫無防備被算賬……戚年心虛地低下頭:“那你……沒聽見什麽吧?”

紀言信語意不明地反問:“你想我聽見什麽?”

……

戚年默。

就這麽幹坐了一會,就在戚年打算先去上廁所時,他才不疾不徐地說道:“雖然隔音不好,但確實沒聽見什麽。”

戚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那個問題。

“沒聽見麽……”戚年捏住七寶的耳朵,摸著它耳朵上蓬鬆柔軟的毛,笑了笑:“那我先去……上廁所了。”

她含糊地說完,輕輕地挪開七寶的腦袋。剛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那隻有一點昏黃燈光的路,聽著耳邊陣陣不歇的山風,漸生退意。

那恐懼饞食她的勇氣,讓她邁出去的腳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到最後……直接退回了篝火前。

紀言信看著去而複返的戚年,揚了揚眉,無聲地詢問。

戚年吞了吞口水,總覺得背脊涼涼的:“我一個人害怕……”

她遠遠地看了眼隻有一星半點光線的廁所,難以啟齒,開口時就像是蚊子在耳邊哼哼:“紀老師,你可不可以……陪我過去?”

紀言信沒聽清,但這個時候,不用她再重複一遍,光是看著她此刻的表情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他垂眸思忖了幾秒,手裏被他捏碎的木渣盡數拋進過篝火裏。他用腳尖輕輕地踢了踢七寶。雙手插進口袋裏,微抬了抬下巴:“走吧。”

戚年的腳尖還在不安地摩挲著地麵,沒想到他答應得那麽爽快,有些呆愣。

還是紀言信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是要去……”

戚年腳步一輕,趕緊追上去,跟在他的身旁:“紀老師,謝謝你。”

紀言信的腳步有一瞬的停頓,他皺了皺眉,竟有些聽不慣她叫他“紀老師”。可這樣的感覺隻維持了幾秒,就像被風吹散了一樣,無影無蹤。

不遠處傳來竊竊的人聲。

這裏也有一隊露營的人,三兩帳篷散落著,也是來看東籬山日出的人。

大約是在談心,男女聲混雜,壓得很低。走近了聽,還隱約能聽出話語裏的情緒。

這裏沒有光源,隻靠著小路上路燈昏暗的照明。

光線明暗的切割裏,人影恍惚,反而讓戚年心裏發涼。

她忍不住快走幾步和紀言信並肩,匆促的腳步聲泄露了她的恐懼。讓紀言信不由自主地慢下來,放緩到她能勉強跟上的速度。

“不急。”他開口:“慢慢走。”

輕緩的聲音,毫無預兆地撞進她的耳裏。

戚年這才放鬆一直揪著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怕黑……”

說話間,已經走得近了。

紀言信停下腳步,示意她:“我就在這裏等你。”

戚年“哦”了聲,懷揣著發怵的心,慢吞吞地走進去。

廁所裏的燈光比路燈要明亮不少,大概是景區的人每天都在用心管理。非常的幹淨,洗手池旁,更是貼心地放了洗手液。

戚年解決完,擠了點洗手液洗手,連鏡子都不敢照,匆忙地跑了出來。

紀言信就站在原地等她,微低著頭,玩著手裏一束微弱的光。

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回頭看了眼,心底暗笑:“何止是怕黑。”

他把手裏把玩的手電筒遞給她:“拿著吧。”

雖然燈光微弱,卻聊勝於無。

戚年受寵若驚地接過來,正要說話,腳邊突然擦過毛茸茸的東西。她嚇得渾身的毛都炸了,尖叫一聲,僵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隻那雙眼睛閉得緊緊的:“有,有什麽東西……在我腳邊啊……”

心猛烈地撞擊著胸口,她啞了聲音,快要被嚇哭了:“毛茸茸的……”

她的神經本就高度緊繃,被一嚇,心律不齊。連睜開眼的勇氣都沒有,隻胡亂地伸出手,想要觸摸到原本就在她附近的紀言信。

紀言信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抬手握住她到處摸索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是七寶。”

剛解決狗生問題的七寶無辜地看著它的主人。

戚年被七寶蹭過的腳踝這會還起著雞皮疙瘩,涼颼颼得讓她不敢回憶那時的觸感:“我、我不敢睜眼……”

紀言信挑眉,另一隻手已經先於理智,輕輕地覆在了她的眼皮上。

溫熱的觸感,讓戚年驀然安靜下來。

那是……他的手?

她動了動唇,幾乎控製不住地想去握住他。

現在這股衝動化為實質前,覆在她眼前的手緩緩落下。他的手心微燙,緩緩劃下,隨之而來的,是他刻意放緩的語氣,引導著:“睜開眼。”

戚年的眼皮子一顫,聽話地睜開眼。

紀言信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被她柔軟的睫毛刷過的手心,似乎還殘留著那時微癢的感覺。他背到身後,輕輕地握住。

等那種異樣被壓下,他已然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清,麵無表情地示意她低頭去看。

七寶正歪著頭,嗓子深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詢問。

十足的溫柔紳士。

戚年半提著的那口氣徹底鬆下,她雙手捂住臉,有些好笑自己的大驚小怪。

“走吧。”紀言信微微側目,看向遠處的篝火。

戚年眼看著他邁步離開,閉了閉眼,紅著臉叫住他:“那個……紀老師……”

紀言信轉頭,眉心微微蹙起。

“可不可以……”戚年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可愛純良一點:“可不可以讓我牽著你的手……”

紀言信還未開口拒絕。

她已經可憐巴巴地補上一句:“我……腿軟了。”

靜默。

死寂一般的靜默。

她的企圖……還真的是半分都不遮掩。

紀言信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有些後悔……為什麽一開始不拒絕她?

無論是把手電筒丟給她,還是讓她去叫醒紀秋……都比現在的情況要好很多。

他歎氣,回答:“我不願意。”

戚年失落地“哦”了一聲,還來不及難過,他已經伸出手來,清冷的嗓音裏還有絲不易察覺的別扭:“所以勉強地……借你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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