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香鄰舍身一躍,用魚骨燈燭引燃了洞底淤積的沼氣,爆炸性的黑色氣體呈蘑菇狀衝天而起。

司馬灰等人肝腸寸裂,這時不知山體裂口處得炸彈是否也被引爆,高處也在同時冒出了大團的火球。

洞窟內的熱釋放率和煙密度瞬間達到了極值,剩下來的三個人都被氣流推得向後滾倒,窒息中就見山體的裂縫向外擴大,那渾身是眼的樹形怪物正爬在山上,此刻有一部分根須般得軀體陷進了磁山,但很快就從山體裂壑中拔身而出,裂開的山腹竟困不住它。

三人見洞窟裏熱度太高,再也容不得身,他們都知道眼下不是難過的時刻,隻好強忍悲痛,穿過附近的洞穴離開山腹,此時就覺重心傾斜,好像整座大山受到爆炸影響,在北緯30度水體中發生了偏移,洞中那些半人半魚的屍怪,也都逃散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高思揚三個人,手腳並用爬出山腹,發現處在第三道山脊附近,地底大磁山因震動傾斜,在滾滾浮波中偏離原本的位置,由於山體歪斜幅度不小,他們伏在山脊上無法行動,距離那個形如巨樹般的神袛,不過幾十米遠,就見樹身上伸出無數隻枯長的怪手,作勢向三人抓來。

司馬灰等人駭然欲死,知道若非磁山將這樹形古神身上的黑霧吸掉了很多,根本無法見到它的真容,平時隻要看它一眼,就會陷入虛實難辨的無底洞裏永遠別想出來,僅憑血肉之軀萬難與之抗衡,隻得冒死在傾斜的山體上不斷移行。

這時傾斜的大磁山,突然發出一陣劇烈搖晃,司馬灰等人目眩頭暈,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低頭向山下張望,借著高處霧層中的電光,就看黑茫茫的海麵上出現了一個大漩渦,可能是北緯30度水體下方有個空洞,大量地下水無休無止地注入其中,在上方形成了漩渦,磁山偏離位置之後浮經此地,也被漩渦卷住,這座磁山雖然奇大無比,不會被吸入深淵,但也無法脫離強勁的漩渦,竟隨著洪流轉動起來。

那巨樹般的古神隻顧著要吞掉司馬灰等人,卻因山體震動跌入漩渦,它雖是怪力無窮,也不由自主地被亂流拖進深淵,但有一半軀體卻陷在磁山裏掙脫不出,也隻能抱著磁山,在無邊的絕望中不斷轉圈,不出幾天就會被徹底抹去意識,成為一堆無知無覺的腐肉。

司馬灰等人伏在山脊上看得真切,實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要不是爆炸使磁山偏離位置,這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又窮追不舍隻顧著吞掉考古隊,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對這重泉之下的不死異物而言,闕身雖存,卻被磁山抹去全部意識,或許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滅亡。

三個人自知同樣逃不出去了,皆是麵色慘然,好在大事已了,總算沒有白搭上這麽多條性命。

高思揚忽道不好,陰山古島裏還有許多半人半魚的屍怪,它們如果吃了“熵”的肉,哪怕隻逃出去一兩個,也將會後患無窮。

司馬灰搖了搖頭,陰山附近全是退化了的行屍,它們吃了古神也不會受其控製,何況也離不開這座磁山,過不了多久,樹形古神體內那些陰魂般的生物電,就會被地底的磁山徹底抹掉,而且抹掉的東西萬劫不複,再也回不來了,因此不足為患。

三人伏在山脊上,想起勝香鄰的事,無不傷痛惋惜,心裏都似滴出血來。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道“香鄰隻是先走一步,反正咱們也出不去了,與其變成山裏的行屍走肉,不如跳下去死個痛快”

這話音未落,隻見頭頂無邊的濃霧也出現了旋渦,原來磁山高出水麵百米,在旋渦中轉動起來帶動氣流,所以覆蓋在高處的濃霧也隨著出現了變化,此時下麵是浮波洶湧,上邊是濃霧翻滾,海水和濃霧形成了一個黑茫茫的巨大渦流,邊際已分不清是水是霧,強勁亂流到處卷動,吹得衣襟獵獵作響,隻恐稍一鬆手,便被亂流拖上半空。

司馬灰罩上裝在PithHelmet上的防風鏡,看到高處的濃霧中露出一個大洞,大股的氣流向上湧動,不禁心念一動,尋思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考古隊沒理由都死在地底給“熵”殉葬,既然難逃一死,何不冒險一搏?

高思揚見司馬灰望向霧中的大洞,想說“你可千萬別胡來,這亂流再強,也不可能把人卷到那麽高的地方”奈何說不出話,隻得比劃手勢。

司馬灰把手指向山脊附近的飛機殘骸,示意羅大舌頭和高思揚不要多問,隻管跟著過來就是。

三人頂著亂流,在傾斜晃動的山體上爬行,終於接近到一架相對完整的飛機殘骸附近,這是被磁山吸下來的老式螺旋槳飛機。

羅大舌頭記得曾在緬甸裂穀中搭乘英國空軍的蚊式運輸機落入深淵,以為司馬灰打算故技重施,可那蚊式特種運輸機是罕見的全木質結構,生存能力極強,加上野人山大裂穀兩千米深的空闊地形,產生了煙囪效應,才得以平安著陸,而這附近的飛機,都被磁山吸住了動彈不得,何況鏽蝕破損嚴重,即便在夢中也不敢指望它能載人往上飛行。

羅大舌頭自認敢想敢做,卻也沒有司馬灰這種近乎瘋狂的念頭,典型的冒險主義加拚命投機主義作怪,忙打**手勢說“要去你們去,難得死上一回,就不能死得正常點嗎?”

高思揚以為司馬灰傷心勝香鄰身亡,腦子裏一時急糊塗,想上前阻攔他不要做這種沒意義的舉動。

司馬灰知道時機稍縱即逝,來不及再作解釋,爬進機艙內到處翻找似乎在尋覓什麽東西,遍尋無果,又鑽到另一架飛機殘骸中,終於翻出一大包東西,拭去上麵的塵土看一眼,確認無誤就動手拆解。

羅大舌頭見司馬灰行動奇怪,就上前幫手,解開來一看更覺詫異:“降落傘?”

司馬灰指了指霧中的大洞,能否逃出生天,就看這降落傘管不管用了。

他從機艙殘骸裏找到的降落傘,其實隻是普通的空軍救生傘,不像空軍部隊的傘兵傘帶有控傘,萬一拉不開主傘,還有副傘備用,僅能像風箏一樣,借助亂流將三人帶到高處,至少可以離開地底大磁山,逃生的機會隻在這瞬息之間,若有差錯大不了一死,所以根本沒考慮救生傘能否承重,當即拆開傘包,示意其餘兩人綁定傘繩。

羅大舌頭了解到司馬灰的意圖,知道這是要放人肉風箏,立刻動手去拽傘繩。

高思揚見狀稍有遲疑,暗想這方法固然極險,卻也值得一搏,就跟著依法施為。

三個人剛把傘繩綁在身上,救生傘便被亂流卷起,鼓滿了氣,“呼”的一下拉直了傘繩,拖著三人搖搖晃晃地向上升起,他們急忙緊緊握住傘繩,各自用圍巾遮了口鼻,隻聽氣流在耳邊呼嘯來去,被救生傘帶得身淩虛空,穿過濃霧盤旋的巨大渦流,飄飄****越升越高,在這個巨大無比的地底旋渦中,救生傘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四周盡是滔天的浮波和濃得化不開來的迷霧。

司馬灰看到救生傘越升越高,亂流中低頭下窺,就見深淵裏有無數絕望空洞的怪眼,但很快便被聚攏的濃霧覆蓋,一切都被虛無的漆黑吞沒,萬物歸於混沌,之前經曆的事好像隻是一場漫長可怕的噩夢。

這時救生傘接近了地殼底部,陰山帶動的亂流開始急劇減弱,撐不住三人重量,一頭向旁栽去,掛在了洞底倒懸的石隼嶙峋,腳下都是茫茫霧氣,恐怕動作稍大,傘繩就會斷裂或是脫落,任憑身體懸在半空來回晃動,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司馬灰自知不容遲疑,深吸了一口氣,探臂膀拽出羅大舌頭背後的古劍,割斷自己身上的傘繩,施展開蠍子倒爬城的絕技,倒攀繩索而上,鑽進洞頂的裂縫中,拖拽繩索,將其餘兩人逐個接應上來。

地殼深處的裂縫,也是由於猛烈的磁暴而產生,附近的亂石不斷掉落,三個人離開懸掛在半空的救生傘,身後的裂縫已開始在劇烈的震動中合攏,隻好順地勢持續移動,爬到岩縫縱深之處,震顫才逐漸消失,身上不覺出透了冷汗,手腳不停發抖,趴在冰冷的岩層上再也動彈不得。

司馬灰隻覺眼前發黑,恍恍惚惚中思潮起伏,想起自從緬共人民軍潰散,跟探險隊進入野人山尋找失蹤的蚊式運輸機,卻被地震炸彈帶入更深處的古城,開始接觸到了“綠色墳墓”,為了揭穿這個幽靈的真麵目,又跟宋選農帶領的考古隊深入羅布泊望遠鏡,循著線索前往大神農架原始森林,穿過陰峪海和北緯30度水體,來到重泉之下放置拜蛇人石碑的神廟之中,不尋常的日子早已成為尋常,一路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但願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這裏不禁一陣哀傷一陣失落,久久不能平複,勝香鄰跳進洞底的一幕更是在腦海中反複出現,心頭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