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錯了吧？知道錯就可以了，站起來吧……不用這麽客氣，我有一個夢，就是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新南蠻……你們還是起來說話吧……”我有些慌了。高高在上、卻隻能看見一大堆後腦勺的感覺實在是別扭。
他們就是不起來，開始吟唱一首我沒聽過的無字聖歌，上千人趴在那裏“嗯……嗯……”的沒完沒了，其中還混著一些跑調的破鑼嗓子，活像什麽三流邪教的古怪儀式。
我低頭看我的兩個同伴，忙牙長居然也趴在地上虔誠地跟著唱，隻有阿青還站著，看我的眼神中混雜著惶恐和責怪，仿佛我闖了什麽大禍。
“阿青，出什麽事了？”
“孟獲，悄悄放下錘子，快逃吧……”
“為什麽？”
“他不是馬援大神！”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高喊。
我循聲望去，看到人群中一個細瘦男孩站了起來。男孩旁邊的漢子趴在那裏伸手把他拉倒在地，又狠狠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混蛋，別瞎說！你見過馬援嗎？”
男孩揉著腦袋不說話了，可是有一些看上去比較魯莽大膽的家夥也抬起了頭，一片嗡嗡的低語聲混進了聖歌中。
大殿中最前麵一排的人中間，一個身材異常高大、活像個籃球運動員的家夥站了起來，孟獲已經算是大個子了，那家夥站在那裏，居然跟站在神龕上的我差不多高，樣子更是比我還凶。
那人喝道：“你不是馬援？”
“馬援？他不是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嗎？”
我這話出口，就知道糟了——阿青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麽難看過，而下麵的一千多人統統跳了起來。
“瀆神！”
“魔鬼！”
“褻瀆！”
“燒死他！”
“千刀萬剮！！”
“誤會……這是個誤會……我們是有急事……忙牙長，你為什麽也跟著呼喊口號？！”
忙牙長這王八蛋居然憤怒得滿臉血紅，走在人群的最前麵，一邊振臂高呼，一邊一步步地逼近我。聽到我問他，忙牙長一指我：“魔鬼！”
阿青低聲用漢語說：“舉著錘子，站在那裏別動！千萬別動，也別再說話！”
我滿頭大汗，舉著那對死沉死沉、而且越來越沉的大錘，傻乎乎地看著活像《生化危機》奇裝異服版的人群緩緩走到我的麵前，那個大個子的鼻子幾乎貼上了我的鼻子。
大個子突然怔住了，無比驚訝地叫道：“活人！他是活人！”
所有人都驚叫起來，叫得最響亮的人居然是忙牙長。
阿青高聲說：“不錯，他是活人！他的出現，是有神諭的！”
大個子怒問：“什麽神諭？我怎麽沒聽說過？”
“如果沒有神諭，他怎麽可能舉起馬援的擂鼓甕金錘？”
這對錘是馬援的？這真是打死我也不信。我對孟獲的身體漸漸熟悉之後，堅信這蠻子堪稱達到了人類力量的極限，簡直是披著人皮的狗熊，如果活在現代，一定能在2008奧運會舉重摔跤之類的項目上大放異彩。我舉這對錘都快要吐血了，世上怎麽可能還有人拿來當兵器用？
“阿青姐姐，神諭是怎麽說的？”剛才那個最先發現我的男孩似乎認識阿青。
阿青說：“神諭說，這對錘代表著馬援永鎮南蠻，所以，如果有南蠻人能舉起馬援的擂鼓甕金錘，他就將取代馬援，成為南蠻之王！”
眾蠻子麵麵相覷，有幾個人又重新跪了下去。
小孩子的誠實有些時候真是可惡，那男孩大聲說：“我沒聽過這段神諭。”他老爹就比較虔誠，又給了他一巴掌。
那討厭小鬼居然還沒完沒了，倔強地說：“我認識他，他明明是銀坑峒的孟獲，上次過年的時候我去他們峒子趕集，他還搶了我一根香蕉吃。”
搶香蕉？！難道我是猩猩嗎？
他老爹也他媽的不是好人，居然厲聲糾正說：“朵思！住嘴！你記錯了！搶你香蕉是一隻猩猩！孟獲搶的是你壓歲的那枚五銖錢！”
一些人哄笑起來。
阿青低聲說：“孟獲，快，快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
“就是說些平時你經常說的那些怪話。”
“怪話？我受過良好教育、談吐得體……”
“就是你那些什麽‘我靠’、‘老大’什麽的，沒人聽得懂的怪話！”
“我靠！！！！！！！！！！！！！！！！！！！！！！！！！！！！！！！！”明白了阿青的意圖，我使出全部肺活量，發出一聲連綿不絕的大吼，跟著就胡言亂語起來：“你們這些無膽匪類，這樣不敬神明！小心今日就要在我的正義鐵拳之下，撲街當場！哪根廢柴敢挑戰我的權威看看？我今日必定要將他轟殺！你要戰那便戰，我今日便要證明，你們一生都注定在我之下，這便是老天給你們這些無膽匪類的宿命！”
眾蠻子全都被震撼了，傻乎乎地看著我。忙牙長帶頭跪倒，虔誠地磕頭。
阿青給我加油：“繼續，繼續！”
“論背景，我至強大！論劈友，我不言敗！刀光劍影，讓我闖，為社團顯本領。一心振家聲，就算死也不會驚，讓我的血可流下來……”我索性唱了起來。
朵思終於怕了，怯怯地說：“叔叔，那枚錢不用還了，你別發瘋吧。”
“我不是一個人！我繼承了強者的光榮傳統！呂布！李元霸！李存孝！星矢！悟空！JackBauer！千秋萬代、九天十地、所有的小強在這一刻靈魂附體！！YY小說萬歲！黃易生日快樂！！”
“爸爸，給他看看病吧。”
“我忍屎忍尿也不能忍你，你惹龍惹虎也不該惹我！你今日便要死的極慘，最慘，慘絕人寰啊！”
大個子擋住我的視線，說：“別欺負小孩子。”
阿青低聲說：“別惹他。”
“你這根沒用的廢柴，想要敗我，你還遠遠地未夠班啊，便給我敗吧！”
大個子一愣：“你說什麽？”
死小鬼朵思遠遠地抖機靈：“他好像要跟你打架。”
大個子點點頭：“好，我跟你打。”
“你要戰那便戰，我今日便要證明，你一生都注定在我之下，這便是老天給你的宿命！”
阿青低聲說：“傻胡子！別跟他打！”
我沉浸在天下強者上我身的激動中，“給我收聲，強者一生遇強越強，我今日便要逆天啊！”
阿青兩眼朝天，嘴巴盡量不動，低聲說：“孟獲你完蛋了，他是南蠻第一強者兀突骨。”
烏戈國主兀突骨，身長丈二，不食五穀，以生蛇惡獸為飯；身有鱗甲，刀箭不能侵。
兀突骨扯掉身上花花綠綠的袍子，露出肌肉虯結的黝黑上身，後退五步，一晃膀子：“小子，來吧！”旁邊兩個隨從抬過來一柄巨大的狼牙棒。
一個聲音突然說：“我來！”跟著鈴鐺聲大作，一條人影輕飄飄地從殿外躥了進來，一眨眼間已經站到了兀突骨麵前。來人身形彪悍，相貌英武，兩眼烏青，正是甘寧。
兀突骨楞了：“你是誰？”
我跟甘寧都看阿青。
阿青硬著頭皮說：“他是孟獲大王的護法神人，這個，金鈴大王。”
兀突骨獰笑一聲，二話不說，抓過狼牙棒就砸向甘寧。
甘寧不閃不避，拔刀迎麵對劈。兀突骨也真夠混，居然也不變招。甘寧刀快，一刀砍中兀突骨額頭，跟著身形一晃，讓開了狼牙棒。兀突骨怪叫一聲，揮棍橫掃，甘寧沒想到這人腦袋中刀居然沒事，狼狽地倒地一滾，才勉強讓開這一棒。
還好還好，兀突骨這家夥雖然有類似舊版本金鍾罩鐵布衫的古怪功夫,但還沒到《天龍八部》掃地老僧那樣的程度，甘寧力氣很大、刀子也是寶刀，這一下砍得他額頭鮮血長流。兀突骨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看甘寧，搖搖頭說：“你閃了，不是英雄。”
甘寧不懂南蠻話，還要再上。我看出了便宜，低聲用漢語說“我來”，然後對兀突骨說：“你是英雄，我跟你打！”
“好。”
“咱們簡單點，有種的話你接我三錘，接住了，南蠻大王的位置我讓給你！”
“好！”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我跟兀突骨麵對麵一站，我慢慢舉起一對大錘，然後狠狠砸下去，兀突骨高舉狼牙棒去接。“鐺！”的一聲，棒子落地，兀突骨吐血。
我雙手提錘，環顧全場，說：“下一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阿青終於放心了，讚美我：“靠，你還真行。”
甘寧低聲說：“我呸，不就是比蠻力麽，你們幹嘛不選頭大象來做南蠻大王？”
“你不去銀坑峒跑來這裏幹什麽？”
“我怕李恢他們安排了別的伏兵，一路跟在你後麵保護你。”
“我用不著。”
“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瘋子。”
“是你的美麗讓我發瘋的。”
“喂！別在那兒演台灣電視劇了，你們當我是透明的嗎？”我忍住惡心，低聲用漢語說。
“我見到阿青一歡喜，就把正事忘了，咱們來決鬥吧，不過不能按這種比蠻力的規矩。”
“為什麽？！”
“因為我愛阿青。”
“你愛好了，我跟她沒關係……”
“那太好了，我們成婚的時候請你當主賓。”
“你先別打岔，你懂不懂跌打損傷？就是軍隊裏治外傷的法子。”
“當然，阿青，你哪裏有傷？”
“靠，不是她！是我……我肩膀好像脫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