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前世姻緣
是夜裏,很冷,又因為臨近過年,所以醫院裏比平時更加冷清。
深長的走廊裏,薄如風一個人站著,看到我們就急急走過來。
他一句話也沒說,眼圈卻有些發紅。
我丟開他,往病房裏去,三兒媽媽被白被單蓋在**。
燈光下,那恍眼的白遮去了她活著時所有的不對,還有對這世界最後一絲留戀,同時也遮住了三兒心裏家庭帶來的依靠。
她坐在床邊,長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句話也不說,眼睛發紅,嘴唇幹裂。
我過去握她的手,涼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淩晨的時候,護士過來通知說,醫院裏現在不讓停屍,讓我們天亮就盡快想辦法把人拉走,或是回家裝括葬了,或是送去火葬場都隨意,反正現在上麵也沒有硬性要求火葬的。
護士見慣了生死,說這些話沒有任何壓力,語氣輕鬆,似開玩笑。
三兒卻一下子抖了起來,身體縮成一團,抱都抱不住。
薄如風從外麵進來,我忙讓開位給他。
他兩手把三兒攬在懷裏:“沒事,有哥在呢,以後我帶著你們,沒事的,相信我。”
我奇怪地看著薄如風,也看著三兒在他懷裏漸漸安靜下來。
他是真的把三兒當成妹妹嗎?
這一夜我們誰也沒睡,看著眼前的死人,聽著窗外的雨聲,苦苦坐了一夜。
天亮時,蕭煜行找來了喪車,把三兒媽往火葬場裏送。
許久沒好好休息的三兒,此時卻累極而睡。
薄如風就把她抱到喪車上,與她一起守著她媽媽,我和蕭煜行開車跟在後麵,往隔壁縣城去。
西山的火葬場早已經不能用,也現沒有人去修,現在我們縣城的死人都要去隔壁縣城火葬。
以前從來沒想過,火化屍體還有這種禮尚往來的時候,以前別的縣城可都是去西山的。
雨還在,到這個天清晨由雨珠轉成冰粒,落在地上好像糖丸一樣,偶爾還能彈幾下。
我們到達火葬時,裏麵還沒開門,兩輛車便在漫天小冰雹裏,等時間。
我靠在蕭煜行身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往年冬天我很少看到下冰雹,都是大雪,為什麽今年這麽反常?”
他就淡淡地答:“自然現象沒有反常的,即已生成,必有原因。”
我用手指捏了一下他胳膊,換個話題問:“你穿這麽少不冷嗎?”
他搖頭。
我又問:“可你有時候也穿很多的。”
“那是為了你。”
冰冷的清晨因為這句話,暖和了許多,我們相互依靠著,眼睛看著窗外,外麵的冰天雪地似乎都與我們無關,眼前隻有小小的一個空間,是屬於他和我的。
火葬場開門以後,三兒已經醒來。
睡了一覺,她精神好多了,也理性多了。
在火葬場工作人員的幫忙下,給她母親換了衣服,上了妝,然後推進那個大火爐裏,正式結束了一生。
再見到她時,已經是在一個小小的匣子裏。
三兒捧著一個描金黑漆的盒子走出來,抬頭看著薄如風問:“薄先生,這個我能帶回家裏嗎?”
薄如風說:“人去了是要安寧的,你把她放在家裏,她就不能安心上路,又會影響來世輪回,這對她沒好處。”
三兒的眼淚又掉了下來,落在盒子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到中午時,冰雹終於停了,隻是風很利,三兒帶著她最小的妹妹,我們跟在身後往他們家的地裏走。
現在的土地,全部被凍住,根本挖不開。
薄如風就親自找了一輛小型的挖掘機,硬是開到地裏,掘出一個坑,又親手把三兒母親埋下去。
回來的時候,我跟蕭煜行說:“他們兩個就是年齡差點,其實很相配的。
我看著三兒對如風也很情深,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到現在還把三兒當成妹妹。”
蕭煜行就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還記得你們村的那個方婆嗎?”
我不解,問他這事跟方婆什麽關係?
蕭煜行說了一個讓我無比錯愕的事情。
方婆曾經的戀人就是薄如風的前世。
“不可能吧,你那個時候不是說他們是同門嗎?而且雙木也跟我說過此事,說他師妹喜歡上一個男的,但是他沒說是同門啊。”
“他們當然是同門,而且他的前世還是向若晴的師傅,相戀在他們當時的道規裏,是大逆不到的。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他死了,因為修行和一生為善,所以很快就投胎轉世,進入新一輪的修行。
是向若晴自己放不下,守著他的屍體數年,才轉而去了你們村。
因為那個時候她聽到人說,她的師傅,也是戀人就投胎在那個地方。”
這轉折有點大,我一時半會消化不了,一直追著問蕭煜行具體的細節。
他搖頭說:“薄如風並不知道這些,他前世是一個很正直的人,喝了迷魂湯就什麽也不記得了,所以他隻知道今世。
那個時候我讓你帶他去方婆的墳前,就是看看還有沒有希望讓他記起過去。”
我急忙問:“那他真的出生在我們村嗎?”
蕭煜行點頭:“他是生在那裏,隻是他父母生性涼薄,也是意外有了他,剛出生就把他扔了。
後來被人撿去養了幾年,再後來的事他應該跟你說過了。”
原來薄如風比我想像的更可憐,那個他記憶中模糊家,根本也不能算做家,他的父母從小就是不要他的。
隻是他既然出生在我們,或許父母我都認識,就把目光移到了蕭煜行的身上。
他很淡然:“他們的緣份就那麽多,現在斷了也是好事,不用再去找了。”
說完又跟我解釋:“薄如風的身世,遠沒有你看到的這麽簡單,他世世修道,輪回不過是應和天劫,所以如果他真的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會把他們全部害死的,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命太硬,克父母的說法。”
我以前不信的,現在卻不得不信。
也終於想明白,雙木為什麽像他,而且後來還救了他。
正經按輩份排起來,他就是雙木的師傅,就算是不記得前世,可他學了向家的道法,且靈性和悟性都比雙木高。
雙木應該一見到他,就會有所查覺的吧?
再次想以薄如風眉間的紅印,還有那個狹穀深處的人……。
那個人是他嗎?就是他的前世,屍體都還在那裏,靈魂卻又活了一世?
真的好神奇。
我念念叨叨的時候,蕭煜行已經走開,又去看他的書了。
三兒媽媽葬後第四天,薄如風帶著她一起來我家裏做客。
她是第一次來我家時,很拘謹,坐立不安的。
我帶著她去樓上的小廳說話,問她家裏小妹妹現在怎麽樣了?
三兒輕聲說:“她還小呢,什麽也不知道,況且我媽在的時候,時常打她,所以她覺得現在還挺好的。”
我安慰她:“你媽媽在的時候,行動不便,神智也不清,倘若她真的清醒,想來也不想這麽活著,有時候走了未必不是解脫,你也不要太傷心。”
三兒就看我一眼,眼圈微紅,可話說的理性:“我知道的青青姐,就是……,本來在身邊的人,一下子沒有了,有些不習慣。”
“這個是自然的,人之常情,不過你也要做點具體的事,妹妹在讀書,以後總要你來養著才行。再說了,做事忙起來,心情就會好的。”
她又點頭,然後說了來此的目的:“薄先生說咱們縣城的最大的超市是您管,所以我也想在裏麵找個事情做。”
聲音說著就弱了下去,她是個靦腆的姑娘,這種開口求人的事,總讓她不好意思。
我卻很開心,忙著答應了,問她:“你想做什麽事情?”
“我能去學學會計嗎?薄先生說這個比較適合我,以後也可以做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