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將這個念頭,簡明扼要地對其餘三人說了,那怪物把考古隊和石碑拖進匣子,是想借助外力破壞拜蛇人石碑,它並不知道這麽做的結果如何。

然而司馬灰卻知道“伊爾—12運輸機”會在穿過匣子的過程中撞到東西,這也是一個再死循環中不可更改的事實,好比是覆水難收。

根據事故經過來看,“伊爾—12運輸機”在匣子裏撞上的東西,十有就是這個讓石碑困住的怪物,正所謂是作繭自縛,它讓自己也陷進了死循環,這個怪物最終會被飛機撞到匣子之外,如同被趙老憋帶走的那塊“死人肉”一樣,永遠消失在虛無當中萬劫不複。

羅大舌頭問道:“你說的那個萬劫不複的所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司馬灰說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沒人去過,不過肯定是這個怪物最不想去的地方。

高思揚也不解地問道:“那麽咱們就在這等著飛機撞過來?”

司馬灰點了點頭,說道:“伊爾—12飛機在穿過匣子的過程中,撞到了某個物體,這是一個早已存在的結果,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可能改變這一結果。”

勝香鄰循著轟鳴聲望向黑茫茫的迷霧,她認為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聽那霧裏的響聲,這架伊爾—12運輸機正從外側朝著石碑駛來,而那個怪物應該躲在石碑裏側,飛機要撞也是先撞上石碑,考古隊的四個人自然難逃一死,拜蛇人石碑一旦受到破壞,那怪物就會立刻從看著石碑的僵死狀態中複原,這豈不正是它想得到的結果?

司馬灰也在隱隱擔心發生這個結果,雖然那架蘇製“伊爾—12運輸機”,必定會在匣子裏撞到某些東西,可沒人看見過究竟撞到了什麽,撞上那樹形怪物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臆測,而且聽發動機的轟鳴聲,從迷霧深處駛來的伊爾—12,確實是直對著石碑而來,等到撞擊之後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司馬灰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往身後看了一眼,石碑另一端同樣是霧氣彌漫,黑糊糊的什麽也看不到,不過能感受到霧中沉重的死亡氣息,說明那個渾身都是眼的樹形怪物就躲在其中,難道考古隊也要在石碑頂端一動不動,等待著結果降臨?

司馬灰越想越覺得不對,萬一結果與自己預期的不同,那該怎麽辦才好?何況從聲音上分辨來勢,“伊爾—12運輸機”確實會撞上石碑,就算他膽量再大,此時也沉不住氣了,可也沒辦法讓“伊爾—12運輸機”改變航向,繞到石碑的另一端去,耳聽發動機螺旋槳的轟鳴聲漸漸擴大,不由得把心揪到了嗓子眼。

事到如今,司馬灰和其餘三人隻得死中求活,把身體當作重心,竭盡全力在石碑上拚命晃動,想將石碑向前推倒。

拜蛇人石碑原本矗立在地脈盡頭,石碑高大厚重得異乎尋常,以考古隊四人之力,萬難撼動此碑,可石碑中間的深裂再也承受不住,在劇烈的晃動中,居然從中斷為兩截,上邊的部分轟然倒向前麵的黑霧。

司馬灰等人唯恐跟著斷掉的半截石碑落在霧中,在傾倒斷裂的過程中攀到了石碑底層,幾乎就在與此同時,黑霧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然後迅速變得清晰起來,果真是一家伊爾—12雙發螺旋槳運輸機,它穿過匣子的速度雖不算快,可還是來勢驚人,震顫人心的巨大轟鳴聲中,貼著眾人的頭皮子掠過,四個人都被它卷動的氣流帶到,險些從下半截石碑上掉下去,急忙伏低身子躲避。

“伊爾—12運輸機”的機艙裏黑沉沉的,沒有半點亮光,以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擦著殘存的半截石碑駛過,驀地裏聽見一聲悶響,似乎在霧中撞到了某個巨大物體,隻聽聲音卻像是撞在了朽木樁子上。

司馬灰等人趴在石碑上,抬起頭來望過去,就見那架“伊爾—12戰術運輸機”的機艙頂部,趴著一個黑糊糊的龐然大物,形狀像一株枯死的老樹,上下都是根須,有幾根攪進了發動機螺旋槳裏,石碑周圍黑霧湧動,看得並不真切,那東西剛離開原本的位置,大部分軀體還處在僵死狀態,無法將整架飛機一口吞掉,能動的部分似乎在竭力掙紮,妄圖擺脫伊爾—12運輸機,肢體接觸到機艙頂部,發出陣陣抓撓鐵皮的怪響,但都是徒勞無功,想要控製住機艙內駕駛員的意識也做不到,因為那些人在進入匣子的時候,都處在意識恍惚的狀態,轉眼便被那架飛機帶向了茫茫迷霧的深處,再也看不見了。

眾人看在眼內,心中驚駭實難言喻,這個萬古不死的樹形怪物,就這麽被一架來自1963年得伊爾—12空軍運輸機撞出了匣子,從此徹底消失了,其實這個結果早已出現過,隻不過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而已。

這是黑霧湧動更甚,司馬灰等人被迫將防化呼吸器罩在臉上,他們知道是匣子裏的時間,已經流逝到了盡頭,也在隨著“熵”一同消失,“伊爾—12運輸機”經曆了進出匣子的過程之後,會因螺旋槳發動機熄火,迫降在東疆的庫姆塔格沙漠,而考古隊四個幸存者的去向,卻不得而知。

四個人此時腦中一片空白,也顧不上再想什麽,埋下頭將身體緊貼住石碑的斷麵,視線和意識都被黑暗吞沒,不知過了多久,才逐漸清醒過來。

司馬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周圍的黑霧已經消散,便摘掉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打開帽子上的礦燈察看情況,發現那半截殘碑就在身下,但置身之地,卻是個近乎垂直的天然岩洞中,頭頂的洞口處天光暗淡,好像有嗚嗚咽咽的風聲。

羅大舌頭爬起來望了望四周,眼見不是地脈盡頭的洞道,腦殼子裏不免發懵,疑道:“這是他娘的什麽鬼地方?咱們莫非死了,又落在陰間相見?”

司馬灰說道:“死了倒也省心了,隻怕是落到了不知道是什麽地方的地方。”

勝香鄰說:“這次咱們與經曆進出匣子過程的趙老憋一樣,離開了原來所在的位置,卻也因禍得福,否則彈盡糧絕,電池即將耗盡,困在隔絕天日的重泉之下,絕無再生之理,隻是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在何處,不如先出去看看再做計較。”

四個人為了預防不測,把僅剩的彈藥裝進槍裏,稍事休息之後就往外走去。

司馬灰邊走邊回想一路的經曆,由野人山裂穀起始,到重泉深淵之下為終,總算解開了“綠色墳墓”的全部謎團,這麽做的代價是死了很多人,可最後能有這麽個結果,也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他以前曾被地震炸彈中的化學落葉劑灼傷,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如果留得性命,是不是還要再找機會解開那些更深層的謎團?比如飛蛇崇拜源頭在哪,那個滿身是眼的樹形古神是什麽東西所變?拜蛇人石碑上的死亡信號從何而來?可想到那些死掉的人,就為自己這些念頭感到擔憂,若是過分執迷於這些失落的秘密,還不知要搭進去多少性命,又尋思現在經曆著的事是否真實?這可能是陷在無底洞裏的後遺症,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消除。

司馬灰腦中胡思亂想,等看到洞外的情形,他和羅大舌頭等人都茫然呆立在原地,半響沒人出聲。

原來眾人置身之處,是一座方圓不過數裏的無人島,島上遍布低矮稀疏的植被,四周都是蒼茫無邊的大海,波濤異常洶湧,上空烏雲低垂,預示著一場大風暴即將到來。

在漆黑的地底時間太久,此刻當臨海風,視野開闊,心頭的壓抑絕望之感一掃而空,但這座彈丸般的荒島,可能在最大比例尺的地圖上都找不到蹤跡,島上又沒有糧食沒有水源,縱然有天大的手段,在此存活一兩天也很困難,恐怕更指望不上有飛機和艦船從附近經過。

高思揚真沒想到自己能活到最後,她望著遠方的海平線說,這漫長的行程總算是走到了終點,困在這座無人島上,隻怕是有死無生,不過即使回不去,死在這裏也可以合的上眼了。

勝香鄰道:“別這麽說,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咱們一定能找到辦法離開此地。”

羅大舌頭說:“沒錯,凡事得盡量往好處想,好不容易才從地底下活著出來,咱不得保衛勝利果實嗎?我告訴你這麽個道理,經曆過大災大難而不死,本身就是一種運氣,我一貫主張——運氣也是能力的一部分,而且是重要組成部分”說到這,他又問司馬灰:“是不是這麽個道理?雖然總走背字觸黴頭,可從長遠來看,運氣還是站在我羅大舌頭這邊的,這種情況怎麽可能困得住咱們?”

司馬灰也不知自己這夥人算是倒黴還是走運,隻好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存在既是開始,消失才是結束,所以現在並不能算是結束,甚至不會是結束的開始,最多隻是開始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