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呂清奇穿著一身如雪的白衣,烏黑的長發一絲不亂的披散開來,長長的麵孔比白衣更蒼白。兩道劍眉之下,他那雙點漆一般的大眼珠悠悠一轉,隨即對著九嶷一張鼻孔,他發出了一聲高昂而又尖銳的疑問:“嗯?你?”

九嶷也站起了身,並且是個昂首挺胸的站法,巍巍然的十分高大。居高臨下的垂了眼簾,他直接望向了呂清奇的胸懷。呂清奇蜷曲了一條手臂,臂彎中趴著一條半死不活的小小白狗。小白狗半閉了眼睛,眼圈紅紅的,仿佛還轉著一圈眼淚。

望著不睜眼也不動彈的小白狗,九嶷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了一陣歡喜。似笑非笑的搓了搓手,他對著呂清奇伸出了雙手,然而並沒有看著呂清奇說話:“啊哈哈哈哈!這不是皓月師父嗎?一天不見又可愛了啊!過來,讓爹抱抱!”

呂清奇輕輕巧巧的側身避開了九嶷的雙手,而躲在九嶷腋下的四腳蛇出於天性直覺,忽然不由自主的大叫了一聲。九嶷心中一凜,登時下意識的向旁一躲,與此同時,他麵前閃過一陣疾風,他身邊的硬木椅子上順風直飛向上,“啪嚓”一聲,和天花板撞了個兩敗俱傷。洋灰牆皮紛紛落下,硬木椅子落了地,赫然已經斷了一條腿。

呂清奇輕輕的收回了一條腿,然後冷冷的對著九嶷一點頭:“禿驢,不要對我的小師弟如此輕狂。”

九嶷的光頭出了一層細密冷汗:“謹遵領教。”

然後他又把目瞪口呆的吳秀齋往自己身邊一扯:“看吧,白毛的就是你皓月師父。”

吳秀齋看了看小白狗,隨即很反感的掙開了九嶷的手,幾乎有點生氣:“我不信!”

在九嶷與吳秀齋拉拉扯扯之時,呂清奇繞過十分狼藉的地麵和不甚狼藉的飯桌,慢慢走到了白大帥麵前。抬起另一隻手緩緩撫摸了懷中皓月的皮毛,他柔聲喚道:“孝琨,好久不見,你怎麽總不去看我?”

白大帥先前一直是一眼不眨的凝視著呂清奇,及至呂清奇對他問了話,他反倒把目光移開了,同時笑微微的、言簡意賅的答了一個字:“忙。”

呂清奇垂下長長的睫毛,用修長手指一下下梳理了小白狗的白毛:“我已經養息好了身體,如今既然重返人間,就趁此機會,幫幫你吧!”

白大帥笑眯眯的對著他一眨眼睛:“你是神仙一樣的人,我怎麽敢用這些俗務煩擾你?”

呂清奇微微躬身,把臉湊到了白大帥麵前:“孝琨,我想幫你,你敢不願意嗎?”

這一句話說得聲音雖輕,然而語氣陰狠。白大帥聽了,卻是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抬手拍了拍呂清奇的肩膀,他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清奇,我知道走路對於你不是難事,可你不該在這樣冷的天氣裏打赤腳。我讓人給你拿一雙拖鞋過來,再給你另開一桌午飯,好不好?”

呂清奇緩緩的直起了身,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白大帥也低了頭,跟著他一起看。看著看著,白大帥忽然歎了一口氣,然後用穿著皮鞋的右腳輕輕一踩呂清奇的腳趾頭。呂清奇洪鍾一般的笑了一聲,抬手自前向後的一捋白大帥的腦袋。白大帥晃著腦袋一躲,輕聲歎道:“震死我了。”

呂清奇的手追著白大帥的腦袋走,手掌撫摸了對方的麵頰,他又問道:“身體怎麽樣?腿上的舊傷還疼嗎?”

白大帥不躲了,忽然返了老還了童一般,他背靠窗台站直了,像個很乖的小男孩一樣,對著呂清奇搖了搖頭:“不疼了。”

呂清奇仿佛愛不釋手似的,反複撫摸了白大帥的頭臉,又順著他的脖子向下滑到肩膀,握著肩膀捏了捏:“疼也沒關係,我是你的醫生。”

話到此處,兩人身邊忽然響起了九嶷的聲音:“要不然,您二位就地成親得了。反正白大帥你年紀一大把,也沒有正經老婆和兒女,能弄到一頭驢娛樂晚景,也不算吃虧;而你呂先生呢,要是跟白大帥兩家並成一家,往後榮華富貴全少不了,不是也正合了你的意?”

說完這話,九嶷瞬間後退了好幾米,於此同時,房中起了轟然一聲巨響,正是呂清奇使出了他那無數絕招中的一招,一腳把大圓桌子踢翻了,盤盞杯碟稀裏嘩啦,立時摔了滿地。白大帥見勢不妙,立刻笑道:“清奇,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你他三個人之間,正有一場官司沒打清楚,他拿你我二人打趣解恨,也屬正常。”

呂清奇對九嶷一眼不看,原地站穩當了,他繼續摩挲懷裏的小白狗,又低頭說道:“小師弟,你看這禿驢是何等的齷齪惡俗。難道你寧願跟著這條禿驢鬼混,也不願意和師兄攜手成就一番事業嗎?”說完這話他抬頭看了白大帥一眼:“不要吃醋,我若做大事業,當然也會帶你一個。”

白大帥的老臉又紅了一下:“清奇你真是幽默,我怎麽會吃醋”

呂清奇輕笑一聲,然後轉身繞過滿地的狼藉酒菜,且向外走,且低聲說道:“本尊有何等的魅力,本尊自己還不知道嗎?世間無論男女老少,哪個見了本尊不是臉紅心跳?”

話說完,他一閃身從門簾一側鑽了出去。九嶷扭頭望著白大帥,一時無言,而白大帥紅著臉站了片刻,末了抬眼望向九嶷,他頗鄭重的小聲說道:“清奇這個人,嘴上沒遮沒掩的,說得我好生尷尬。誰年輕時沒風流過呢?當年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偏他總提起來說個不休。”

然後他向著九嶷一招手,等九嶷走到他近前了,他踮起腳仰起頭,附到九嶷耳邊耳語道:“你說的沒錯,他的確是起了異心。從現在開始,你寸步不要離我。過了這一劫,我這廂必有報答。”

九嶷也壓低了聲音:“你打算怎麽幹?”

白大帥接二連三的歎氣,但是歎氣不耽誤他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做回答:“夜裏,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