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蘭克城西北角的一間不起眼的四合院門口,幾個黑衣壯漢肅然而立。濃濃的夜色中,院子周圍隱約有人影晃動。

堂屋的天棚上鑲嵌著一盞土黃色的元素燈,昏黃的光線把大廳的氣氛點綴得有些詭異。元壽坐在寬大的橡木桌子後麵,正把玩著一根細細的手杖。桌麵上精致的水晶高腳杯裏還殘留著一些淺紅色**,散發著濃鬱的酒香。

“首領!”一位黑衣人走進廳裏,躬身道:“金剛已經到了,現在讓他進來嗎?”

隨意地點了點頭,元壽沒有說話,仍在把玩著那根細細的手杖。黑衣人深施一禮,輕輕地退了下去。

金剛是蘭克城西北城區最大的黑社會頭子。在城衛軍的通緝榜單上排名第二位,有一百五十枚金幣的懸紅。因喜歡將敵人殺死後挖心烹食,所以即便是在黑道上,也是凶名卓著。

最近三天來他更是變本加厲,接連作案九起,三十六條性命無辜被害,其中甚至包括幾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而且這惡賊每次都在現場潑灑人血,以暗語留言,為的就是要見元壽一麵。

……

元壽將身體完全靠在椅背上,微微有些仰視地看著剛剛走進大廳的巨漢,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冰冷的目光。

“現在我就坐在你麵前,希望你能給出讓我滿意的解釋!”

金剛的臉上長滿了細細的茸毛,數不清的傷痕遍布全身,行動間沉重的身軀把地板壓得吱吱作響。看著元壽詭異的眼神,滿不在乎地嘿嘿一笑,道:“老子這次來,根本沒打算活著出去!”

“老子要替手下所有的弟兄討個公道!”

元壽坐直了身軀,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細細的手杖緊緊地握在手中,藏在了桌子下麵。

一個自知必死的悍匪所蘊含的能量絕對是恐怖的。元壽作為柯比古奇家的暗殺者首領,統領上百位死士,他對這種力量的認識要遠遠高於常人。

“老子帶著兄弟們為柯比古奇家賣命十幾年,天誅地滅,斷子絕孫的事我們都做盡了!今天你們好啊,說洗白就洗白了!屁股一拍,他媽的就不認識我們了!”

“告訴你們!吃幹抹淨了就開溜,天底下沒有這種便宜事兒!”

“沒有柯比古奇家的勢力,我們根本活不下去!既然早晚要死,臨死前也得拉個墊背的!”

金剛一口氣把話說完,凶狠的眼神挑釁般地盯著元壽。

元壽笑了,從金剛的話裏,他聽出了這悍匪對生存的眷戀,以及對柯比古奇家族還抱有的一絲幻想。

“說出你的條件!”元壽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眼睛裏的寒芒漸漸亮起。

“這三個月來老子手下的弟兄死了一百七十八人,每人要給五十枚金幣的撫恤。”

“讓城衛軍立即停止針對我們的清洗,恢複我們在蘭克城的地盤!這件事隻有老爺子能做到!”

元壽微笑著點了點頭,眼中的寒芒愈發耀眼。

“最後,還有一點!”金剛從懷裏掏出一張黃褐色的羊皮紙,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這是當年老子在瓦倫河做水匪的時候,無意中得到的寶貝。”金剛輕輕地撫摸著有些粗糙的羊皮紙麵,凶狠的眼神摻雜著些許悲傷。

“我的結拜大哥,二哥,三哥,還有一百多個弟兄啊,就為了打劫一艘不起眼的小艇,全都死在瓦倫河上,連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隻有老子命大,僥幸藏在水底活了下來。後來在河裏打撈拚湊弟兄們的屍體的時候,我發現了這個……”

輕蔑地看著

元壽眼中愈發濃烈的寒芒,金剛從身側抓起一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元壽的正對麵,一對銅鈴般的眼睛毫無懼意地盯著柯比古奇家的暗殺首領。

“不是老子看不起你,比起當年教廷的終極戰士,你連屁都不是!”

黃褐色的羊皮紙握在金剛的手裏,乳白色的光芒在紙麵緩緩流動。一股濃鬱的神聖氣息從羊皮紙上散發出來,繚繞在正廳上方。

“烏拉諾斯的裁決!”元壽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金剛咧開大嘴笑了……

“柯比古奇家的人,果然見多識廣!”

“我最後一個條件就是……”

“我要和柯比古奇麵對麵,在‘烏拉諾斯的裁決’上,添加新的盟約!”

“違約者……就讓他獨自承受審判之神的怒火好了!”

元壽眼中的寒芒宛如實質一般罩在巨漢的身上,握著手杖的右手背上,青筋不斷地跳動著。左手輕輕地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修長的手指不斷地摩挲著杯麵。

“果然惱羞成怒了!”金剛的嘴角帶著一絲不屑,道:“接下來是不是要以擲杯為號,讓你的手下把老子亂刀斬為肉泥啊?”

“先看看這個吧!”

金剛從懷裏掏出一團血跡斑斑的方巾,“啪”的一聲,扔到了桌子上。本來揉成一團的手巾在桌麵上散開了,露出裏麵紫黑色的血塊。

雖然血肉模糊,但還是能分辨出那是一隻人耳。耳廓上的皮膚早已經變成了深紫色,上邊間或附著著一道道已經凝固的血跡。一枚珍貴的藍火鑽耳釘靜靜地穿在僵硬的耳垂上,映著土黃色的元素燈光,散發出妖異的藍芒。

“啪!”元壽手中的酒杯碎了,淺紅色的**順著指縫緩緩滴落到地上。

元壽認得這枚耳釘,經過秘法加持的藍火鑽隻有家族的嫡係子孫才有資格擁有,是柯比古奇家族最高身份的象征,連庶出的柯比蘭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柯比壽少爺在你們手裏?”元壽垂下頭,藏起了眼中駭人的寒芒,一字一句地問道。

“不錯!別忘了,瓦倫河才是老子的發家地……”

“這件事你做不了主,趕緊讓柯比古奇出來和老子談……”

金剛把雙腳高高翹起,搭到元壽麵前的桌子上。

元壽沒有說話,仍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右手有些顫抖地扶著手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轉身向側門走去。一滴滴鮮紅的血水從他的手指滴落,隨著他步伐的韻律在地麵上留下了飛濺的星形圖案。

兩名黑衣人悄悄地出現在正廳門口的兩側,銳利的目光牢牢地鎖定了大廳正中的巨漢。

……

四合院的西廂房裏沒有點燈,屋子裏一片漆黑。元壽小心地挪到窗台旁邊,把放在上麵的霧鬆盆景轉了一下。

“轟隆!”房間西側的屏風後麵,一塊不起眼的地板移開了,些許昏黃的光線從開口處泄了出來。借著微弱的光線,元壽踩著蜿蜒向下的石階,走進了昏暗之中。

地下密室的空間不大,裏麵除了一方石桌之外,僅能容下三五個人。

石桌的四角鑲嵌著紅黃藍綠四枚水晶,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在元素水晶的光芒映射下,桌麵中央刻著的一個繁複的魔法陣圖,正不時地向外迸射出點點星屑。

“啵!”一枚暗紅色寶石被捏碎了。灰蒙蒙的霧氣從破碎的寶石中散了出來,繚繞在魔法陣的上方。四角的元素水晶開始不停地閃爍,紅黃藍綠四道光束照在桌麵的魔法陣圖上,使得原本黯淡的陣圖

逐漸明亮,甚至有些耀眼。

繚繞在上方的灰色霧氣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撫平了一樣,逐漸在桌麵上方形成了一方灰幕。元壽挺直了身子站在這方灰幕前,靜靜地看著柯比古奇模糊的身影在這片灰蒙蒙的霧氣中顯露出來。

“看樣子,你的事情辦得不太順利啊……”

霧氣中柯比古奇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甚至連他身後那盞昂貴的海藍色元素燈都看得清清楚楚。沙啞的聲音從霧氣裏傳了出來,顯得有些空曠縹緲。

元壽的額頭沁出了冷汗,衝著霧氣中的柯比古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

金剛很坦然地坐在大廳中央,雙腳翹在桌子上,右手的食指很有節奏地在自己的肚皮上敲擊著……

也許是即將麵臨生死抉擇,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的很多事……

在瓦倫河的一艘小船上第一次殺人。白花花的腦漿,新鮮蠕動的內髒……熱乎乎的粘稠的血漿糊在他的臉上,讓他不停地嘔吐……

第一次分到賞錢,他興衝衝地跑到瓦倫黑道上最著名的“安樂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卻隻能抱著小紅姑娘的腳足足舔了一個時辰……

他想起了瓦倫河上弟兄們最終的歸宿,一片殘肢斷臂……、

時過境遷,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他攀上了柯比古奇家這棵大樹。十餘年的苦心經營,使他擁有了夢想中的一切。高高在上的地位,數不清的金幣,銷魂的女人……

在他的地盤裏,隻要他一個眼色,立刻就會有人頭落地。隻要他願意,每天都會有無數的美女對他投懷送抱。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蘭克城那個殘廢的老皇帝是不是能比他過得更瀟灑快活。

他不是沒看到元壽眼裏的殺意。當那飽含著濃濃殺意的眼神從他身上掃過的時候,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一瞬間被凍得凝固了起來。他知道,就在那一刻,至少有十幾道劍氣遙遙地罩在他身上,隨時準備終結他的生命。

但他已經無路可走……

……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元壽的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從側門走了進來。細細的手杖輕輕地點在地麵上,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

金剛沒有動!

從元壽離開大廳那一刻起,罩在他身上那十六道劍氣就沒有離開過!

現在,已經是十七道!

元壽眼神裏殺意滔天!手中細杖散發出的冰冷的劍氣,甚至讓大廳裏的空氣都產生了細微的波動。

金剛輕撫著右手食指上一枚碩大的寶石戒指,眼神裏混雜著些許疑惑和不甘,但他終究沒有開口,一抹了然的微笑浮現在嘴角。

“這輩子!夠本兒了……”

“啵!”寶石戒指被捏碎了,一蓬銀灰色的煙塵緩緩散開,終至消失不見。

聖光繚繞的“烏拉諾斯的裁決”仿佛有靈性一般,蜿蜒飄落……

……

柯比古奇的書房裏,海藍色的燈光依然柔和。

怔怔地望著水晶球裏那團白色的火焰倏然熄滅,柯比古奇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兩顆渾濁的老淚順著臉頰滴落。

梅西長老走上前來,將桌上的水晶球小心地捧在手裏,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

良久……

“把水晶球送到聖約克,希文神殿的門口……”

“讓柯比蘭去瓦倫河上繼續工程吧……”

“……”

眾人默然不語,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裏,一聲蒼涼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