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九嶷看到這裏,心裏隱隱的有了主意。這一日趁著四周無人,他又找到了和皓月單獨說話的機會:“喂!我看那驢挺喜歡你的,你能不能找機會和他睡一覺,半夜一刀豁了他的肚皮?”

皓月聽到這裏,露出了和呂清奇類似的嫌惡表情:“九嶷,不要胡說八道!”

九嶷繞著他走了一圈,有些發急:“小狗崽子,你想什麽呢?讓你和他睡一覺,隻不過是要找個能夠和他近身的機會而已,你他娘的沒睡過覺哇?等他睡著了,你用符咒把他鎮住,我到時候提刀上場,把他宰了——”

皓月立刻搖了頭:“我們師出同門,我的符咒,製不住他。你的符咒,也未必能對他有作用。他道行太深,已經不是平常的妖精了。”

九嶷停到他麵前,雙手叉腰歪著腦袋問道:“那我怎樣才能取回內丹?你那內丹到底是怎麽被他搶過去的?我看你這狗肚子挺嚴密,不像被驢開過刀。”

這話一出,皓月的臉色瞬間開始千變萬化,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整個人也有些哆嗦,喉結尤其是上下活動得歡,仿佛預備著大吐一場。姿態僵硬的坐在椅子上,他慢慢的抬眼向上望了九嶷:“他……他……”他的聲音越來越顫:“他是趁我虛弱,強行、強行……吸出來的。”

九嶷一聽這話,沒聽明白,於是在他麵前彎了腰:“啊?怎麽吸的?吸你哪裏?”

皓月的聲音變得低不可聞:“嘴。”

九嶷想了想呂清奇那兩片蒼白的大厚嘴唇,不由得也一咧嘴:“呃!”

皓月半閉了眼睛,仿佛隨時要昏迷:“這是我師父的獨門功法,非得法力高強才能辦到,我如今這個樣子,就算給我機會,我也辦不到了。”

九嶷直起身,仰頭望著天花板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不,辦得到,而且不難辦。”

九嶷擬出了一套異想天開的妙計,皓月聽了,先是抵死不從,並且感覺髒了耳朵,恨不得立刻跑去洗個熱水澡,然而九嶷攔住他的去路,直接問道:“你是想做人,還是想做狗?”

皓月一聽這話,便不動了——他想做人,而且還是頂天立地、降妖除魔的好人。連讓他乖乖做妖,他都感覺是自甘墮落,更別提當那四腳著地、搖尾乞食的狗了。

於是,像吞服了一大碗黃連水一般,他神情痛苦的對著九嶷點了頭。

點過頭的皓月和九嶷分了開,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之內都沒有再聚首。到了這一夜,天寒地凍,呂清奇照例是坐在暖和屋子裏聽戲,陪坐的人乃是白大帥。白大帥這一陣子活得愣愣怔怔,然而因為始終沒鬧出大紕漏,所以也沒有人敢貿然揣測他的異常,隻知道他不知從哪裏又弄來了個新神棍,名叫呂大師,風頭比前一陣子的佛爺更勝,竟然和白大帥親密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

伶人們站在屋子中央,並沒有上妝,純粹隻是唱個調子給呂清奇聽。呂清奇換了一身雪白長袍,照例還是披頭散發。單手端著一隻高腳玻璃杯,他一邊輕輕搖晃著杯中洋酒,一邊翹著二郎腿,腳尖隨著鑼鼓點打拍子。正是心曠神怡之際,忽然有人輕輕的走過來,一言不發的坐到了他身邊。他扭頭一瞧,發現來人居然是皓月!

皓月對他一貫冷如冰霜,從來沒主動向他示好過,而呂清奇因為認定了皓月是個可造之材,有成為自己左膀右臂的潛質,所以軟硬兼施,頗有幾分巴結之意。如今見皓月不但走了過來,並且緊挨著自己落了座,他心頭一驚又一喜,一時間嗓門失控,驢叫一般的開了口:“小師弟!今天怎麽這麽有興致?”

皓月向後仰靠在椅背上,因為麵色蒼白,所以顯得眉毛睫毛特別黑。閉著眼睛輕輕的喘息了一聲,他隨即低聲答道:“我不行了。”

呂清奇聽聞此言,大吃一驚:“昂?!”

皓月緩緩的傾斜身體,一點一點的倒向了呂清奇的肩膀,同時氣若遊絲的喃喃說話:“師兄,我很累,救我一救……”

話未說完,他已經軟到了呂清奇懷中,呂清奇放下酒杯扶抱了他,心下恍然大悟——皓月先前曾被自己打傷,失了內丹之後,全憑著體內殘存的幾絲力量支持,熬到如今,燈枯油盡,自然是要“累”的。心思一轉,他隨即低頭問道:“小師弟,師兄一直在等你一句話,隻要你願意跟了師兄,那麽不要說你的安危,連你將來的榮華富貴,師兄也可以一並負責。你我不是壽數有限的凡人,我們的好日子,滿可以過到天長地久,屆時你我二人攜手同行,好好享它幾世繁華,豈不快哉?”

皓月閉著眼睛氣息奄奄,也不言語,隻做了個要死的模樣,同時喉結快速的上下滾動。但單是裝死還不夠,所以他勉強平定了情緒之後,輕聲說道:“師兄,我如今別無所求,隻要你肯把內丹還給我,讓我能夠維持人形,那我就……我就……”

不等他把話說到尾,呂清奇自認為已經了解了對方的心思,便提前開始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及至笑過一場之後,他小心的攙扶起了皓月,同時說道:“小師弟,你的內丹,恕師兄還不能給你,不給,但是可以借你一用。”然後他頭也不回的又丟下一句:“孝琨,不要聽了,回房睡覺!”

白大帥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剛剛聽懂一般,乖乖的答應了一聲。

呂清奇不能當眾施展法術,所以扶著皓月出了房間,往居所走。而他前腳一出房門,後腳房門縫隙之中黑光一閃,正是四腳蛇閃電一般的也跟著溜了出去。

四腳蛇,作為一名不情不願的探子,因為身軀異常嬌小,所以此時此刻占了便宜,可以在花木叢中抄近路。肚皮貼地狂爬一氣,他像一陣黑風似的刮到了九嶷麵前:“來了!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