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要去剿滅的所為匪患其實是一群被魏忠賢等宦官集團逼反的地方清流和隨之起事的江湖人物。為首的是一位在京津一帶頗有聲望的文士,名叫張子望,字漢臣,號南金先生。此人博古通今,學識淵博,且極有政治頭腦。曾考取功名,但因為不滿魏忠賢等一班宦官把持朝政,禍害天下而退身在鄉野之間,不肯出來為官。後來得遇一位高人指點,叫他嘯聚山林,領著一夥江湖人物造起反來。

他們所占的地方名叫南宮山,距離京城四百餘裏遠。按說現在天下處處皆亂,占山為王的大有人在。這樣的案子本應由地方或者刑部處理,本不會交與東廠,要出動人命尊貴的錦衣衛前去平滅。

但南金先生這一夥卻有些特出,就是他們從來不幹打家劫舍的卑劣勾當,專門暗殺那些與魏忠賢等宦官勾搭著在地方為惡的官員。並且每次殺完,總要留下此人的罪狀,把他所為的罪孽樁樁件件地寫個清楚。如此一來,自然讓那些曾經為魏忠賢建過生祠,替魏忠賢陷害過人命的人各個自危,紛紛上書陳條,請求魏忠賢派人將這群人擒拿殲滅。

魏忠賢也曾責令地方官出兵辦理此事。卻不想和南金先生在一起的眾江湖人物各個厲害,手下的兵士也都勇猛異常,官軍去多少敗多少,都是白搭。魏忠賢無奈,隻得令雷怒海派遣東廠的錦衣衛前往。

這樣的事雷怒海都習慣和杜天橫商議,此次也不例外。杜天橫聽說後卻高興,以為好機會終於來了,立刻建議調派自己的無極營和童牛兒的朱雀營前往。而自己自會幫著童牛兒建功立業,也好給雷大人的臉上增添些光彩,讓眾人知道雷大人的女婿不是隻知道賭錢飲酒作亂的廢物。

雷怒海自然不知道杜天橫心裏轉的陰邪心思,還以為他一心在為自己考慮,十分的高興,當即照準。就這樣,杜天橫與童牛兒各自提調本營的錦衣衛,外帶著五千禦林軍兵,開拔前往南宮山來平滅南金先生眾人。

走在路上,童牛兒心裏就覺得奇怪,不知道這個南金先生是怎樣的人物,倒有膽色,敢做這等大快人心的義事,真是難得。而追隨在他身邊的這些江湖人物也夠了得,值得欽佩。既然如此,自己到了那裏自然不能為虎作倀,和杜天橫等一群錦衣衛去為難他們。嗯,還要想個辦法通知他們,讓他們好好地準備應對才好。

到了南宮山下,杜天橫才知自己帶的人手遠遠不夠。隻因這座南宮山是方圓數千裏的一座大山,而且山高林密,到處都是陡壁石崖,地形雖然不比劍閣那麽險峻,但綿延無盡,想在裏麵埋伏千軍萬馬也不是難事,但要找出來卻不容易。這樣的地形不要說平滅他們,就算把這些人撒出去找出南金先生等人藏身之處都無法想象。

杜天橫看得好不泄氣,不知道該怎樣計較,於是把童牛兒找來商量。童牛兒豈能給他好臉色和好言語?幾句話就把杜天橫噎得沒了動靜。童牛兒也不理會,自回帳中去睡大覺了。杜天橫也不敢為難他,隻能暗氣暗憋,想著尋機會把這小兒殺掉,這口惡氣就算出來了。

童牛兒這夜在帳中睡得正香甜,猛地覺得有股子異常的甜香之氣飄入鼻孔。不待掙紮,已經感到渾身無力,昏沉睡去。但神誌卻不迷亂,依稀間好像還記得似是有人把自己負在背上,一路走高爬低,穿山越嶺的,卻不知道是往哪裏去。

待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身在一間明亮的屋舍之中。這屋子裏的擺設雖然不華美,但卻收拾的一塵不染,十分的幹淨。身上蓋的錦被也有股子淡淡的幽香入鼻,聞著有些熟悉。

正奇怪自己到底落身在什麽地方,聽外麵有人一邊走來一邊說:“必定是醒了,都這個時辰,便餓也餓醒了,去看看吧。”話音未落,聽門上輕響,有人走入。童牛兒一向喜歡耍滑,不知道來的人是誰,意思凶吉如何,不敢麵對,忙閉起眼睛裝睡,同時豎著耳朵傾聽動靜。

進來的人顯然不止兩、三個,好似有一群,都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榻前向他看著。過了片刻,不聞什麽動靜,童牛兒再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偷窺。這一眼看去卻把他驚駭得啊地大叫出來,一下子從榻上跳起來,倒把榻前站立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原來榻前站的正是林猛、林鳳凰、白玉香、霍敏英、霍敏玉他們五個。童牛兒早就知道他們已經出關遠遁到外蒙一帶躲避官軍的追捕,此時在這裏見到豈能不驚訝?還以為自己也到了外蒙那片蠻荒之地呢,不然怎麽能見到他們?

可等他看清隨後進來這人,驚訝得更加厲害了,原來後麵進來的正是與他結義的妹妹端木蕊。

“你幾個——怎麽會在一起啊?”童牛兒指著幾個人道。林猛笑著在榻側落身,道:“童大哥,不必驚慌,且聽兄弟道來。”

原來當初林鳳凰、白玉香、霍敏英三人被救出後,為了躲避官軍的追捕,又怕把災禍帶到劍閣四俠等眾英雄藏身的地方,無奈林猛何朱大哥等人隻好保護著三女一路躲藏著,一直逃到外蒙才平安。但那裏畢竟是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又沒有人護佑照顧,眾人對那裏的水土人情都不適應,無法長期居住。後來無奈隻得又冒著被抓的危險,化妝後偷偷潛回內地,最終與劍閣四俠等人會合。

親人相逢,自然分外地喜悅。大家坐在一起說起以往,最感激的自然還是童牛兒。都以為若不是他拚死照顧,林鳳凰、白玉香、霍敏英三女萬難保下女兒的清白,眾人怕也沒有今日的團圓。

而這些人裏最感慨的自然就是林鳳凰。想著此時的童牛兒已經與銀若雪結為夫妻,相處一室,林鳳凰的心便痛得失去知覺,茫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才知道愛著一個人竟然是如此痛苦的折磨,而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甜蜜幸福。

童牛兒聽林猛如此說,這才恍然。轉念又奇怪,道:“這裏卻是哪裏?我怎地到了這裏?”

林猛道:“這裏便是南宮山,童大哥不是帶兵來攻打這裏嗎?”童牛兒一怔之後道:“是啊,可你們怎麽也在這裏?”林猛道:“我們卻比童大哥來得早,自從南金先生在這裏立下聚義的大旗那天我們就來了。”童牛兒聽到這句有些恍然,道:“難道在這裏占山為王,專門殺那些與魏忠賢等一班閹黨勾搭的地方官的義士就是你們嗎?”

林猛笑道:“不錯。劍閣四俠、石佛俠薑楚薑大俠、雲婆鶴翁等人,自從自劍閣逃出來之後,就輾轉到了這裏。”童牛兒忍不住笑出來,道:“果然便是你們。我還想這天底下怎還會有如此膽色的英雄肯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隻有你等敢這般妄為了吧?”

一直在一旁束著雙手沒有說話的林鳳凰插言道:“童大哥,你這一向可好?”童牛兒聽到這溫柔聲音,感覺自己的心都迷醉其中,無法自拔。望過林鳳凰一眼,才發現她因為沒有了在春香院中的壓抑,眉眼早已舒展開,瞧著更顯麗色,越加地好看了。不禁感到臉熱心跳,忙低埋下頭,道:“算不得好。”

林鳳凰聽著驚訝,道:“怎麽?”童牛兒就把自己的孩兒被害,銀若雪因悲傷過度而變得癡傻等事情大略地說了。眾人聽罷都大吃一驚,沒想到童牛兒與銀若雪結婚隻半年多些,就發生這麽多不幸的事。林鳳凰和白玉香、霍敏英、端木蕊等都是和童牛兒好的,都忍不住替他傷心,紛紛垂淚。

童牛兒見了卻笑,道:“何必如此?今日大家能夠相見,本是開心的事。來來來,弄些酒菜,我們且一醉慶賀如何?”林猛點頭道:“不錯。我等都是被童大哥救過性命的,今日大家終於都平安,正好可以向童大哥謝過救命之恩才是。”

童牛兒聽他說得如此生分,搖頭道:“怎地就不能免俗?非要謝什麽恩呢?就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場不好麽?”林猛見他說得認真,點頭道:“好,且去大醉一場吧。南金先生和四俠他們也都在前麵等著童大哥相見呢。”童牛兒點頭道:“好,我就去見見這個南金先生,看看是個怎樣出眾的人,怎地被人傳揚成這般出色的人物了?”

待出了房門,童牛兒才見這房子是建在一大片空曠的山坡上。這裏的山勢顯然頗高,低頭可以俯視不遠處的山頭林立。再放開眼光向遠處眺望,見崇山峻嶺,連綿不絕,好像無窮無盡一般。童牛兒看得驚訝,道:“這南宮山竟然是如此大的一片山啊。”

林猛道:“這裏的山勢雖然不如劍閣險峻,但因為林木茂密,若不熟悉其中的山徑,很難在其間行走的,倒比劍閣還容易守住。”童牛兒以為他說的有道理,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