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采藥

“桂英妹子,我行的!”李鴻基被搶去竹筷,右手五指張開,僵在空中,像是在練鷹爪功,準備出擊似的,高桂英要喂飯,就坐在床前的小木凳上,胸口恰好與李鴻基的手掌等高,李鴻基覺得動作不對,這……這,自己怎會如此下作,竟然像是偷饅頭的采花賊。

“行了行了,別逞能了!”高桂英拾起菜碗,卻將碗中的饅頭遞與李鴻基,“這個拿著,自己啃!”

李鴻基在饅頭上輕輕舔了舔,又吮吸片刻,猛地張開大嘴,咬下一塊豁口,連番咀嚼,混著吐液翻滾而下,高桂英及時喂上一口菜肴,然後再等著李鴻基自己啃饅頭。

這頓晚飯,用了小半個時辰,方才結束,李鴻基抹抹嘴唇,“多謝桂英妹子!”

“要謝人家,也得先養好身子,像這樣躺在**,光是嘴上客道有啥用?”高桂英收拾好碗箸,臨出門時,卻是停住腳步,“鴻基,你習過武功嗎?”

“倒是習過槍棒,隻是沒有拜到名師,這幾年當驛卒,時時騎馬跑公文,武功怕是荒廢了!”李鴻基初見高桂英時,就是一身玄色練功服,估計她一向是習武的,自己這點武功,還不知道人家是否放在眼裏。

高桂英臉上一片釋然,卻是轉過臉不讓李鴻基看到,“習過武功就好,這段時間我照顧你,待你傷勢好了,再教我武藝,”頓了頓又道:“你會騎馬,剛好教教我馬術,可惜……這裏沒馬!”搖頭歎息一會,飄出西廂房。

雖然高立功一再反對,高一功與李過還是喝得不亦樂乎,直到高立功強行斷了酒,二人才吃了點饅頭壓壓酒氣,但高一功一時興奮,偏要拉著李過同寢。

兩人來到李鴻基所在的西廂房探視一番,便去東廂房閑話,高立功隨後獨自進來,在李鴻基床頭落了座,燭光下,二人四目相對,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相對於高立功考慮成熟了,準備去投奔高迎祥,李鴻基則希望延續曆史的軌跡。

“鴻基,未來有什麽打算?”過了好久,高立功試探著。

“先養好傷再說吧!”李鴻基一直在思索未來,李家站肯定是回不去了,如果現在去投奔高迎祥,即便有高立功的關係,自己可以被高迎祥收留,也不過是轅門執戟一小兵,要想出頭,不知道要流過多少汗水甚至血水。

他不怕流血流汗,已經死裏逃生一次,生命於他已經不那麽重要了,關鍵是他不認同高迎祥的流寇本質,被官軍追著到處跑,哪一天才是頭?

有了後世經曆,加上在曆史小說中讀到的大量曆史知識,李鴻基更願意出走甘州,甘州現在就是一個火藥桶,隻差了一點火種。

李鴻基本不想造反,如果能夠選擇,他寧願做一名富家翁,有銀子,有良田,有醇酒,有美女,那才是人生極樂之事。

但陝西已經腐爛透頂,根本沒有他的立錐之地,哪怕他隻想做一名卑微的百姓都不行。

江南的商業文化倒是濃厚,但即便拚死掙得一份家業,十數年之後,也會毀與韃子的戰火,韃子一旦破關,將是整個漢民族的災難,他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又如何能阻止這種災難的發生?

如果能夠選擇朝代,他最向往盛唐,就是兩宋也可以接受。

可惜,上天雖然眷顧了他,讓他遠離那個破碎的家庭,卻沒有給他選擇朝代的機會。

尤其是這個腐爛的明末,人命如草芥,即便自己能積累起一些浮財,又能維持多久?韃子的刀槍不認識財富,大明的士大夫仇視財富,隻要這些財富不屬於他們自己。

來到這個朝代,他曾經放棄了希望,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快快樂樂過完這一生,但艾詔擊碎了他的夢想。

除了謀反,他已經沒有了出路。

但謀反的路,有千萬條,李鴻基隻想讓自己的起點高一些,如果真的像曆史上那樣,建立一個王朝,他一定不讓這個王朝那麽短命。

“我打算先養好身子,”李鴻基覺得這種語氣,可能令高立功不快,人家為了救自己,剛剛丟了飯碗,於是繼續道:“我沒想那麽遠,等身子好了,我要去看看艾詔!”

李鴻基入獄,乃是艾詔一手促成,看望艾詔會有什麽結果,高立功用屁股都能想得出,不過這樣一來,李鴻基必將走上謀反這條道路,也許那天的夢境是真的,他沒有阻止李鴻基,“需要我幫忙嗎?”

“現在還沒想好,現在主要是養傷,不養好身子,怎麽對得起艾詔?”李鴻基長歎一聲,“隻是這段時間,要連累立功的家眷了。”

“鴻基說哪裏話?安心養傷便是,一切,等傷好了再說,”高立功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隻好向李鴻基拱了拱手,“鴻基,今天趕了這麽遠的路,你怕也累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說,不要當成外人似的!”

第二天一早,李過便要告辭回去,但高一功硬是拽著李過,要去山中打獵,他與李過喝了一頓酒,又困了半夜覺,臭味倒是相投,現在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李過本來也是一位遊俠之類的人,回去除了遊手好閑,也沒什麽正經事,被高一功一說,也是對壺蘆山有些神往,也就欣然同意了。

二人配了腰刀,攜了弓箭,懷揣幹糧和清水就要進山。

大明國內嚴禁民間擁有凶器,但這裏靠近軍鎮延綏,附近多是軍戶,並不缺乏刀劍等隨身攜帶的軍器,加上朝廷糧餉不足,府兵們偷出軍器換錢,然後對朝廷報個戰損或者自然損耗,也是常有的事。

再說高立剛在縣衙牢房當值,弄些刀劍硬功回家,自然不是什麽難事,就是普通的百姓之家,往往也會有一兩件稱心的兵器。

高一功也不擔心別人見到他攜帶凶器,就這麽大搖大擺與李過進了山。

李鴻基自然不會阻止李過進山玩樂一番,他吃了窩頭,喝了清水,正準備閉目養神,高桂英卻是闖進了西廂房。

“桂英妹子?”

“別老是妹子妹子的,叫我桂英就行!”高桂英搬過木凳,在李鴻基的床頭坐下,她顯然已經知道了李鴻基受傷的原因,便不再嘲笑他武功不足,隻有挨打的份,“鴻基,傷口怎麽樣?好點了沒有?”

“這種棒瘡,傷及骨髓,恐怕一時好不了!”李鴻基見高桂英就坐在自己的身邊,有些不習慣,雖然他們這樣的人家不太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高桂英又是恩人高立功的妹妹,萬一發生了什麽事情,自己豈不是對不住高立功?

“這些該死的衙役,還有那個什麽宴老爺!”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銀牙輕咬,鳳眼環睜,“最壞就是那個艾詔,一個舉人有什麽了不起,一刀下去照樣兩段,家裏妻妾怕是成群了,還……”

“桂英,這樣的壞人,多得數不清,”在高桂英麵前,李鴻基倒顯得十分淡然,“他們遲早會有報應的,上天不會讓他們永遠得意!”

“報應?你說他們什麽時候才有報應?”高桂英的小臉一會白一會紅,酥胸也跟著起伏不定,動作加劇了體香的揮發,“如果我們這樣的百姓,光是等著上天對他們報應,那會等多久?”

一絲幽香化作千萬股,不但直衝鼻腔,也熨帖著渾身的毛孔,李鴻基擔心把持不住,隻得將視線從高桂英的胸前移開,卻發現她今天穿的不是玄色練功服,而是一件寶藍色碎花對襟短襖,袖口上套著一副水紅色護袖,逼人的英氣少了點,卻有著山裏人獨有的淳樸,“桂英,除了等待老天對他們懲罰,我們這些小民,還能怎麽樣?”

“怎麽樣?你和我大哥一個模樣,遇事瞻前顧後,”高桂英白了李鴻基一眼,小臉蛋上因生氣而越發紅潤了,“要是依我三弟的脾氣,哪有許多廢話?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不讓我過好日子,自己也甭想得瑟!”

李鴻基覺得這高桂英直爽得可愛,“哈哈,難怪立功說家裏的二妹三弟野得很,原來桂英也是剛烈的性子!”

“剛烈咋了?”高桂英似乎將火氣移到李鴻基身上,鳳目再次圓睜,不帶絲毫柔情,“難不成由著他們欺負?”

“桂英,那還能怎麽辦?殺了艾詔?但是還有張詔、李詔、楊詔,你殺得完嗎?”李鴻基正色道:“無論殺了誰,你自己小命都會丟掉!”

“拚掉一個算一個!”高桂英攥緊拳頭,好像麵前就有一個艾詔,又好像在給自己打氣。

“壞人是殺不完的,”李鴻基恬著臉道:“問題不在於一個艾詔,而是這個社會,這個不公平的社會!”

“社會?”高桂英顧盼著一雙大眼睛,“鴻基,你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要怪就怪這個不公平的社會,有些人一生下來,就有花不完的銀子,甚至是拜相封侯,而有些人,無論如何努力,連肚皮都難以吃飽,”李鴻基懶洋洋地說道:“一個人的拳頭,無論如何,也殺不完艾詔之流!”

高桂英思索了一會,雙目忽然生輝,像是兩盞會發光的燈籠,“鴻基,你是說,要改變這個社會?就像我舅舅那樣?”

“我啥也沒說!”李鴻基別過臉偷笑,“我現在是病人,我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把身子養好。”

“李鴻基,你給我把臉轉過來!”高桂英見李鴻基一臉平靜的樣子,不像是在調侃,倒有些過意不去,“這壺蘆山中有種藥草,治你這種傷很有效,可能比金瘡藥還好,現在雖然是冬季,但莖幹還在,采回來熬些水洗洗,應該好得更快,這樣吧,你先睡會,也不需要人照料,我去山裏采些草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