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皓月看在眼中,心裏明白了。

九嶷真是個妖僧,在垂死之際,妖才是他的‘藥’。暗無天日的妖‘精’‘洞’,才是他最好的療養所。可他分明又是個人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將自己炮製成了半人半妖的邪祟?若是真成了邪祟,倒也罷了,怎麽偏偏又要舍生忘死的非救自己不可?這麽一個東西,到底算好還是壞?到底是人還是妖?

皓月並非無所不知,想到這裏,他就又不明白了。垂下眼簾望著自己抬到半路的手,他遲疑了一下,隨即起身轉向了吳秀齋,想要向他要一把刀。

若論妖法,十隻四腳蛇加起來也抵不上他一個人的力量。四腳蛇的尾巴是九嶷的補品,那麽他想,自己的血‘肉’想必也可以成為九嶷的‘藥’物了。而吳秀齋本是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朦朦朧朧的聽‘床’邊有了動靜,便眯著一雙睡眼抬起了頭。

然而皓月心思一轉,卻是轉身走回‘床’邊,重新坐回了原位。望著九嶷出了半天的神,他見九嶷的腮幫還在一動一動,顯然是嘴裏的蛇尾巴還未吞咽幹淨。靜候著九嶷的‘唇’舌徹底安靜了,他起身向前挪了挪,眉宇之間冷冰冰的,像是凝了一層寒霜。

然後伸出雙手捧了九嶷的麵孔,他慢慢的俯身低頭,同時輕聲說道:“張嘴,我把我的內丹給你。”

此言一出,伏在枕邊忍痛的四腳蛇猛然回了頭,九嶷怔了怔,也睜了眼睛。在滿嘴的血腥氣中,他張了張嘴,本意是要說話,然而一縷氣息存在‘胸’中,他竟是虛弱得一時斷了氣,成了個啞巴。眼睛盯著皓月的嘴‘唇’,他就見對方口中隱隱起了白‘色’光芒。

皓月麵無表情的半閉了眼睛,一股熱流順著他的丹田向上走,一路經過咽喉,走出去,離了他。嘴‘唇’輕輕蹭過了九嶷的嘴‘唇’,這讓他情不自禁的皺了眉頭在他心裏,九嶷還是有一點髒,不止是因為他剛嚼了一條四腳蛇的尾巴,嘴角還殘存著一抹血跡。

下一秒,一隻小黑爪子拍上了他的白臉,是四腳蛇怒不可遏的叫道:“‘色’‘迷’心竅的狗崽子!想要乘人之危占他的便宜嗎?呸!吃了你!”

與此同時,九嶷糊裏糊塗的含住了皓月的內丹。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濃鬱妖氣在他口中彌漫開來,水一樣的向下沉向下滲,一直滲入‘胸’膛,滲入五髒六腑。五髒六腑本是如同落入烈火一般又熱又疼,然而遇了這一股子‘陰’寒的妖氣,烈火立時弱了,一點涼意從他的心窩中向外發散,讓他舒服得從鼻子裏長出了一口氣。

他的確不算是個完全真正的人了,一個人在生死關頭所應有的悲哀恐怖,他全沒有。先前他隻是虛弱痛苦,此刻又隻是舒服安然。在痛苦與舒服之上,另有一種情緒,乃是得意他立誌要把皓月救走,也真救走了,所以,很得意。除了得意,再沒別的。

他知道怎樣吸收妖氣為己所用,可是這一回很有控製,因為這內丹還是要歸還給皓月的。沒了內丹,皓月也撐不了多久。

天亮之前,九嶷把內丹吐到了皓月的手中。閉上眼睛又做了個深呼吸,他雖然還是動不得,然而頭腦清醒了許多。

“我餓了”他哼哼的說話:“我想吃碗熱餛飩。”

皓月吞下了內丹,吞的時候沒敢細想,怕自己吞到一半會嘔出來,及至內丹歸了位,他恢複了力量,這才起身說道:“我去給你買。”

四腳蛇搶著說了話:“還要兩個芝麻燒餅,要熱熱的軟軟的,九嶷喜歡吃剛出爐的燒餅。買不到你就不要回來了,媽的!”

皓月照例是不搭理四腳蛇。對著半睡半醒的吳秀齋一點頭,他不言不語的推‘門’走了出去。

至多不過十分鍾,房‘門’一開,皓月無聲無息的空手回了來。

九嶷動彈不得,倒也罷了,吳秀齋獨自坐在桌邊抬頭看他,同時就聽四腳蛇惡聲惡氣的怒道:“天打雷劈挨千刀的狗崽子!餛飩呢?燒餅呢?什麽都沒有,剁了你的狗尾巴給九嶷燉湯喝!”

皓月隨手關掩房‘門’,然後走到九嶷身邊低頭說道:“我在胡同外麵,看到了白大帥的兵。”

九嶷聽了這話,麵不改‘色’。吳秀齋試試探探的開了口:“那個那些兵是找你們的?”

皓月扭頭轉向了吳秀齋:“我見他們正在四處打聽我和九嶷的行蹤。”

吳秀齋六神無主的搓了搓手,嗓音立時細了許多:“哎喲那可怎麽辦呢?”

這個時候,九嶷奄奄一息的說了話:“吵個屁!把大‘門’關嚴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們在這裏”喘了一口粗氣:“等老子養好了傷,自然有辦法遠走高飛。”

皓月聽了這話,不很信服,但是一時也沒有新主意。吳秀齋茫茫然的望著‘床’上‘床’下兩個人,心裏有些害怕,理智上認為自己應該找機會溜出去,讓大兵趕緊把這二位抓走,自己好落個平安清靜;可想到皓月待他的種種的好處,他那一顆小心靈不由得軟了又軟,無論如何冷硬不起來。

正當此時,窗外院‘門’一響,卻是密斯吳回來了。

吳秀齋率先迎出房‘門’,嘁嘁喳喳的向他姐姐做了一番報告。密斯吳‘色’‘迷’心竅,聽聞皓月回來了,當即樂得咧開紅‘唇’要笑,然而還未等她從紅‘唇’中‘露’出白牙來,吳秀齋越說越是深入細致,她便漸漸的笑不出來了。

吳秀齋沒敢向她細講皓月的底細,隻說他和白大帥身邊的一位紅人結了仇,現如今他帶著朋友逃了過來,自己若是不收留他,那位紅人挾天子令諸侯,非打著白大帥的旗號調兵殺他不可。

密斯吳雖然‘迷’戀皓月的容顏,但是絕沒有為了皓月賣命的意思。聽了弟弟這一番言語,她站在院中左思右想,末了夾著小皮包一轉身,她另采取了個新戰術,裝聾作啞的出大‘門’上汽車,跑到朋友家暫住去了這一走,家裏的事情便與她再無關係,若是真有大兵打上‘門’來了,拳腳刀槍也不會直接落到她的頭上。這樣一來,她既對得起弟弟,也對得起皓月,等皓月這一顆俊美的掃把星滾蛋了,她密斯吳再回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