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而出 拚死抗爭(1/3)

“九一八事變”後,在蘇聯一年多的父親回國。他後來敘述:因為“工會工作在先……很重要……工會工作隻有我做,他們不會做。”新成立的職工部是中共中央最優先的首席部門,劉少奇任部長。此時,國內絕大多數同誌尊崇迷信共產國際。然而,劉見識過“國際”的脫離實際,更反感中共“國際派”的教條。他反複講,既然是“低潮”就應當防衛,要提出普遍能夠接受的口號和任務,合法吸收會員,現在我們赤色工會的人隻占全國工人的千分之一,“拘束在極狹小的秘密範圍”,應迅速擴大組織。

中共臨時中央承認革命處於“低潮”,說正因此才應努力掀“**”,“要反攻,現在就進攻、再進攻”,“一切不合作、一切鬥爭到底”!比李立三的“**論”和職工國際的“反黃色工會”還要“左”!今天的人們很難想象:要保護和發展工會,先得在黨內鬥爭,過“中央”這個關口!回國任職僅一兩個月,臨時中央就多次約談父親,做“總的批評”。

幾乎同時,在江西瑞金的中華工農兵蘇維埃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宣布成立臨時中央政府,劉少奇被選為執行委員會委員,毛澤東為政府和執委會主席。

這三年,父親幾乎一直挨批堅持抗爭,一直檢討堅持主見,一直拚命堅持工作,戴著“老右”帽子,又屢任要職,與同期在紅區的毛澤東,經曆頗為相似。

1932年1月28日,日軍侵犯上海,國民黨十九路軍奮起抵抗。臨時中央堅信“九一八”和“一·二八”是“日本侵略蘇聯的序幕”,要求上海發動“大規模的總同盟武裝暴動”,學蘇聯搞“中國的二月革命”(蘇俄十月革命前有個“二月革命”),高喊“武裝保衛蘇聯”口號,並宣稱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為反革命。劉少奇持異議:此時此刻“把挽救中國民族危亡的口號放到第二位”,卻要保衛蘇聯,怎能“走到廣大群眾中去”,而在抗日官兵背後拆台,無疑是幫了日軍,並提出主要在日本企業抗議罷工,組織全麵支持抗日。中央再次斥責劉是“取消派”(投降派之意),嚴令總罷工、總暴動。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高喊口號下令之人,卻不懂不會組織罷工,更不敢不會領導暴動。

長飆風中自往來,父親領導發動工人上戰場陣地,成為支持十九路軍的主力,又組織起“上海義勇軍”、抵製日貨,搞得有聲有色,各方聲援。為救濟日本企業罷工的工人和家屬,在街上搞募捐、搭粥棚,團結群眾,擴大影響,宋慶齡首捐2000銀圓帶動各界支持。臨時中央卻譴責宋慶齡、何香凝等,“硬要在群眾中宣布他們是企圖收買工人”,嚴厲斥責“米袋子主義”、太沒有工人階級骨氣,命令撤攤退款,決不能吃嗟來之食。劉少奇憤然頂住,坦**處之,以“經典”回敬“教條”:“關門主義與冒險主義,不了解群眾經濟鬥爭與政治鬥爭的聯係”,並舉馬克思名言“群眾的經濟鬥爭同時就是政治鬥爭”。

顯然,這本為十四年抗戰早期國難當頭時,我黨對民族、對國家的重大貢獻,更是“低潮”中,我黨肩負起責任,發動起社會各界參與救亡,並發展了自己的空前大運動。例如,與父親同齡又同鄉的田漢和年輕14歲的聶耳,就於此時投身上海義勇軍,田漢即加入中共,次年發展聶耳入黨。1936年,偉大的《義勇軍進行曲》,在“一二·九”運動中唱遍天下。追溯今之國歌,從源頭(“一·二八”義勇軍)到最初的唱響傳世(“一二·九”運動),竟都是在父親直接領導的抗日運動中。

馬克思高呼的千真萬確:“一步實際運動比一打綱領更重要”!

然而,3月14日臨時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趙溶(康生)、洛甫(張聞天)、博古(秦邦憲)卻認為“中央職工部、全總(全國總工會)黨團在領導職工運動中,不能執行共產國際和中央的路線,存在著嚴重的右傾機會主義領導方式”。會議轉達共產國際指示,“劉湘(劉少奇)不能擔任領導職務”,就此撤了劉少奇的職工部長,並號召全黨“堅決無情的打潰……有害的機會主義路線”。父親被迫檢討,不停抗爭。因無人會搞工運,中央也“不敢開除”劉,7月28日,索性“取消中央職工部”,並入全國總工會。

因極其危險又總犯錯挨批,臨時中央常委盧福坦說什麽也不幹全總委員長了。多年後父親回憶:“奇怪的是撤了我職工部長的職,卻讓我作(總)工會委員長。當時他們決定由陳雲幹,陳雲不幹讓我幹,他們也隻好批準”。

從1928年初到此時,劉少奇幾乎動輒得咎。他後來尖銳地激辯:“關門主義與冒險主義是一定要把”我們

黨的組織“弄到塌台的”,不把“群眾和其他派別的同盟者完全驅逐出去……是不止的”。

無獨有偶,幾乎同一時期,1932年10月8日,中央蘇區召開寧都會議,“集中批評毛澤東主觀武斷,抗上壓下,不尊重蘇聯顧問等錯誤”,也免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的職務,“回家養病”(毛澤東語)。

情與貌、略相似,獨自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可見,“白區”與“紅區”的路線分歧,都直接與國防、軍事和軍隊緊密相連。

由於顧順章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主管保衛和情報工作)、向忠發(被共產國際譽為“真正無產階級領袖”,中央政治局主席、中共中央總書記)、盧福坦(臨時中央政治局常委,主管工運)相繼被捕叛變,組織遭到巨損,血雨腥風撲麵。還有個致命的大難很少被提及,就是經費斷絕:此時,中央的經費主要來自紅區蘇維埃,多次輸送錢款遭土匪“白狗子”打劫,生命的極度危險加經濟的極度拮據,迫使臨時中央在上海工作不成,所有人員陸續分散轉移蘇區。1932年底中共中央基本疏散,1933年1月17日博古、廖程雲(陳雲)最後撤離,對“白區”的領導幾乎全斷了。連續五年的“左”傾路線,最終鬧到全國白區黨組織癱瘓殆盡。

嗚呼!“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1932年底,全國總工會原委員長盧福坦被捕叛變,與其接觸頻密的父親,緊急撤離上海。

何葆貞媽媽,1925年在湖南、1929年在滿洲,曾兩次成功營救了父親,又無數次救出我黨的重要領導、大量黨員和革命群眾,有卓越顯績不揚,有經驗人脈常用。此時,作為營救部長(公開身份為全國互濟總會副會長)肩負重任的“小大姐”(隨安源習慣,中共黨內尊稱),正值最忙當口,自帶兩歲多的兒子毅然留下。成功營救出廖承誌之時,被敵人盯住,臨被捕前,將我二哥劉允若加一把錢塞給鄰居工人家。母子倆與父親,生死兩茫茫。

敵人酷刑嚴審,沒拷問出底細,知專事營救,亦欽佩幾分。關押至1934年秋,身份暴露,年僅32歲的何媽媽,堅貞不屈,凜然就義於南京雨花台,被讚為“英勇堅決,為女黨員之傑出者”。亡身於外、火紅映天,永葆貞女常在;無懈於內、英魂不滅,大情大功大愛!

新中國成立後,父親第一次南下故地,帶我母親王光美,專程憑吊追思英勇剛烈、功勳卓著的“大姐”——何寶珍烈士。

回到1933年初,父親進入中央蘇區,到了被稱為“小上海”的長汀。蘇區的瑞金好比首都,長汀是汀江上的城市,幾省交會之處,商業和工業都比較發達,相當繁榮,工人也多。

汀州無浪換人間,楚客常思繪新天。作為全國總工會(蘇區中央局總工會)委員長的劉少奇,展開全新的工作。陳雲是臨時中央常委、總工會書記,他們就在長汀和瑞金進行調查研究,保護工人利益、鼓勵蘇區工商業發展。例如,確定廠長負責製。蘇維埃的廠長和工人是什麽關係?勞資矛盾怎麽解決?私企勞資關係如何正確處理?這些問題並非在新中國成立以後才提出,陳雲、劉少奇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研究、實驗。當時,什麽都學蘇聯,根據中華蘇維埃法律,工人福利過高,沒有企業能辦得下去。劉少奇說完全照搬蘇聯的肯定不行,就報毛澤東、張聞天(人民執委會主席)批準,改了法律。這一段,為多年後的根據地、解放區,為新中國的建設和經濟恢複積累了最初的、可貴的經驗。

孫子曰:兵“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當時,地方蘇維埃和工會的工作,為紅軍的建設、發展、作戰和勤務提供物質基礎,直接關乎共產黨和軍隊的存亡。

父親提出:“‘一切服從於戰爭’,即是一切服從於工人階級全體的長久的利益。”經各方卓有成效的工作,擴大紅軍運動形成熱潮,僅一年左右,就動員了十萬多人上前線。今日緬懷當年的老工農紅軍,絕不能忘掉這麽多的工人是主體之首啊!

劉少奇在瑞金、長汀努力組建工農武裝。2月17日成立中國工農紅軍店員手藝工人師(兼軍械修造);2月27日建立苦力運輸工人師(兼軍交水陸運輸)。1933年8月1日,中國工農紅軍工人師正式成立,也叫中央警衛師,12800多人全是工人。劉少奇不僅是通過發動工運兵運,組織擴紅,為人民武裝輸送力量,他還親手組建軍隊——工人師。

1934年春夏,第五次反“圍剿”進入極端困境。危難之際,父親被任命為福建省委書記。正史記載7月任命,長汀記載是4月已到。劉少奇曾任職領導的地方很多:順直

、滿洲、江蘇省委書記,以至後來的北方局、中原局、華中局、華北局書記。1932年底,臨時中央任命劉少奇為江西省委書記,由於交通通信極其不便,他到了江西以後,蘇區中央局未免原省委書記(李富春)。劉少奇一看這情況,遂主動放棄。之後,他就留在長汀搞調查,與陳雲一道在全國總工會工作。此前,劉在蘇聯被任命為白區江蘇省委書記,沒能到任;這次,又被任命為紅區江西省委書記,到沒能任——實為逆旅顛沛奇遇。進入中央領導集體前,很少人像劉少奇一樣,在那麽多地方打開局麵,獨當一麵——傳為建功立業佳話。

父親向我敘述,因“一·二八”抗日與十九路軍並肩戰鬥,有拚死相助情誼,中央派他到福建省委工作,以掩護秘密任務:聯絡在福建“圍剿”紅軍的蔣光鼐、蔡廷鍇,共同抗日、聯合反蔣。中央猶豫反複不定,省委書記又空缺,作為政治局候補委員的他就領導省委工作。數月後,秘密任務撤銷,才正式任命劉少奇為省委書記。

在福建省委數月,開始的主要工作是擴紅、籌糧、運輸,給軍隊輸送兵員、運送補給,組織群眾的生產生活,怎麽減租查田、分配土地,怎麽解決勞資糾紛等一係列問題,還特別召集各方合力,派政治保衛大隊長吳烈剿滅苦竹山頑劣團匪。

其間,父親做了件看似不起眼卻意義不可小覷的事:劃小區域黨政組織機構,建立地方武裝,普遍成立獨立團、營,精兵簡政,為適應遊擊戰爭、為接下來的敵後堅守,做出預置。

當時,最緊要的是支援前線,組織擴紅。福建老百姓參加紅軍的人確實特別多,開始出征的時候,好幾萬閩西子弟啊,百分之九十都犧牲了!離斷腸、人未歸,今我念英烈,隔世長相思——福建人民為中國革命作出的貢獻和犧牲之巨大,毫不遜於江西人民。

中央紅軍長征前由福建省委組織指揮的汀州保衛戰英勇卓絕,卻湮沒於戰事頻仍,少見於史著經傳。具有標誌性的叫鬆毛嶺戰役。

鬆毛嶺在長汀附近,是中央蘇區的東大門,也是最後一道山地屏障。8月31日至9月3日,在朱德總司令支持下,林彪、聶榮臻不顧“三人團”短促突擊和堡壘戰術,誘敵深入二十裏,由紅一軍團的一師、二師和臨時配屬紅九軍團的二十四師在山前的溫坊夜襲,第二天又伏擊敵援兵,共殲敵四千餘,是第五次反“圍剿”中少見的大勝仗。之後,紅一軍團奉命轉移瑞金(興國)。有不少專家將此戰算作鬆毛嶺戰役前段。

20天後,紅九軍團在山嶺間又打阻擊戰,也多有專稱此為鬆毛嶺戰役。無論分段還是專稱,這是中央蘇區的最後一場大戰,戰役目的就是掩護中央紅軍戰略轉移。蔣介石怒殺溫坊戰敗的旅長,嚴處有關將校,國民黨軍重兵決死力奪。9月23日,鬆毛嶺主戰役開始,戰況極為慘烈,死亡枕藉、屍遍山野,戰地不愁吃的,老百姓送糧很充足,但所有的水都混著血、漂著屍,全打紅了,沒法兒喝。此役激戰七天七夜,是紅軍長征前空前壯烈的一仗,犧牲了近萬人,“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最後阻擊的紅二十四師,基本打沒了才撤下來。9月30日,紅九軍團前往瑞金。

10月10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率中央紅軍啟程長征——淚如雨下!為掩護主力轉移,福建省委組織的汀州保衛戰(包括鬆毛嶺戰役),由紅二十四師一部同地方武裝,仍頑強堅守至11月。國民黨軍隊蜂擁而入——血流成河!

無論在山前的溫坊,還是在山間的鬆毛嶺,作為省委書記,劉少奇不僅組織運糧、補給彈藥,還親自調遣組織了近萬地方武裝(赤衛隊)配屬紅一、紅九軍團作戰。臨戰時,父親受命任紅九軍團中央代表,直接領導、參與戰役指揮。

硝煙散去,部隊打沒了,時任領導,如今走光了,萬千烈士屍骨散落漫山遍野,當地村民幾代口口傳頌。據國家民政部門統計,中國共產黨鬧革命犧牲的2000萬英烈,留下姓名的約700萬,絕大多數無名。為了前仆後繼的先輩,為了念念不忘的百姓,我們後代軍人,能否下力考證,在正史上哪怕多記幾筆呀!於今和平美好的生活中,永遠牢記無名的英烈們!

現在,反映紅軍長征的文史資料和文藝作品海量!依我看,其艱險、其困苦、其英勇、其慘烈仍遠遠沒有表現出來。幸得2016年的《絕命後衛師》《湘江戰役》總算反映了片段,主要集中在截腸決戰的英雄豪氣,而其巨大損失和教訓怎麽盡現?特別是鬆毛嶺戰役、湘江戰役、西路軍浴血河西,這樣的硬仗、惡戰如何再現?確需思考創新,僅知古人雲:聖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