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天而降

一個月後,陸雪漫抱著整理箱走出大樓。月黑風高的夜晚,秋風掃過,吹亂了頭發,她停下腳步,理順淩亂的發絲。

昏黃的路燈映出兩道狹長的身影。

她渾身一震,身後那兩個人是碰巧路過,還是她又被人跟蹤了?

走出沒幾步,啪的一聲,筆記本掉在地上,她不耐煩的罵了一句,“我都這麽背了,你們還跟著搗亂,真是點背到家了。”

抱著東西繼續往前走,她的試探沒有把人嚇走,兩道身影緊緊跟了上來。

從香港回來,她就事事不順。

所有積蓄都寄給了權慕天,現在連工作都丟了,還讓不讓人愉快的活著了?

已經十一點了,希望滴滴一下能叫到出租車。

若無其事的走著,她偷偷向後張望,狹長的人影慢慢靠近。發出了打車指令,遲遲沒有司機接單,她該怎麽辦?

月黑風高殺人夜。

她還年輕,不想成為同事解刨的對象,該怎麽脫身呢?

黑色定製版EIC緩緩駛來,車門敞開,低沉的聲線響起,“陸雪漫,上車!”

怎麽是他?

“不……”

權慕天來的很及時,她摸了摸口袋,搖搖頭,轉身向前走。後麵的黑影看到一串8的車牌,立刻拉開了與陸雪漫的距離。

“上車,我有話對你說。”

一皺眉,權慕天把怒氣壓了回去。

她不知道被人盯上了嗎?一個女孩子大半夜不回家,出了事也是自找苦吃。

“我跟你很熟嗎?”

所有積蓄都還債了,她現在囊中羞澀,吃飯都成問題,付不起賓利的車費。

“想進停屍房,我不攔你。開車!”

冷冰冰的話扔出來,權慕天關上了車門。

車子迅速開了出去,她邊跑邊喊,“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再走!權慕天,你憑什麽咒我,憑什麽!”

他是不是知道那些人想幹什麽?他突然出現不是巧合,莫非是趕來救她的?

不對,不對,這沒有道理嘛!

噪雜的腳步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被人追上。陸雪漫嚇得魂不守舍,飛快的往前跑,漆黑的車影卻越走越遠。

不作就不會死。陸雪漫,活該你躺進太平間!

深吸一口氣,她抱著整理箱,轉身往回走,倒要看看有她惹怒哪位大人物,要她非死不可。

“少爺,陸小姐怎麽往回走了?”

觀後鏡中,纖細的背影越來越小,漸漸融入夜幕,林聰看糊塗了。

她不要命了嗎?

壓抑的怒氣被瞬間撩撥起來,權慕天低吼了一聲,“回去!”

警局很安全,可她已經不是警察。深更半夜,沒有特殊情況,門衛不會放她進去,真是笨的驚天動地!

身材高大的男人擋在她麵前,影子一樣粘著她,封住了她的去路。

三個人正在僵持,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陸雪漫,你鬧夠了沒?上車!”

不容回絕,權慕天把人拽上車,砰地關上車門,車子急速駛出街區。他掃了一眼觀後鏡,看著倒下去的人影,不屑的哼了一聲。

車裏的氣壓很低,陸雪漫垂著頭,時不時偷瞄他幾眼。

長得帥,還這麽耐看,實在難得!

西裝、領帶、皮鞋貴的嚇人,一看就是鈔票堆起來的。在香港,他坐的邁巴赫。今天的座駕是定製EIC,土豪的世界她真的不懂。

“知不知道剛才很危險?”

“知道有什麽用?躲得過今天,逃不過明天,我早晚會被他們抓住。”

從香港回來,她接手了幾具流浪漢的屍體。

通過病理分析,她發現他們死因相同,在同一個救濟所接受過治療,離開後不久相繼死去。

負責案件的警員要求徹查救濟所,但上級沒有批準,還要求他們迅速結案。

由於驗屍報告的失誤,延誤了案件偵破,陸雪漫被迫停職反省。可她很清楚,那幾個流浪漢不是正常死亡,所以拒絕修改報告。

半個月之後,也就是八小時前,她被警隊開除。

“陸雪漫,你被嚇傻了嗎?”

“你太高看我了!我要是聰明,就不會被開除。可我是個法醫,替死人說話有什麽不對?我隻做了自己該做的,戳到大人物的痛處也不是我能控製的。更何況,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死就死,沒什麽大不了。”

二十年前的連環車禍,她被甩出車外,能活下來是個奇跡。現在的每一天都是賺到的。

沒頭沒腦的話丟出來,她才意識到不該對權慕天說這些。

“大叔,對不起,我不是衝你。”

她抱著整理箱,一副幽怨的表情,眼中帶著無奈和倔強。權慕天把嘴邊的狠話咽了回去,輕輕歎了口氣。

“住哪兒,我送你。”

被人冤枉,丟了工作,她肯定覺得委屈。

“麻煩前麵停車,我沒錢付車費。”

扁著嘴,陸雪漫眼圈泛紅,隻想蒙頭大睡,把不痛快的事情忘掉。明天起她要安頓住處,找工作……她沒有時間傷心。

“去吃宵夜。”

二十分鍾後,精致的飯菜擺上桌,濃濃的香氣鑽進鼻腔,作為資深吃貨,她對美食的抵抗力為零。

管自己得罪了誰,先吃飽了再說。

牛肉煨的恰到好處,不老不嫩,融合了荔浦芋頭的香氣。芋頭軟綿綿的口感,入口即化,真好吃!

“你怎麽不吃?”

權慕天的骨碟幹幹淨淨,她的卻一片狼藉。

“好吃嗎?”他嘴角劃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夾了塊小羊排遞到她嘴邊。

“……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他這是什麽意思?

隨口說了一句,陸雪漫拿起筷子,夾住羊排的另一端,放進了骨碟。

“酒可以給你,但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用筷子剃掉肋骨,陸雪漫抬起眼簾,懵懂的看著他。

“在香港,病房外麵有我的人,你是怎麽離開的?”

離開醫院,她既沒被監控器拍到,又沒驚動門口的守衛。憑她剛才的反應,那不是她一個人能辦到的。

她的幫手很專業,應該受過反跟蹤的訓練,權慕天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這個……能換個問題嗎?”

她是她和司徒信的秘密,不能告訴其他人。

“不能。”薄唇輕啟,權慕天拒絕了。

“我吃好了,可以走了吧?”

“你當然可以走,但走之前必須把賬算清楚。”微微挑眉,他淡淡的說著,“你那點兒錢隻夠付醫藥費。弄丟了我的手機,不打算還了嗎?”

“多少錢……分期行嗎?”

看著她謹小慎微的樣子,權慕天發覺逗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有兩個選擇,要麽回答我的問題,你我的債一筆勾銷。要麽馬上還錢,飯錢你付。”

“還錢我認,為什麽要我付飯錢?是你說要吃宵夜,地方也是你選的,我雖然吃的比你多,但是……”

“剛剛救了你,請我吃頓飯難道不應該嗎?”

越有錢越摳門,這句話絕對是真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真的沒錢……不信你自己看……”她拿出錢包,所有的錢湊到一起也不過三百多。

“真想還錢就把煙盒押給我。”

“不行,這是我爹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不能給你。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欠你的一分都不會少,這樣總可以吧?”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啪的一拍桌子,陸雪漫鼻子發酸,狠狠咬住了下唇。

不等權慕天回答,她大聲喊道,“服務員,開瓶拉菲。”

“權總,這……”

服務員走到桌旁,鄙夷的望了她一眼。

隻有土包子才點拉菲。

識貨的人都知道,市麵上的拉菲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的偽名牌。

權總從來不喝那麽低檔的酒。看她的穿著打扮不像是少爺的女朋友,這麽大喊大叫,真是沒教養。

“你看他幹什麽,吃飯喝酒花的是我的錢,跟他有關係嗎?”

陸雪漫不淡定了,區別對待要不要再明顯一點?

“把我存的酒拿來。”

“好的。”

居然把她當空氣!可當她看到酒杯,隨即眼前一亮,所有的怨念統統沒了蹤影。

“黃水晶100Point?!”

這是法國頂級品酒大師為自己設計的,無論是香檳酒杯、紅酒杯還是醒酒器就堪稱完美,連細節都無懈可擊。

全世界隻有五套,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真貨。

“去年在拉斯維加斯,黃水晶酒具被一個神秘賣家拍走,難道就是你?”

“你還知道些什麽?”

玩味的看著她,權慕天眯著鳳眸,眼神有些複雜。

沉浸在興奮之中,她興致勃勃的問道,“發晶的那套你見過嗎?那是五套之中最讚的一款,簡直美爆了!”

點點頭,權慕天淺淺抿了一口酒,動作優雅、迷人,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猛然對上他深邃的眼睛,陸雪漫尷尬的低下了頭。

“你對酒具這麽了解,剛才為什麽要點拉菲?”眼中帶了幾分欣賞,他低低的問道。

隻有品酒的行家,注意力才會轉向器皿。所以,她是個懂酒的女人。

“因為沒錢。”

權慕天一臉黑線,悶悶的押了一口酒。

“像這種會員製的飯莊,拉菲是最便宜的酒。欠你的債太多,我怕這輩子都還不起。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