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過去

K先生點了點頭:“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趙構思,我覺得你對這句話應該深有體會,對嗎。”

牧陽喝了一口香檳,不發表意見。

見沒有得到任何回應,K先生也不生氣,繼續說了下去:“年少時候的我對夢境世界深深著迷。那是一塊念力師世界直到現在仍未被開采的處子地,蘊藏著無限的潛力。就連曆史上那麽多意念掌控者都未明了的未知領域,我一個勢單力薄、天賦又平庸的念力師學子,居然對其產生了興趣,想要去一探究竟,初聽上去挺不自量力的,對吧。”

牧陽點頭讚同道:“豈止是不自量力,簡直可以用愚蠢來形容。”

他就是一個說話這麽直白的人。

K先生哭笑不得,都是快死了的人了,也不計較那麽多了:“現在想想,如果我沒有寫出那片論文,或許當年的我隻會傷心一時,卻才是最好的結局。”

“在知曉我的結業論文是關於夢境這方麵,我的指導老師嚴厲批評了我。他認為以我的水平根本寫不出任何東西(事實上他說的沒錯),如果我未通過答辯,會降低他帶的學生的畢業率。我的父母、同學、老師用了許多辦法來勸誡我,可是當時的我像是著了魔一般,根本停不下來,滿腦子全是夢境,夢境,聽不進任何勸。”

“我花了三個月時間,將這十幾年來我零零碎碎收集的所有關於夢境的信息整合在一起,低三下四委托朋友公司的儀器測試我的想法,寫出了我的第一篇論文。但是不要說拿去答辯,就連我自己都不滿意。”

“夢境世界實在太神秘,也太美了啊。那個宛若神界的世界,不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有資格觸碰的。”

“我想要揭開它的麵紗,於是,遭受了最慘烈的懲罰。”

“我申請了延期畢業,又用了三個月時間,終於勉勉強強寫出了一份半成品。說實話,對於這份論文我也不是很滿意,但是按照我的天資,寫出這樣的東西已經差不多是我的極限了。”

“三十年了啊,快三十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當年這份論文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它是我的孩子和思想結晶,也是給我帶來災禍的源頭,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是恨它還是懷念它。”

“《論夢境世界的可能,和未來念力師新流派——奪舍流》。”

這個故事聽到這裏,不用K先生說下去,牧陽都知道接下來的結局了。

但是他沒有打斷這個半百老人對往事的追憶。對於將死之人,牧陽總是抱有出奇的耐心和尊重。

“我拿著這份嘔心瀝血之作去答辯。三天之後,關於我的事跡全校都知道了。因為這份狗屁不通、漏洞百出、幼稚可笑到極點的論文,我變成了一個白癡,一個滿腦子妄想的可憐蟲。答辯委員會毫不猶豫拒絕讓我通過,指導老師因為我的出格行為,決定延期我一年的畢業,還給我背上了一個‘藐視答辯’的處分。全校每個人在路上看到我都指指點點,笑著叫我‘夢想大師’。”

牧陽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領先時代一步是天才,領先兩步的,是瘋子。”

“他們看不懂你的論文,不怪他們;整件事件唯一錯的人是你,你就不應該寫出這份論文。”

K先生笑了,遙遙向牧陽舉起了酒杯:“三十年了過去了。再大的怨恨,我都已經快忘了,唯獨那份論文我一直忘不了。”

“在我死後,你去我床邊的第三個抽屜查看,我少年時的那份特殊論文放在那了,我相信,你一定看得懂。”

牧陽點頭道:“在殺了你之後,我會去看的。”

“謝謝你。”K先生,“在這份論文發表半年後不到,‘那群人’找到了我。不要問我‘那群人’是誰。我不知道他們的任何來曆。即使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他們所展現出來的種種能量都大的可怕,說是一手遮天也不為過。”

“他們的能量究竟有多大?”

K先生指了指自己:“我是環太空城黑道巨擘,但是在黑金集團高層眼中看來,我就是一條聽話的狗,他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

他接著說道:“平心而論,如果硬要比較的話,我覺得三十年前‘那群人’的能量和黑金集團不相上下,甚至比黑金集團更可怕。”

牧陽一言不發,將手背放在了下巴上。

這個手勢代表了他正在思索。

夢境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秘密,也是一筆駭人的財富。就算是牧陽夢境中的那些魂種,隻要透露出去一點點消息都可能引來第三次星域大戰。

很可能K先生當年那篇被當作廢品的論文中,真的無意中揭露了夢境什麽秘密,被一個研究夢境的龐大組織發現之後,盯上了他。

“‘那群人’告訴我,他們無意中看到了我的論文,認為很有研究價值,決定將其推薦給某個top級別的念力師雜誌,並請知名講師X 點評。當時被延期一年畢業的我欣喜若狂,如果真的能得到那位講師X點評的話,那我的人生將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我將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真是天真的可愛。如果講師X真的對我有興趣的話,一定會讓其門下的弟子和我聯係,怎麽會假托其他人之手。”

“最終的結果,‘那群人’殺了你一家?”牧陽問道。

K先生的眼簾低垂了下來,沒有說話。

已經三十年過去了,他以為他已經釋懷了。

可是今天,當他在牧陽麵前揭開那道陳舊的傷疤時,卻發現傷口仍然在滋滋冒著鮮血。

“知道麽,趙構思,我最後悔的是什麽。”

“那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還和我的父母吵了一架。因為一年延期畢業,他們一直對我抱怨這個抱怨那個。而當時的我滿腦子都是出人頭地,所以……”

“我摔門出去了。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