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下手太快

方婆沒等我問,就像猜到我心事一樣先開了口:“三年前你本來要結一場陰婚,男方就是長居此處的那個人,可是你爸媽不忍心啊,就找我想辦法,我們一起偷梁換柱,把本該是你的命換掉了,今天的災難皆由此而來,怪我啊!”

我還是不明白,問她:“可我為什麽要結陰婚?”

她看我的眼神突然陰森淩厲起來,聲音也變得尖細:“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裏,來錯地方了。”

我看著她的樣子,有點害怕,但對她的話又很糊塗,還想再問,她已經把目光移向井邊,喃喃自語:“今天的事也奇怪啊,看上去倒不像他的作風,但無論如何,祭典還是要做,你也要留下來。”

最後一句話,語氣加重,眼睛也重新盯在我的臉上。

我不敢再問了,看著她走到圍牆的鐵門邊,招呼人們把祭祀用的東西擺好,一少部分拿進圍牆裏,大多數就放在祭台上。

忙亂之際,一個小孩子也跟著跑到台上去,巴著腳拿上麵的祭品吃。

不知道誰在遠處喊了一句:“那不是方立新家的小孩兒嗎?他不是掉到井裏去了,怎麽出來了?”

這個聲音像炸彈一樣,瞬間在人群裏爆開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到台上。

我媽也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直接衝上去揪住那孩子的衣服,快速說著什麽。

因為離的遠,人們又吵吵嚷嚷,我聽不到她的話,但是她的臉色,驚慌難看之極,似乎上麵還帶著一些隱隱的希翼。

方立新的家人也很快衝了上去,把孩子奪回自己手裏,一邊簇擁著往家裏走,一邊攔住我媽不讓追過去。

台上台下亂成一團,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也有人提到我爸和落井的四堂叔。

我看的著急,正想過去勸勸我媽,手臂卻被方婆拉住。

她的手枯瘦如柴,但力氣卻很大,拉的我竟然一步也走不出去。

裏裏外外的祭品,在忙亂裏終於還是都擺好了,村裏人全部退到台下,等著方婆講話。

過去每年的祭典,她都會先上大祭台,仔細把規矩和程序講一遍,然後再帶著全村人行大禮,最後才會一個人進到圍牆裏麵去,而我們就在原地等候她出來。

這個過程會持續一個小時左右,一般方婆出來時,臉色都不好看,精神萎靡不振,也不大說話。不過人們隻是覺得她年齡大了,可能因為忙祭典太累,所以才會這樣,沒有人會多想別的。

不過今年,她沒有上台去,隻拉著我站在鐵門的外麵,像守在這裏怕別人進去一樣。當全村人都轉頭看向她時,我越過人們的頭頂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身上穿著一件和長長的白色麻衣,神色泰然,步伐穩健地走上了祭台。

方婆啞沉的聲音,朝著前麵大聲地,一字一頓地喊:“祭典開始。”

鞭炮聲重新響起,在全村人驚訝的目光中,青年按照往年方婆的話,開始一條條地念古老陳舊的祭典章程。

這個期間,他往我們這邊看了好幾次,目光在我和方婆之間都有停留,但我卻看不懂他是什麽意思,也弄不清楚他是方婆的什麽人,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他不是我們村的人,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誰說起過他。

大概念了七八分鍾,那冗長的規程才結束,而方婆也拉著我一聲不響地退到了圍牆的裏麵,並且反手把鐵門關上。

還能聽到外麵按步就班行禮的聲音,夾雜著每個儀式後的鞭炮聲,而我們的腳卻已經走到了枯井與柳樹之間。

突然鐵門猛力從外麵推開,我媽頭發散亂地奔過來,拽住方婆的衣服就撲倒在地。

她邊哭邊說:“婆,方安已經去了,求你不要把青青再帶走,讓我來行不行?我求求您了,讓我見他,我跟他說,青青她什麽也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方婆氣到臉都漲紫了,啞聲說:“我能做主嗎?這事我能做主嗎?糊塗啊。”

我不知道是拉我媽起來好,還是跟她一起跪下去求方婆好?

拉她起來,違背了她的意願,可如果跟她一起去求方婆,那就是代她去求死,而為自己開脫,。

我不能這樣做。

鐵門“咣”的一聲又被推開,進來的是我兩個堂叔,神色著急地向我媽走去。

他們一邊跟方婆解釋我媽怎麽意外逃脫,一邊架起她往外麵走。

這時,我才看到跟著他們進來的還有那個代方婆進行祭拜的青年,他很同情地看了看我媽,小聲問方婆:“幹嗎這麽凶啊?”

方婆瞪他一眼,沒說一句話。

我媽一路走,一路掙紮著求方婆,可無濟於世,最後還是被關到了鐵門外麵。

方婆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搗一下,厲聲說:“你也出去,守著門,別再讓任何人進來了。”

那青年抿了一下嘴角,看了方婆幾秒,見她沒絲毫動容,就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麵走,出門前還回頭向我眨眨眼睛。

我茫然看他,目光卻被鐵門“咣”一聲隔開。

或許是怕再出意外,方婆沒有多話,從祭品裏拿出線香,一把一把地點上,插進柳樹前的香爐裏。

一共點了九把,然後她才麵向柳樹,雙手合十,嘴裏鄭重說道:“三天之上,以道為尊,萬法之中,焚香為首,今以感恩香,虧欠香,慈悲香恭請此居大士。”

隨著她話音落,一縷暗黑的輕煙從柳樹上緩緩飄出來,在空中打個旋,然後不偏不依地停在我們麵前。

那煙很快把地上焚香的煙吸了過去,融成一體,又加重加濃,逐漸顯出人的形狀。

是蕭煜行。

雖然他的眉眼還有些模糊,但是那襲白衣,還有衣服上鑲著金邊的花紋,包括他臉上冷冽的神色,都與我曾經見到過的一模一樣。

方婆早就俯跪在地,連額頭都磕在雪堆裏,不斷地向他說著贖罪的話。

我見他的次數多了,又知道他目的,這會兒反而鎮定下來,細細打量著他的神情,也想看看他接下來要幹什麽。

蕭煜行的身形隨著線香的縮短越來越清晰,臉上的輪廓也鮮明起來,他看著匍匐在地的方婆,目光犀利,薄薄的嘴唇更是抿成一條線,整個麵部線條都剛硬尖利,明明很好看,卻給人一種尖刀的感覺,多看一眼,那刀就好像紮到了身上。

聲音還是一字一頓:“錯了?那為什麽還要做?”

方婆瘦小幹癟的身子抖了一下,一直跪爬在地上讓她的聲音好像來自土裏:“這孩子還小,求……。”

“呯”的一聲,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子就突然伸直了,四肢張開,呈“大”字趴進雪泥裏,連麵孔都完全埋了下去,聲音也嘎然而止,手腳抽搐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我完全呆了,根本想不到蕭煜行會這麽快出手,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

可是下一秒,我的身子就是一涼,呼吸跟著發緊,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臂把我攔腰纏住,從地上拔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往井裏飛去。

我很想再罵蕭煜行一頓,可此時連喘氣都不能,隻能用眼睛死死地看著他。

他那虛幻的身影,在我被東西纏住時,已經回到最初的樣子——一縷白煙,而且那煙很快,比我還先一步鑽進井裏。

到我落進井口時,聽到井下傳出很響的聲音,而且好像掉入一個巨大的舞池,下麵都是五顏六色的光,恍到眼暈。

除此之外,我感覺不到別的存在,井壁好像有無限寬,根本就看不到邊,而我與那些燈光的距離也無法估算。

纏在我身上的東西鬆開了,但我下落的姿勢卻沒變,隻不過感覺身體越來越冷,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

或許這就是蕭煜行要我死的方法吧?自由落體摔到七竅出血嗎?

如果不是我爸媽費盡心計,或許三年前我就會被扔到這裏,被蕭煜行用任何他想要的方式整死。

其實心裏很矛盾,既想因我而死,讓我媽免了災難,村裏人安定下來,又非常不甘,世界上那麽多的人,為什麽就我要去陰婚,不成了還要殺了別人一同賠罪?這是什麽道理?就因為蕭煜行惡霸,形跡不可捉摸,所以我們都要怕他,都要聽他支配嗎?

我不甘心就這麽死了,不甘心死在這冷冷的井底,更不甘心讓他繼續作威作福……。

腦子裏正亂的不可開交,突然眼前一花,一張人臉出現在我麵前。

是一張少女的臉,特別漂亮,眼睛很大,裏麵閃著亮亮的光,像吊著兩隻燈泡。燈光把她的整個麵部都照亮了,是青白的顏色,下巴很尖,嘴唇很紅,滴血一樣。

在我看她時,她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凸起的眼珠,光線流轉,異常詭異。

我往後退了一步,陡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沒有在下落,腳下踩到了實物,而且是軟軟的,滑滑的。

還在驚訝,那美女卻突然向我張開嘴,從好紅豔豔的嘴唇裏,瞬間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舌頭的尖端還帶著分岔,在我眼前一晃,就往我嘴裏伸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