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嶷係好僧袍之後抬起頭,從兩道濃眉之下射出銳利目光:“吳旅長,說吧,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吳旅長扛著大傘,緊縮了自己單薄的小肩膀:“你讓我幹、幹什麽呀?”

九嶷笑了:“很簡單,前頭城裏的劉老爺正要納妾,我要你趁著這個機會男扮女裝,帶著我的阿四混入劉家。後麵的事情,阿四會做,你隻要能夠自保就可以了!”

吳旅長想了想,隨即大著膽子搖了頭:“大師,不瞞你說,我真挺忙的,這好事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實在是急著去看我姐姐,我??”

九嶷一動不動的望著他,同時低聲說道:“吳旅長,你還記不記得你家那幾個小娘們兒是怎麽死的了?”

然後他微翹嘴角,露出了一個獰笑:“我會驅妖,更會殺人!”

吳旅長聽聞此言,一張小臉立時變得煞白,握著傘柄的兩隻白手也很均勻的打起了冷戰:“你??我??”

吳旅長對著九嶷打了長達三分鍾的結巴,一句整話也沒說出來,而在這三分鍾內,暴雨停了,天也藍了,遠方天邊甚至還出現了一道彩虹。九嶷一把奪過吳旅長的大傘,又讓四腳蛇爬進了自己的懷中。然後一手拎著傘,一手領著吳旅長,他斬釘截鐵的邁了步,開始往城門方向走。

吳旅長漸漸的回過了神,隨即六神無主的開始嚶嚶哭泣——九嶷若是匪類倒也罷了,他總有機會能夠逃脫;可九嶷是個妖僧,在吳旅長眼中,和鬼也差不許多。一個人若是被鬼纏了,怕是逃到北京城去也無用了。吳旅長越想越是絕望,末了就以著尋死的勇氣,又嘮叨了起來:“我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在青雲山受了一次驚嚇,如今又遇到了你??”

九嶷聽到這裏,忽然生出了幾分好奇心:“青雲山不是住老道的地方嗎?你在那裏怎麽會受驚嚇?”

吳旅長哀哀的答道:“我沒去青雲山,我隻是從那山下經過,結果你猜怎麽著,我看見皓月了——就是我家的那個活神仙皓月,和你鬥嘴的那個,記得吧?”

九嶷一點頭,腳下大步不停:“原來他在那裏,然後呢?”

吳旅長抬手拭淚,繼續說道:“然後?然後真是嚇死我了。我家那個皓月你也看到了,腦袋上是個小分頭;可青雲山下的那個皓月,是個長毛老道,長得和皓月倒是真挺像。我過去問他這頭發怎麽長得這麽快,結果他說他不認識我;我又問他是不是跟他師父去過美利堅,他說去了美利堅的是他師弟。我再問他認不認識我家那個胖娘們兒,他說他剛從天津回來,從來不認識什麽吳太太——夢露大師,他也說他是皓月,而且旁邊的小老道也都喊他師兄,那肯定是沒有錯的。他沒錯,我家那個摩登皓月肯定就錯了,我越想越是後怕??”

九嶷冷笑一聲:“不要怕,等我幹完這票買賣,就去把那個狗崽子捉回來,讓你瞧瞧他的真麵目!”

九嶷帶著吳旅長進了城,在吳旅長的強烈反對之下,他把吳旅長的大傘以及綢緞上衣送進當鋪,當了幾個零碎小錢。然後又把吳旅長摁住搜了一遍身,他搜出小小的一卷鈔票。用這些鈔票到舊衣鋪子裏買了一身粗布女裝和一條大花手帕,九嶷把吳旅長帶到僻靜地方,逼著他換了女裝,又將大花手帕係上他的腦袋,蓋住了他一腦袋的短頭發——城外的鄉村之中,農婦們在勞作之時,常用手帕包裹頭發,所以吳旅長這個模樣雖然是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但還不至於讓人一眼就瞧出大問題來。

舊衣服的尺寸偏小,勒得吳旅長又有腰又有屁股,看背影正是個細高挑的大姑娘,隻是腳大,不過也不是大得出奇,因為放在男人堆裏,吳旅長一直屬於小腳一族。

把吳旅長打扮好了,九嶷從自己懷中抻出四腳蛇,開始一遞一句的和四腳蛇商議陰謀詭計。吳旅長抱著腦袋坐在一旁,聽四腳蛇一肚子壞主意,呱呱的說人話,真感覺自己像是一腳踩空摔進了噩夢裏,並且還是十分荒謬的噩夢。

一個小時之後,九嶷和四腳蛇的陰謀詭計成了形。九嶷轉向吳旅長,開口說道:“現在該你上場了。走過前方大街再拐一個彎,胡同口的大宅子就是劉老爺家。劉老爺每天下午都要出一趟門,現在趁著時間還早,你趕緊過去,想辦法把劉老爺迷住,讓他把你帶進家門!”

吳旅長聽了這話,感覺這事自己死也做不出來,故而往地上一蹲,想要耍賴:“我不會勾引老頭子,我幹不了!”

九嶷一瞪眼睛,對著他晃了晃大拳頭:“不去,我可揍你了!”

吳旅長抬手一護腦袋,又想哭了:“揍也不去!”

九嶷繞到他的身後,伸手一捏他的後脖頸:“那我就把你拎過去!”

吳旅長背過手一打他:“別碰我!再碰我我就喊人,讓人過來打妖精!”

九嶷見他事到臨頭忽然不馴服,急得像對待小雞仔一般,攥了他的細脖子就要往上拎。吳旅長以為他是要掐死自己,嚇得拚命一掙,起身就跑。九嶷一時疏忽,竟然真讓他向前竄出了好幾米遠。眼看這個活寶貝是真要逃,九嶷邁開大步當即要追,因為前方橫著一條道路,為本縣第一繁華大街。吳旅長若是鑽進人群之中,可就不好捕捉了。

然而向前跑了沒有十步,九嶷猛的收住了腳步,同時聽得前方一陣馬嘶人叫,卻是吳旅長勢頭太猛,竟是一頭撞上了前方過路的大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