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野人山巨型裂穀兩三百米深處,從濃霧中射出幾道刺目的光束,強光在黑暗中搖晃不定,同時在地底有枯樹般吱吱啞啞的異常聲響發出,聽那動靜,竟像是深淵裏有什麽東西迅速爬了上來。

司馬灰斷定在濃霧中出現的光源,絕不會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礦石發出的光亮,都屬於化學冷光,亮度持久,但不會發熱,對人類而言,是一種最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霧中晃動的光線,卻極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燈可比,似乎來自於某種具有熱量的電氣光源。難道在這與世隔絕不見天日的地下裂穀中,隱藏著至今還可以運作的“強光照明裝置”?

那架失蹤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在如此陰冷潮濕的環境中,它也早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了,而且運輸機上肯定不會裝有這種強光探照燈,所以從濃霧中發出的光源,不可能來自於墜毀多年的“蚊式”。

眾人心下駭異難言,都不知迷霧深處會出現什麽,可凝神秉息地窺覷了一陣,就見那幾道光束倏然熄滅,裂穀底部再次變得寂然無聲,就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一個危險之所以成為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於人們在事先不能預見到它的真相,司馬灰也知道遇著這種事,光憑猜測沒有用,還須眼見為實,他跟眾人稍作商議,就決定同玉飛燕兩人下到濃霧中探明究竟有些什麽,當即帶上武器,身上綁了以發光二極管作為光源的“宿營燈”,又拿了聚光手電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隨著距離湧動的霧氣越來越近,就隱約見那渺渺茫茫的霧中,浮現出一個巨大朦朧的黑影。

由於熱帶風團“浮屠”的侵入加劇,野人山地底裂穀中的霧氣仍在緩緩降低,二人到得近處時迷霧已經不太濃重,司馬灰借著手電筒的光線,仔細去看那個巨大的黑影,發現那竟然是一架被無數枯藤纏住的改型運輸機,這架運輸機機頭圓鈍,機身形狀有如橢圓斷麵,兩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後掠,與普通運輸機截然不同的是——它通體都采用木製膠合板結構。

運輸機機身上赫然有個顯眼的“黑蛇”標記,這與在空軍基地照片上拍攝的那架機體完全一樣,而且看機型結構,與英國空軍失蹤的黑蛇號“蚊式特種運輸機”一致,由於“黑蛇號”屬於改型特種運輸機,根據任務需要有意加擴充了貨艙裝載容量,機體也經過了大幅度改裝,和常見的輕型“蚊式特種運輸機”區別很大,所以對比照片判斷出它的“身份”並不困難。當年的檔案顯示:這架運輸機落入裂穀之後,從電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通訊聲,駕駛員在拚命呼救的同時,也曾確認“黑蛇”降落在了霧中,隨後便中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可是司馬灰和玉飛燕親眼所見,才知原來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並沒有落入地底最深處,而是被堅韌的古藤絆住,懸掛在了野人山裂穀半空隻中,並不曾降落著陸,由於“蚊式”與其他軍用飛機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輕質木料構造,液冷發動機功率高,飛行速度快,續航時間久,同時載重量並沒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飛機生存能力很強,可以適應各種艱巨任務的需要,在緬甸山區複雜多變的氣候條件下,更能夠發揮它出類拔萃的優異性能。這架“黑蛇號”改型特種運輸機,在失控墜落時,受到裂穀間凝聚的氣流作用,使得機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並沒有嚴重受損。

探險隊冒死進入野人山,為的正是尋找這架特種運輸機,並將機艙裏的“貨物”帶回去,此時意外的發現到,失蹤的運輸機被亂藤掛在了裂穀半空,如此一來,就不用在深入霧氣籠罩危機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說是意外之喜,但司馬灰和玉飛燕卻並未因此感到慶幸,反而隱隱有種不祥之感。

玉飛燕看那機艙裏黑漆漆的鴉雀無聲,就低聲問司馬灰道:“你有沒有覺得這架運輸機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司馬灰攀住從峭壁上垂下來的樹藤,盯著那駕“蚊式特種運輸機”望了一陣,他早看出些不同尋常的詭異之處,便隨口答道:“是不太對勁,它太新了……好像是剛剛才墜毀。”事實上這架運輸機墜落在深山洞窟裏,應該已經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時間和地下惡劣環境的侵蝕,卻並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機身上的塗裝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許連發動機都還是熱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穀外邊,眾人曾看到一架幽靈般的機影從低空掠過,當時機艙裏沒有任何光亮,螺旋槳也是停止運轉的,探險隊追蹤其飛行軌跡至此。依理推斷,那架從雲層中墜落的運輸機,應該就是被裂穀中枯藤纏住的“黑蛇號”。但是英國皇家空軍執行特別運送任務的“黑蛇”號蚊式運輸機,僅有二十幾年前在野人山失蹤的那一架而已。

玉飛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來:“難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覺?然而種種跡象又都表明,眼前這架運輸機確實是剛剛墜落不久。失蹤多年的黑蛇號運輸機在霧中究竟遇到了什麽?它在完全沒有任何動力的情況下,怎麽可能在空中飛行?”又想莫非時間與空間這些恒定不變的能量,都在地底濃霧中被扭曲顛覆了,才使“黑蛇號”運輸機以這種鬼魅般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另外機艙裏的駕駛員到哪去了?還有剛才霧中冒出的幾道刺目強光,以及地下深處那陣“吱啞”不絕的異常響動又是什麽?

玉飛燕雖是見多識廣,可當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裏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因為這些事畢竟與她慣熟的盜墓勾當相去甚遠,而且現在所麵對的情形似乎是屬於“超自然現象”,即以科學常識和物理定律都難以解釋之事,她在腦中接連閃過幾個念頭,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隻好再次問司馬灰:“現實中怎麽會出現如此情形?莫非咱們是在噩夢裏不成?”

司馬灰何嚐不盼著這幾天的遭遇僅僅是一場噩夢,可肩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在不斷提醒他:“眼前之事雖然詭異得匪夷所思,卻完全是鐵一般的事實。”他此刻聽到玉飛燕的話,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夢。”司馬灰嘴上如此應了一句,心中卻尋思:“這話也得兩說著,古有‘蝴蝶、邯鄲、南柯、黃梁’四夢,到後來又有個紅樓夢,都在隱喻世間萬事如夢,可見人活著就是做夢。仔細想想這話確實也有一定的道理,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區別本來就很模糊,隻不過咱這輩子遇到的……全是噩夢。”

司馬灰向來膽大包天,決定先到機艙裏看個究竟再說,他使個“仙人掛畫”,雙腳攀住枯藤,身子倒懸下探,兩手輕輕撐在“黑蛇號”特種運輸機的駕駛艙頂部,然後用身上攜帶的聚光手電筒照射,去窺視艙內的情況。聚光燈光束所到之處,隻見雙座駕駛艙內空空****,除了有幾處地方因為撞擊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連鬼影也沒有半個。

整架蚊式運輸機被藤葛所纏,懸停在了地下裂穀的半空,絕壁上倒垂下來的藤類植物,粗者猶如寺廟殿堂裏的柱子,雖是堅韌異常,但畢竟不是鋼纜,承受力已經接近盡了極限,司馬灰雙手撐在位於機首的駕駛艙頂部,發覺運輸機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掙脫古藤束縛,繼續向更深處墜落下去。

司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著運輸機一同掉入濃霧籠罩的穀底,落個機毀人亡的下場,眼見駕駛艙裏沒有任何線索,便撥轉聚光手電筒,照射“蚊式”機身的兩翼。

可正在這時,高處傳來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響動,原來熱帶風團“浮屠”引發的狂風暴雨過於猛烈,巨型裂穀邊緣的岩層結構脆弱,勁受不住衝擊,出現了大麵積坍塌,滾滾泥石傾瀉而下,不斷落向深處,留在上邊接應的羅大海等人,見峭壁間險象環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來。

羅大海邊向下逃邊對司馬灰大叫:“躲開!”司馬灰雙腳掛在藤上,聽到叫喊聲,屈身向上看時,就覺一股勁風撲麵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落了下來,他急忙用手一推機身,借力將身體**了出去,一大塊樹根隨即重重砸在了運輸機上,碎石泥水四濺,蚊式特種運輸機受到巨力衝撞,頂部裂開了好大一片窟窿,隨之猛地向下一沉,纏在機身上的枯藤也同時被墜斷了數根。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玉飛燕已發覺勢頭不妙,兩側絕壁直上直下,一旦從高處塌了窯,古藤上部根本沒有閃展騰挪的餘地,如果攀壁逃向深處,即使不跌下去摔個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個腦漿橫流,她眼看“黑蛇”號特種運輸機也要墜入深處,立刻招呼眾人趕快躲進機艙,至少借助運輸機的外殼可以暫時抵擋撞擊,而且機艙裏的“貨物”也必須要拿到手,否則山林隊老少團那些同夥全都白折了。

“黑蛇”號運輸機機身上的艙門本就是洞開的,那四人疲於奔命之際,也無暇多顧,爭先恐後鑽進了艙內。司馬灰和玉飛燕兩個,就近躲入了前邊的駕駛艙,還沒來得及把艙蓋關上,掛在特種運輸機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斷了兩根,機頭忽地下沉,裏麵的乘員身體猛然隨之前傾,眾人不由得同時發了聲喊,連心髒都險些從嘴裏跳將出來,連忙拽住了機艙內用來綁縛貨物的安全帶。

玉飛燕閃身鑽進駕駛艙內,她驚魂未定,先借著聚光燈的亮光四處一看,發現這架失蹤了二十幾年的運輸機各個儀表和控製裝置上,竟然沒有一絲塵土和鏽跡,此時她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怎麽可能……現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馬灰看玉飛燕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麵帶憂容,就問:“你懂得如何駕駛蚊式運輸機?”

玉飛燕曾在海上駕駛過比較簡易的“馬丁”式水上救援機,但英國空軍的蚊式運輸機可從來沒碰過,搖頭道:“我不會,何況你在空中怎麽發動它?”

司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來年,到現在還沒駕駛過飛機,臨死前好歹開上一次過過癮。”於是急道:“不懂駕駛你還敢占著地方?”隨即不由分說,拽開玉飛燕,搶身擠到了駕駛員的位置上,握住操縱杆向後就扳。

羅大舌頭此時也從後邊探進半個身子來,他可不想就此摔死,雖說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過幾次“航模”,就自以為算是個半個行家:“其實這也沒什麽難的,你在操縱杆上綁塊骨頭,連狗都能開。”他一邊指點司馬灰怎麽操作,一邊伸著胳膊在各種開關上一通亂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