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主意既定,九嶷和皓月一起鬆了口氣,吳秀齋偷眼瞧著他們,意意思思的卻是還有話說:“你們這一走,出城之後打算去哪裏呢?”

皓月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要設法阻止呂清奇,不能讓他‘操’縱白大帥興兵作‘亂’。”

九嶷聽了這話,一聲沒吭。伸手拿起大饅頭咬了一口,他自己‘摸’了‘摸’腰。腰疼,糙皮厚‘肉’下麵的五髒六腑也疼。為了一隻狗崽子受這份罪,他自己也不知道值不值。忽然斜眼看了看禿屁股的四腳蛇,他沒看出四腳蛇的好處來,隻想起自己當時若是不閃身一躲,那麽呂清奇一蹄子踹中自己的後腰,這四腳蛇想必早已骨斷筋折了。連著救了兩個妖‘精’,未免過於慈善,不合他的人生宗旨,本來妖‘精’遇了他,不被他吃了就算走運了。

不知不覺的,九嶷邊想邊吃,將最後一塊饅頭塞進了嘴裏。一碗水忽然從天而降遞到了他的嘴邊,他抬眼一看,看到了皓月的臉。

皓月的臉很白,頭發很黑,梳得一絲不‘亂’,端著碗的手也很潔淨,九嶷‘抽’了‘抽’鼻子,甚至感覺他帶著一點芬芳氣息。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大口水,九嶷忽然很想咬他一口,因為和他對著鬥慣了,不欺負欺負他,總像是自己少占了幾分便宜。

但是現在不能真咬,因為他腰疼,不敢搖頭擺尾的‘亂’動。

在接下來的幾日內,九嶷從早到晚‘肥’吃海喝,想要迅速恢複元氣。依著他的意思,他頗想讓皓月出去給自己捉幾隻小妖‘精’回來開開齋。然而通緝令已經貼遍全城,而皓月也並不同意捕捉無辜的妖類給九嶷做補品。白日裏大‘門’一關,九嶷和四腳蛇趴在‘床’上睡覺,吳秀齋和皓月坐在外間屋子裏發呆。吳秀齋這回連姐姐都失去了,失魂落魄的很不安,非得和皓月在一起才踏實。他已經決定了,這回還是跟著皓月一起走,因為他那姐姐吝嗇成‘性’,既不肯給他錢‘花’,也不肯給他娶個小老婆慰藉長夜這樣的破姐姐,要她何用?

如此又過了一個禮拜,九嶷能夠下‘床’了。

他不但能夠下‘床’慢慢的走動,並且還長胖了一圈,一身麥‘色’的皮‘肉’充盈緊繃了,他看起來有種結結實實的光滑。這些天皓月和吳秀齋二人合力,把他收拾得很幹淨,所以他扶著‘床’欄直立起來時,眾人包括四腳蛇一起向他行了個注目禮,都感覺他仿佛是變了模樣。先前的九嶷一直是個肮髒邋遢的怪人‘浪’客,怎麽看怎麽是個瘋和尚,如今在‘床’上休養了這許多天,他的頭臉因為每日都要被皓月狠擦一通,所以皮膚透出了潔淨的光澤。皮膚有光,高鼻梁有光,一雙大眼睛黑沉沉的,也藏著光。人高馬大的站在‘床’旁,他轉動眼珠審視眾人,目光滑到皓月臉上時,他不懷好意的一笑,人不是先前的人,笑卻還是先前的笑,‘陰’鷙險惡,是個妖僧的模樣。

皓月當即把臉一扭,不想正視九嶷的眼睛。

下了‘床’的九嶷得到了一身新製的西裝,這西裝料子很糟,連料子帶手工,加起來也不值多少錢,乃是吳秀齋對他的奉獻。吳秀齋除了奉獻一身西裝之外,還給九嶷買了一頂假發。此假發是黑油油的薄薄一層,怎麽看怎麽像個殼子,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瞧出它是假發,所以吳秀齋又在假發上麵加了一頂舊禮帽。

九嶷對於這一頂假發殼子非常感興趣,這天他戴上假發坐在‘床’邊,對著剛進‘門’的皓月招手:“過來,你看我這模樣如何?”

皓月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麵無表情,也不理他。

九嶷滿不在乎的微笑,皓月怎麽想,他不是很關心他從來不會關心一隻妖‘精’的情緒,他隻是想讓皓月看看自己的怪模樣,而皓月也的確看見了,這就足夠了。

又過了三天,按照計劃,吳宅的這一幫人啟程了。

吳秀齋穿了自家姐姐的一身皮袍,因為有過男扮‘女’裝的經驗,所以這回索‘性’直接扮作密斯吳,又打電話從汽車行裏叫了一輛汽車上‘門’。九嶷東倒西歪的穿好了那一身西裝,又把假發和禮帽也盡數披掛了上,並且還在嘴‘唇’上沾了一撮假胡須。皓月倒是簡便,直接顯出了真身,成了吳秀齋懷中的一隻小白狗。於是汽車發動開上大街,車內的人便正好成了一男一‘女’的格局,‘女’的‘花’枝招展,男的西裝革履,也的確是密斯吳出行時才有的陣勢。

汽車階級自然是高貴的,城‘門’口的士兵們雖然也恪守命令,一絲不苟的檢查往來行人的身份,然而此時見汽車鋥亮,車內的人也是先生太太之流,而且絕沒有任何一張臉和通緝令上的麵孔類似,故而直接將汽車放了行,九嶷和吳秀齋在車上並肩而坐,本來都預備好了一番言辭預備敷衍士兵,哪知汽車說走就走,他們竟是異常順利的便出了城。

九嶷像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愁,平安無事的出了城,他也不竊喜,隻是感覺有趣。伸手從吳秀齋懷裏拎起小白狗,他像捧一隻小蘋果一般,用雙手捧住了小小的狗頭。然後張大嘴巴低下頭,他一口含住了小白狗的大半張臉:“哈”

下一秒,他猛然抬頭,哀叫一聲,因為皓月忍無可忍,一口咬中了他的舌頭。

在城外的一處小鎮子裏,汽車停下來,放下了九嶷一行人。

通緝令似乎是沒有出城,起碼鎮子裏麵的八方牆壁上,‘花’‘花’綠綠的雖然也貼了幾層政fu告示,告示上也畫著幾張大麻子臉,然而麻子臉們乃是附近時常出沒的馬賊,和九嶷等人並無關係。

天寒地凍的,九嶷穿著單薄西裝站在風中,單手抱著小白狗;吳秀齋穿著他姐姐的緞子麵細腰皮袍,袍子擋風,倒是比九嶷更暖和。九嶷抱狗,吳秀齋拎著皮箱,皮箱裏除了衣物金錢之外,還有一條縮成一團的四腳蛇四腳蛇是怕冷的,冷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昏昏‘欲’睡,不由自主的就要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