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九尾狐的妖氣太強了,甚至已然勝過了呂清奇,如果不是偷襲,九嶷絕不會有得逞的可能。

他認為自己也是個有道行的,而且吃慣了妖‘精’,九尾狐再強大,入了他的肚腹,也不過是一道補品而已。哪知那枚內丹火辣辣的懸於他的丹田之中,妖氣失控一般的順著他的經脈‘亂’走。九嶷感覺這不對勁,想要把內丹立刻嘔吐出來,可是內丹牢牢的在他體內紮了根,下意識的抬眼盯住了皓月,他吸了吸氣,嗅到了皓月的身體氣息。

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忽然感覺皓月的血‘肉’會是十分美味,利齒紮破白嫩的皮膚,溫暖的血液就會流入他的口腔咽喉。多麽可愛的小狗兒啊,他的血液一定是又熱又甜的。

失控了的妖氣順著他的心脈橫行,一路橫衝直撞到了他的右手指尖。不由自主的橫伸了右臂,他一眼不眨的盯著皓月,同時很靈活的打了個響指。灼熱的指肚摩擦出了一朵紅‘色’火焰,如同一朵顫顫的紅蓮‘花’苞,‘欲’綻未綻,始終是在盛開之前。

搖晃著向前遞出指上火焰,他的眼中紅光閃爍,也有妖異的火焰在跳。

“小狗兒”他用含糊的聲音發問,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誠懇:“給你變個戲法,火蓮‘花’,好不好看?”

皓月勃然變‘色’,後退了一步。這火他是第一次見,可在見之前,他曾經無數次的聽說。

這火叫做業火,是有大神通的妖‘精’在臨死之前,為了免得遺體留存世間而自行騰起的火焰。這樣的火焰,能夠焚化世間一切妖物,包括死的,和活的。

所以,它也是同歸於盡的招數之一。

皓月確定九嶷是個人,即便他不是人,也沒有製造出業火的力量,可那一簇火焰的確是跳躍在他的指尖了。他很警惕的注視了九嶷,而九嶷慢慢調轉目光,也凝望向了火焰。

皓月知道的,他也知道。皓月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製造出了業火,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業火自己要來,便真來了。體內東奔西突的妖氣讓他的腦筋停了轉,他想自己也許很快就會被業火燒得什麽都不剩,同時,把小狗兒也燒得什麽都不剩。

他不想死,萬分的不想死,所以自作主張的合攏了手指。燃燒在指尖的火焰被他攥入了掌心。火滅了,他也沒覺出疼。

他不疼,隻是熱。屋裏熱,屋外卻是冰天雪地、清涼世界。

於是他翻身爬起來,頭也不回的衝出去了。

皓月在房內站了許久。

濃煙散盡了,灶內的火也熄滅了。寒風把雪沫子往房裏卷,‘門’口地上躺著九尾狐的屍體,屍體已經被凍硬了。本來世間無人能傷害九尾狐分毫,然而毫無預兆的,他被個瘋瘋癲癲的妖僧取了‘性’命。

如夢初醒一般,皓月打了個冷戰。動作遲鈍的環顧了房內四周,他走去打開皮箱,找出一件潔淨長袍,仔細包裹了九尾狐的屍體。

在做這些事時,因為物傷其類,所以他的手指一直在發抖。他也想起了九嶷,想九嶷的時候他不是恨,而是極度的痛心,痛心極了,心都痛了。

因為九嶷終歸還是個壞人,終歸還是要做壞事。

費了很大的力氣,皓月在凍土上刨了個坑,深深的埋葬了九尾狐。

然後他回了房屋,坐在一塊石頭上發呆。發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餓。良久之後他猛的一抬頭,結果發現窗外天光已經暗淡,自己竟是在大石頭上活活的坐了一天。

他渴了,出‘門’走到一片平整雪地上,彎腰捧了雪往嘴裏填。吃過幾口雪之後,他腸胃冰涼,頭腦也隨之清醒了許多。圍著房屋走了幾圈,他心中暗想:“他跑到哪裏去了?怎麽還不回來?”

他一圈一圈的踱步,越踱圈子越大,最後半路拐了彎,他進入了茫茫山林。山林之內野物橫行,但他乃是野物之中成了‘精’的,自然無所畏懼。兜兜轉轉的逛了許久,他連根九嶷的‘毛’也沒有找到。頂著滿天星光回了住處,他不聲不響不歎氣,隻給自己重新攏了一堆火。

很寂寞的打了個盹兒,他在天亮之後出‘門’再看,還是沒有看到九嶷回來。

皓月想要離開此地,然而下山路上的積雪將有半人多深,他倒是不畏寒冷,自信絕不會走到半路凍死,然而他這一走,就算是和九嶷徹底的分道揚鑣,而九嶷自從那夜跑出去後就再不見蹤影,皓月日夜懸著一顆心,不同情對方,隻是很想知道對方的死活。

房屋內的食物越來越少了,皓月像要修仙一般,終日不大吃也不大喝。山中的野物其實是不缺乏的,可讓他東奔西跑的捕獵,他嫌丟人,寧願以雪充饑。幸而他先前也一直過著修道者的生活,不畏清苦,並沒有饞成一隻垂涎三尺的困獸。

隻是實在找不到九嶷。

然而九嶷像個鬼似的,要找的時候無論如何找不到;疲倦了,不找了,他反倒自己試試探探的‘露’了影子。

九嶷是在一個雪夜裏回來的。

那時皓月已經預備安歇了,屋角用石頭砌了簡易爐灶,石頭被皓月用雪水洗了個幹幹淨淨,幾條‘潮’濕手帕搭在火旁石上。到了如今這個時候,皓月依然保持了個人的衛生,頭發臉麵一塵不染。盤‘腿’端坐在了破‘床’上,他坐禪一般閉了眼睛,不肯真睡,隻是閉目養神。

正在昏沉寧靜之際,他耳朵一動,忽然聽見了‘門’外起了窸窸窣窣的響動。慢慢仰起頭翕動了鼻孔,他嗅到了一絲熟悉的血腥氣熟悉,不是因為他聞慣了血腥,而是血腥得不甚純粹,裏麵還夾雜了淡淡的‘肉’體氣味。

是九嶷的氣味。

他立時睜開了眼睛,隨即就見前方的破‘門’慢慢開了,一個高大身影搖晃著擠了進來。

果然是九嶷。

皓月冷著臉不出聲,一動不動的注視了他。九嶷跑出去時是穿著血汙了的短衣長‘褲’,如今回來了,卻是光著膀子打了赤腳。踉踉蹌蹌的走到‘床’前,他力不能支似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仰起臉對著皓月一笑,他從頭到腳一起向外散發寒氣。

皓月麵無表情,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