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是司徒老頭當初給老田的一個月之期的日子。

這天老田早早就起了床,甚至還特意沐了浴更了衣。當然,衣服方麵,老田自然是不穿龍袍的,除了上朝必須穿龍袍之外,老田一般還是喜歡穿著便衣。隻是今天打扮地稍微“華麗”了些,看起來跟一個超級暴發戶沒有任何差別。

最後還是在皇後張焉的白眼下由她親自給老田重新置換了的,張焉是什麽欣賞水平。老田整個人頓時搖身一變成了某位富商豪門的翩躚公子。當然,老田順帶把那個倒黴的替代小五子的乾清宮臨時管事太監趙本政給訓斥了一頓。

你問這是為什麽?

廢話,老田雖然文盲、沒有品味,但是經張焉提醒,起碼的明辨是非的能力那還是自然有的。那前麵的衣服穿得那麽沒有水平,這個責任自然是在那倒黴太監身上!

你又問?

拜托,雖然哪裏加顆珍珠,哪裏弄顆翡翠是老田自己的要求,但是這倒黴太監給他弄上去的對吧?

你說倒黴太監委屈?

不好意思,沒有品味的責任不在太監身上,難道還在皇帝身上不成?背背黑鍋,我們隻能為其默哀了。

其實這趙本政還是挺幸運的,他當初受魏忠賢指使,與其互通消息,老田想到這不過是個小太監,也沒什麽大惡,也就沒有追究他的“刑事責任”,繼續頂替著因小五子的離開而空出的空位的。當然,小五子回來之後,趙本政同學自然就得讓位了。

辰時未到,老田在一大群大內侍衛加身手高強、身份隱秘的隱藏侍衛阿大等人或明或暗的保護下,已經等候在東門之外一丈處。

為了體現自己對這兩位還沒見麵的師兄的重視,老田可謂做足了本錢。其實老田心中也是對這兩人很是好奇,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因此想第一時間見到他們。當然,出來透口氣的心思還是有的,要不然老田怎麽會把張焉和朱由檢也拉出來的。昨晚兩兄弟喝地酩酊大醉,朱由檢在皇宮中自己開府前的宮殿過夜。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老田等了好久,還不見這兩個師兄前來的身影,再一次問身旁的張焉。來到明朝幾個月了,老田也慢慢適應下來,問時間用時辰。

張焉嫣然一笑,嬌嗔道:“皇上,您不是說兩位師兄辰時三刻之前到的麽,現在還沒到三刻呢,您看您,都問了臣妾五次了。”

老田詫異道:“是嗎?朕問了五次了嗎?”

張焉和朱由檢同時默契地搖搖頭,這個心急如焚的皇上。

時間在老田等人的焦急等待中悄悄溜過,作為大明王朝京師的北京城的東門漸漸熱鬧起來。進城的百姓行人由開初的稀疏到絡繹不絕,這些人看裝束打扮,大多是普通農戶,這些住在城外的農戶或是挑了一挑菜、或是擔了一擔柴進到城裏去賣幾個錢貼補家用的。

老田也由先初抓耳撓腮的不耐煩到後來的津津有味,這是老田來到明朝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體會到百姓生活。在老田的想象中,此刻的明朝已經猶如快下山的太陽,內部矛盾叢生、外部威脅漸長,這些下層百姓應該是麵黃肌瘦、窮困潦倒的,因此老田來到明朝後從來就沒想過要出宮,就怕自己見到自己可憐的“子民”時,忍不住心酸難過。

沒想到如今這種情形,卻如那繁華盛世一般,絲毫不見蕭條,這倒大出老田意料之外了。

老田心中歡喜,轉頭問朱由檢道:“小檢,咱們大明朝的百姓,生活都如朕眼前所見一般,富足恬淡麽?”說著又點了點頭,這些百姓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子民,他們生活越好,自己當然越開心。

朱由檢眼中的難過憤慨一閃而過,就欲直言,張焉在側拉拉他衣袖,朱由檢快到嗓子口的話咽了回去,換成:“皇兄所見不差,進城的京城百姓,看起來都如此富足。”

中國曆來都是個農業大國,有人以來,對於土地的爭奪就從沒有停止過,又特別是以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為甚。那麽在每代王朝的後期,土地兼並的情形,也是最劇烈的。所以才會有文人感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既是說“興”之初的兵災苦民,也是說“亡”之前的黑暗累民。其實無論在哪種時代哪種社會,最可憐、最先倒黴的永遠是處在最下層的老百姓。

魏忠賢當政期間,本就黑暗的大明朝,更是腐朽**,土地兼並更加劇烈,北京處在天子腳下,也僅僅是稍微好了一些。但是魏忠賢及其手下很有辦法,早就吩咐下去,那種看起來麵黃肌瘦、穿著如乞丐一般的超級窮人嚴禁入城。

起先還有穿著破爛的窮人不知道魏忠賢的這個滅絕人性的政策,進城來賣點土特產什麽的貼補貼補家用,但在守城士兵不問青紅皂白地全都當場格殺在城門口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有損京城繁華者”敢擅自進城了。

但是那種家裏稍微有錢的老百姓確實少之又少了,俗話還說:上有計策,下有對策呢。這些窮苦老百姓們被逼無奈,隻得東家一雞蛋西家一鴨蛋地湊了錢去買衣服,大家輪流著穿了進城去賣蔬菜柴禾。久而久之,竟然成了這樣一副表麵繁華的情狀。

這些事情,朱由檢住在皇宮外幾年了,早有耳聞,朱由檢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現在雖然閹黨全部下台入獄了,但沒想到還是這樣。朱由檢本來是要直言的,但是經張焉暗中提醒,也不好當即壞了皇兄的興致。

老田站在前方,沒注意到張焉拉朱由檢衣袖,也沒想到朱由檢話中還有話,爽朗地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

其他人心中的感想出奇的一致,都是很有些無奈的感覺:不知道是應該怪皇上沒心沒肺,一點也沒體察到民情呢;還是應該欣喜皇上愛民如子,關心百姓疾苦的了。哎,這些勤勞又可憐的老百姓,但願皇上再勵精圖治,好讓他們以後的生活過地好一些吧。

話說老田等人在東門前等了好一會兒了,辰時三刻剛到,張焉驚訝地指著前方,笑著問道:“皇上快看,那莫不是二位師兄來了?”

老田聞言,舉目望去,但見遠處一黃一白兩匹健馬踏著小碎步噠噠而來。二月間的,天亮得還不是那麽早,天灰蒙蒙的,而此時相距又甚遠,還看不清馬上騎者的相貌,依稀隻見白馬行在黃馬之前,騎在白馬上的騎士回頭似乎在催促身後的騎者加快些腳程。

老田等人從辰時前相侯於此,也有了幾彪快馬打麵而過。原來或是有急事趕著進城,或是傳遞家書的信差,都是急奔到城門,下馬牽了又行色匆匆地進城,可沒有遠處那一黃一白的兩匹馬上乘客這麽悠閑的,怪不得張焉有此一問了。

老田笑道:“那個,那個什麽來著,恩對了:兩騎飛灰君王笑,朕就知是師兄來了。”

張焉等人聽到先是一陣愕然,接著張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老田為了賣弄自己原本就沒多少墨水的**,把某詩中嘲諷唐朝玄宗寵愛楊貴妃的詩“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給胡亂化用過來,太也不倫不類了,也不知是說皇上太有才還是太文盲了。當然,朱由檢和其他侍衛可不敢笑,一個個地忍得太難受。這個跟著皇上什麽都好,也沒什麽架子,可就是有時候太難受。你問為什麽,太好笑的時候不敢笑,忍的唄!

張焉好不容易止住笑,問道:“皇上,您就肯定是兩位師兄來了,萬一認錯人了呢?”雖然那兩騎真的很有可能,但萬事架不過一個萬一呀。

老田抬頭望天,幽幽道:“朕有預感,那兩騎就是朕要等的師兄。”

說著話,片刻功夫,一黃一白已經來得近了,行在前麵的白色健馬上的騎士左手在馬背上一撐,一個翻身,已然從馬上跳下,動作幹淨利落。口中兀自抱怨著:“師兄,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的,恐怕師父和小師弟都等得久了。一個多月不見了,難道你就不想快點見到師父嗎?再說我也很好奇師父究竟給咱們收了一個怎麽樣的小師弟呢!”這騎士二十四五歲年紀,身長八尺有餘,一襲白衣,麵白無須,模樣俊俏,風度翩翩,右手提一杆兒臂粗細的銀色長槍。

黃馬上的乘客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師弟,這回你可怪不得師父老說你毛手毛腳,好似那長不大的孩子一般了!”師兄說著,不疾不徐地從黃馬上下來,迎著師弟不滿的神情,師兄斥責道:“師父說了辰時三刻,就是辰時三刻!怎麽了,師兄說你,還是我的不是了?”師兄身著一身灰色長衫,看起來三十來歲年紀,下巴留了一叢山羊胡子,樣貌平平無奇,隻是整個看起來卻給人以一種非常濃烈的滄桑感,是的濃烈的滄桑感。

白衣師弟撇了撇嘴,不敢做聲,看來師弟比較貪玩調皮,卻很怕師兄似的。

老田等人把兩人的對話全都聽在耳裏,張焉朱由檢等人心中如釋重負,看來這師兄弟倆確實是來了,不過還真是準時,不晚片刻,卻也不早一刻。老田看著這兩人,心中百感交集,自己那才認了就莫名其妙去世了的師父司徒樂明的身影在眼前徘徊,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人退遠點。

老田迎了上去,心中因為驚喜而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直接叫道:“師兄!”

白衣師弟被老田壓抑卻不乏激動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回頭看一眼灰衣師兄,驚奇道:“咦,師兄,你還真神了嘿!”

灰衣師兄含笑點了點頭,盯著老田細細打量起來,眼中的神色非常複雜,有感傷感歎有欣喜欣慰有驚訝佩服,甚至還有驚喜。

老田被白衣師弟的話給說的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灰衣師兄為什麽用這麽古怪的眼神盯著自己不放,聽這兩人的對話,明明就應該是自己專門在此等候的兩位師兄啊,難道認錯人了?

白衣師弟忽然連退三大步。聽老田吩咐退開等在不遠處的侍衛頭兒一緊佩刀,暗道不好,就欲上前。朱由檢咳嗽一聲,道:“少安毋躁。”

隻見白衣師弟再大跨幾步,猛地一把緊緊給了老田一個大大的擁抱,口中哈哈大笑著,好不得意。隻是這白衣師弟也真是的,他不知道他自己右手還提著長槍的啊,抱這麽緊,擱地老田肩頭生疼。

笑了好一會兒,或許是理解老田的難受,白衣師弟終究鬆開老田,做了一個非常牛逼的動作。隻見他把銀槍交到左手,右手成拳,直指長空,仰天得意地大叫道:“耶,我司徒晨榮終於有師弟了!”

終於知道這就是自己傳說中的二師兄了,老田翻了翻白眼,這二師兄太牛逼了。

誰也沒想到,更牛逼的還在後麵。司徒晨榮又不顧老田意願地一把緊緊把老田抱住,口中補充道:“我終於告別了被師兄欺負的時代,轉而有欺負的小師弟了!”

這叫聲比剛才更大、更具有震撼性,包括老田在內所有來迎接他們師兄弟倆的人全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隻是老田是苦笑,這他媽什麽二師兄呢,這他媽什麽師兄弟呢?哦,合著師弟就是拿來給師兄欺負的啊?恩,這下是右邊肩頭被那該死的長槍擱地生疼!

隻是一個人例外,就是那一直在打量老田的灰衣師兄,隻聽他口中訓斥一聲:“二師弟,你多大了?還這麽胡鬧,平時對你管教太寬鬆了!”說著走上前來給老田行了一禮,笑道:“你就是師父新收的三師弟吧,章澤龍見過三師弟!”

司徒晨榮撇了撇嘴,不情願地鬆開老田,氣鼓鼓地站到一旁,生著悶氣。

老田心中一寬,暗道還好沒被這二師兄給箍死。再一次佩服司徒老頭的能掐會算,對章澤龍和司徒晨榮回了一禮道:“兩位師兄果然準時,定天在此恭候多時了!”

章澤龍心中暗暗點頭,明白老田自稱門內表字的言下之意。心中蒼然一歎:師父,為了這天下蒼生,您老人家舍了餘下幾十年仙壽,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呢?

司徒晨榮裝模作樣地胡亂給老田還了一禮,又上前去拉著老田的手好奇地問道:“小師弟,你真的是叫定天?”

城門口忽然一陣破口大罵:“媽的,你不知道規矩嗎?”原來是一名百姓入城的時候沒“按規矩”地給城門口的守門士兵“進城費”,被左邊像是領頭模樣的士兵給一腳踢倒在地,肩上挑的一擔柴禾也“唰”地一聲向兩邊滾出好遠。

那百姓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小夥子憤憤不平地爬起來拍拍身上泥土。想到自己畢竟不是這些軍丁的對手,終於忍氣吞聲地去挑柴禾。想挑了進城賣幾個錢來買兩隻肥豬蹄螅渺懶爍夏蓋捉磣櫻夏蓋撞倮鴕簧沼詬鄣沽耍庖誌凸值苯袷賴撈睿誒鴕荒暌簿6齠親印0ィ釤盍耍?

領頭士兵兀自破口大罵著,看那小子居然不給自己道歉,還自顧**拍**就想去挑柴禾。領頭士兵大怒,心道老子堂堂一京城東門的守城士兵頭,是你這小子能夠不放在眼裏的麽!

三兩步奔上去又是一腳正中臀部,把正彎腰拾柴禾的小夥子給踢了個大跟鬥,這廝的腳法還真準,看來踢人是踢出了感覺的。領頭士兵一手像提小雞一樣地把小夥子提起來,右手握拳,小碗口大小的拳頭看來即將就著小夥子的臉龐砸去。

司徒晨榮再也忍不住,舍了他口中的“小師弟”還沒回答的問題,老田隻感覺自己麵前人影一閃,把老田嚇了一跳,太快了,老田就隻有當初張裕妃身死的時候在冷宮中見過小李子這麽快的速度。

下一刻,司徒晨榮已經出現在東門口,右手伸出,一把將那領頭士兵的拳頭抓住。領頭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