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與那農民擦肩而過,對方腳步聲還在身後響起,可當他回頭去看的時候,路上卻是空的,腳步聲在同時突然停止,荒野間的土路上看不見半個人影,他雖然向來膽大,此時身上也不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個過路的農民怎麽就憑空沒了蹤影?

羅大舌頭和高思揚同樣驚愕:“剛才過路的野狗有可能是鑽到土洞子裏去了,但那農民走在路上怎會好端端地消失?又為什麽沒有半點動靜,那農民和禿尾巴狗好像都是在一瞬間就不見了,也不可能跑天上去了,難道這地方真有鬼?過路人是被貴妃冤魂所變的厲鬼抓走了?”

司馬灰說:“這地方有貴妃鬼魂出沒的傳聞,很可能隻是以訛傳訛,未必真有那檔子事。”

羅大舌頭說:“既然存在這類傳聞,那就說明此地確實有些古怪,我看咱多半是走進陰陽路了,剛才過路的農民和禿尾巴狗才是鬼,要不然怎麽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高思揚說:“你別亂講,那個人還跟咱們說話了,怎麽會是鬼?”

羅大舌頭說:“這就是你沒經驗了,怎麽區分人和鬼?所謂活人,就要符合三個條件,也就是‘形影神’。‘形’是指血肉之軀,有胳膊有腿能喘氣;‘影’是說這個人不能隻有形狀輪廓,要在燈下有影,說明不是虛的;‘神’就是魂魄了,至少得具備自我意識。隻有完全符合這三點,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人,否則非鬼即怪。”

高思揚聽得有些緊張,本來不信,可那從身邊走過的人,確實一轉眼就不見了,這又沒法解釋,也隻能說是遇上鬼了。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以我的經驗來看,遇上這種事決不能走回頭路,往後一走就跟那些陰魂同路走到枉死城裏去了,咱還是盡快往前走吧,不管身後有什麽異常,都不能回頭去看。”

司馬灰壯著膽子,用手電筒照到處照視,腦子裏把各種可能性都想遍了,說什麽有貴妃所變的厲鬼在路上勾人,或是無意中走進了陰陽路上,遇到的東西是前去投胎的鬼魂,以他的見識自然不信,但他實在想象不出,一條禿尾巴狗和過路的農民,為什麽無緣無故地突然在自己身後消失了?而他隱隱察覺到的,那個正從遠處接近過來的東西又是何物?

這時他忽然發現有些很不尋常的跡象,身後那條道路通向漆黑的荒野,天上烏雲壓頂,道路遠處和天空全都漆黑一片,這是因為沒有路燈,又陰著天,所以視線隻能維持在三十米左右,從身邊經過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腿腳再怎麽利索,也不可能這麽一轉眼就走到司馬灰等人的視線之外,如果用“失蹤”來形容這詭異的現象,應該就是在司馬灰身後二十米之內消失的。

羅大舌頭不以為然:“這也算有所發現?我還以為你發現禿尾巴野狗和那個農民到哪裏去了?”

高思揚往司馬灰所指方向看去,臉上駭然變色:“那個路牌?”

原來三人走過來的時候,半道有塊木製的路牌,上麵寫著“前進路”三個字,以前郊外沒有這條土路,隻是一條雜草叢生的荒蕪小道,頭幾年有城裏的學生學工學農參加義務勞動,修整了這麽一條土道,按當時的習慣起個名叫“前進路”,意指“向著勝利前進”,最是尋常不過,木質路牌本身也是臨時做的簡易之物,更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然而三個人遇到那條禿尾巴野狗的時候,發現野狗從身邊走過之後就沒影了,羅大舌頭還撿了塊石頭拋過去,那野狗要是躲到了什麽地方,一受驚也就跑出來了,可石頭扔出去毫無動靜,路上也空空如也,隻有三十米開外的道旁,孤零零戳著塊簡易路牌。

隨後司馬灰等人又往前走,走了大約二十幾分鍾,腳下一直沒停,直到在對麵遇上了一個過路的農民,這個人走過去之後也突然不見了,而往身後仔細一看,二十幾分鍾前看到的簡易路牌,居然仍與司馬灰等人所站的位置離著三十來米,難道在路上走了半天,卻始終都是原地踏步?

高思揚還盡量往好的方麵去想,她說:“也許是這條路上有好幾塊路牌,咱們隻顧著說話,沒留意路旁的情況。”

司馬灰搖頭道:“不太可能,途中所見之物,怎麽會逃得過我這雙招子?一路走過來,就隻見過那一塊木製路牌而已。”

高思揚臉上變色,三個人一直在路上不停地走,從身邊經過的農民和禿尾巴野狗憑空消失了,在不同地點回過頭,卻看到了同一塊路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羅大舌頭說:“這事可太他娘的邪乎了,咱許不是讓這條路上的孤魂野鬼給迷住了?要不然咱回去瞧瞧那路牌有什麽古怪?”

司馬灰覺得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跟在身後,一切情況不明,貿然走回頭路太危險了。他略一思索,先將帶在身邊的毛巾放在路上,壓了塊石頭作為標記,白色的毛巾還在路上,而那塊標著“前進路”的簡易路牌,則仍離著三十來米遠的樣子。

三個人暗自詫異,路牌與毛巾的距離明顯縮短了,似乎是遠處的路在接近過來,也就是立著路牌的的那塊土地,在跟著司馬灰等人向前移動,這又怎麽可能呢?當下硬著頭皮又向前走了兩步,駭然發現留在路上作為標記的毛巾不知去向,而木製的路牌,卻還在三十米開外。

司馬灰等人相顧失色,也許說放置路牌的那塊土地在向前移動並不準確,應該是三個人和路牌之間的土地在消失。可以這樣形容,三個人身後出現了一個無影無形的東西,經過的路麵都被這個東西吃掉了,這東西就處在司馬灰等人和木牌當中的三十米內,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還有留下當標記的毛巾,甚至是走過的道路,都被這個東西無聲無息地吃掉了。

難以置信的怪事就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司馬灰等人皆是心跳加劇,這到底會是個何等可怕的東西?為什麽會跟在三個人身後移動?消失在路上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被它吞掉之後,都到哪兒去了?

羅大舌頭說:“有什麽東西是無影無形看不見的?那不就隻有鬼了,咱不是撞煞就是遇鬼了,還有可能是路上怨魂在抓替身,總之哪樣都得不了好”

司馬灰也不免懷疑是中了什麽鬼狐精怪的障眼法?記得當年在黑屋螺螄墳憋寶的經曆,當時曾聽趙老憋講過,夜裏走路怕見鬼,不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遇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吼兩嗓子添幾分膽氣,一走一闖也就過去了。

可黑屋螺螄墳附近出現的鬼城,隻是大群螢火蟲在曠野間飄動,根本也不是什麽鬼怪作祟,此刻遇上的卻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噩夢中都不曾出現過如此怪異的情形。他本能地感到身後的東西,並非隻是如影隨形般跟著移動,而是在不斷接近自己,但速度異常緩慢,心裏也不免有些發怵,隻好跟其餘兩人快步往前走。

奈何身後的東西根本甩不掉,三個人快步走出很遠,隻要轉頭看去,那塊簡易路牌,還是孤零零豎在幾十米外的路旁。

高思揚心慌起來,這麽一直逃下去毫無意義,那東西始終在身後不停接近,等被它追上就全完了,必須趕緊想個對策。

羅大舌頭道:“這還用說嗎,大風大浪咱都經過,總不能在這河溝子裏翻船,可根本不清楚從後接近而來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咱現在隻能拚命往前跑了,前邊就有房屋了,那活人多的地方陽氣就重,沒準能把鬼嚇跑了”

這話正說了一半,羅大舌頭腳下踩到了石頭上,由於跑得太急,結果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滿臉都是鮮血。

司馬灰正要扶起羅大舌頭,就覺身後那個東西的距離已近的不能再近了,突然冷冰冰接觸到自己肩上,他腦袋裏頓時“嗡”了一聲,身上就跟過電似地,連頭發在內的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他也是出於本能反應,下意識地往自己肩上一看,卻發現是隻纖細的女人手掌,不免想起自己說過那貴妃變為厲鬼在路上抓人的事情,那不過是道聽途說的誌怪,連野史上都未必有過記載,難不成還真有這麽一回事?聽說凡是在這條路上回頭看見鬼的人,都再也別想活命,如果此時回過頭去看一眼,會看到什麽恐怖的景象?

如果路上出了三個人之外,還有多餘的腳步聲,司馬灰也絕不會察覺不到,何況他們一路狂奔,怎麽可能有人輕易從後麵追上。

司馬灰仗著藝高膽大,暗想:“卻要看看這女鬼究竟長的什麽模樣!”當即橫下心來回頭看去,然而就在這一瞬之間,他感覺周圍突然陷入了一片漆黑,眼前什麽也看不到了,好像除了身後那隻手是真實的,其餘的一切事物都已灰飛煙滅,時間正在逆向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