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怪異之地 第八十六章 莊老頭（二）
灰色圓球射出萬道光芒，巨大的虛擬現實環境瞬間將山頭星籠罩在其中。周圍的環境栩栩如生，餘哲覺得自己真的在宇宙中，舉目望去，都是星星點點，遠方慢慢漂來一塊陸地，似乎是中洲。場景迅速縮小，轉到正中央的宗廟廣場，一個身著棉麻服裝的花白頭發老頭坐在宗廟的半高台上發呆，良久才抬頭說話。
“我不知道這輩子是成功還是失敗，一直夢想將所有類型的強大生命都圈起來，卻沒想到自己變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在底層掙紮時，我痛恨華夏社會的不公和扭曲。等到地位稍高，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思考，我發現我想錯了，絕大部分人包括我在內嘴裏罵著實際上卻用各種各樣的行動支持著那些不公和扭曲。我這種經曆和偏好的人不適合在華夏生活，因此選擇跳出人生碰到的第一個強大生命能量場的籠罩範圍。”
“移民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在華夏之外生活，生活習慣和觀念衝突頻繁，我曾想幸好我的目標明確，主要目的達到即可。可惜一廂情願沒有任何意義，即使沒有艾爾塔，威森科技在澳洲壯大後，我仍得麵對各種各樣的壓力，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艾爾塔的意外出現和胡亂插手給我帶來的不僅僅是麻煩，還有好處。沒有他，威森科技根本不可能將地球宇航技術和生命技術推進得如此迅速，我也沒法提前得到一些短期內根本無法確定的工程參數，更不要說到山頭星來繼續研究。在更強大的以種族為單位的強大生命能量場籠罩之下，威森科技這種類型的集體要麽被商業公司打垮，要麽被外圍勢力拖垮，要麽被迫解散。地球人的體質和大環境決定了威森科技的命運，它遲早是個傳奇故事。”
“碰到艾爾塔讓我的人生多了些色彩，可以算一種另類的奇遇，沒有他，我無法獲得在銀河係到處旅遊加學習的機會，更不可能完成十級智腦。再說我在地球上碰到的麻煩大部分是同族造成的，跟他沒有太大的關係，所以抓住卡勒斯人之後，我決定替他們解決麻煩。”
“明天我就要見到我的地球後裔了，我知道他們不會在乎我，偏偏很矛盾。在沉睡前，我唯一的發自心底的願望是看看他們，哪怕一眼也好，醒來後仍是如此。可惜曼妮不是真正的麗莎，我在地球時沒有能力保留她的生命能量場，現在也沒辦法扭曲時空將斷掉的狀態銜接在一起。罷了，就當是她吧，一個比較聰明的她。”
“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不是件愉快的事，當然也有好處，可以有條不紊地準備。我希望在我死後，三分之一的骨灰撒到中洲，我一生中呆的時間最長的地方；三分之一的骨灰撒到威州，那裏是我夢想真正開始的地方；剩下的三分之一埋到父母身邊，嗬嗬，衣冠塚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這段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不過遲早會出現，現在除了我自己，沒有誰能真正奈何得了我。嗯，我覺得還有一句話有必要說說，哈哈，偷窺和搶劫別人研發的技術實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怪不得有那麽多人喜歡做小偷和強盜。再見！”
老頭說完，宗廟的尖頂放出刺眼的白光，迅速彌漫到整個虛擬空間。餘哲重新睜開眼時，已回到了現實，遠近都是神色古怪的人群，半高台上的重量級代表包括球人在內個個搖頭苦笑。由此可見，極少與其他文明交流的毛雷格斯人也被挖了牆角。山頭星的技術在短短的數千年內發展到如此駭人的高度，肯定有其他文明的功勞。
現在不是開小差的時候，餘哲和錫爾圖對視一眼，然後一起轉頭。寶座上的莊老頭沉思片刻，向艾爾塔招手，“你過來！”
平時大大咧咧的娃娃臉有些拘束，也許使用的身體對本體有影響，磨蹭了很久才到莊老頭的身邊，遞上一張小卡片。
莊老頭伸手接過，掃了一遍，有些詫異，“怎麽這麽多？”
艾爾塔囁囁嚅嚅，“是有點多，不過我們考慮再三，還是希望你能幫忙。”
莊老頭哈哈大笑，“叫你的孩兒們把所有的原材料和半成品都拖過來吧，我今天心情好，大批發。”
艾爾塔欣喜若狂，從兜裏掏出一塊小板點了幾下。不長時間，卡勒斯傀儡駕駛的貨運飛船便降落在半高台前的空地上，不停地往外運材料。
卡勒斯人似乎很了解莊老頭，做足了準備，天華群島離威森廣場可不近。短短十多分鍾，半個九號區變成了貨場，到處都是少有人認識的東西。莊老頭沒有磨嘰，灰色大圓球將堆積如山的原材料和半成品吸納一空。
五分鍾後，第一顆引導晶石憑空出現在艾爾塔麵前。先前半信半疑的卡勒斯人再也坐不住了，一個身著寶石型鎧甲的家夥以最快的速度撈起漂浮在空中正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寶貝，開始檢查。
廣場上的目光都轉向檢查者，隻見他將引導晶石放進盔甲頭部的卡槽，對準高台下卡勒斯傀儡剛搬過來的一塊巨石進行了疾風暴雨的發射，直到鏤空整塊巨石才停下。
“這顆索庫合格不？”艾爾塔有些緊張地問。
檢查者重重地點頭，“堪稱完美，屬於特等品。”
艾爾塔喜形於色，搶過引導晶石親了一口，嘴裏念念有詞。他的動作說不出的滑稽，餘哲忍不住笑出聲來，但眾卡勒斯人恍若未聞，越來越多的引導晶石已經吸引了他們全部的注意力。
二十分鍾後，第一顆紫晶出現，十分鍾後增加到數百顆，卡勒斯人都呆住了，幾乎忘記了檢查。莊老頭興致大發，似乎停手的意思，一顆接一顆的引導晶石和紫晶幾乎將卡勒斯人淹沒，最後甚至將威陽係送來的十顆巨型玉石變成了大號紫晶。
兩種特殊裝備的製造很安靜，絲毫沒有捕捉普羅托老狗時的驚心動魄，說明製造過程中所需的能量完全來自於灰色圓球。那玩意自身的儲能不是一般的足，對得起它驚人之極的造價。
“卡勒斯人的問題處理完了，是時候見見大放厥詞的家夥了。”莊老頭自然自語。
天上突然掉下一個龐然大物，落地發出的巨響把人群嚇了一跳。剛準備細看，龐然大物突然分解成無數小個體往人群裏鑽。
莊老頭嗤笑一聲，“班門弄斧！”
灰色圓球射出無數道光束，將小個體逼回，最後重組為一個醜陋的龐然大物，四隻恐怖的大眼睛戒備地盯著緩緩逼近的衛兵。
“貝德福先生，這就是聯邦高層所倚仗的什麽高維生命嗎？”莊老頭問伊艾弗副總統兼代表團團長。
達拉爾.貝德福起身鞠了一躬，“我不是非常清楚，應該是吧。據我所知，聯邦科學院在與某個神秘文明聯合搞研究。”
莊老頭擺擺手，貝德福一臉無奈地坐下。廣場上的目光重新轉向未知生命，它很狼狽，渾身是傷，沒有一件完好的裝備，顯然經曆過苦戰。
莊老頭緩緩開口，“你吞噬李莊的後裔，肆意辱罵我，甚至打起了山頭星的主意，說說我該怎麽處置你。”
龐然大物發出一聲低吼，“該死的低等生物，隻會群毆，我的族人很快就會趕過來，將山頭星變成宇宙顆粒。”
莊老頭哼了一聲，“盡說些沒用的大話！外星動物園缺高級展覽品，我覺得你還湊合，準備讓你去那呆著。”
話剛落音，未知生命附近的紫晶突然膨大，將它整個裝了進去，然後慢慢縮小，直徑恢複到四米左右。龐然大物像琥珀裏的昆蟲，完美地保留著進入之前的狀態，凶狠、憤怒、迷惑、不解、不屑、心虛等等。奇妙的是，它似乎活著，偶爾還能動一下眼睛。
很少有人願意欣賞這種奇妙，先前沉迷於紫晶絢麗的色彩中不可自拔的人群如同被潑了一瓢冷水，從頭涼到腳。卡勒斯人檢測紮岡的過程中並沒有演示功能，現場也不適合演示。紮岡很養眼，美輪美奐如一顆珍貴的寶石和藝術品，以至於絕大部分人都忘記了卡勒斯人研發它的原始目的，無數文明眼饞的光存儲和用不到的避難所是後來才有的功能，
表現欲似乎很強的莊老頭沒有一絲解釋的意圖，將飛到寶座前的特大號琥珀檢查了一遍，扭頭對艾爾塔說：“以後看守這家夥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不要收錢。”
娃娃臉撓撓腦袋，“可是它是稀有動物啊，不收錢太虧了，要不參觀一次收一百？我個人覺得參觀一次收一千比較合適，說不定一次收一萬都有人看。”
遠近的人群都哭笑不得，這個卡勒斯人真另類。莊老頭搖頭，“不，免費，看的人越多越好。”
艾爾塔哦了一聲算同意了，低頭繼續看寶貝，似乎未知生命在他眼裏不算什麽。
“第二件事，處理普羅托老狗。”莊老頭說。
在宗廟廣場現場觀摩過的餘哲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老狗的力量遠非其他生命可比，要是放出來恐怕不容易收場。跟他想法類似的人不少，兩個女子都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眾卡勒斯人停止檢查，一起勸說。球人加入進去，一時間現場熱鬧無比。
“不用緊張，下來的僅是他的投影，我懶得搬來搬去。”莊老頭傲然道：“其實就算他本體下來，我一樣有把握製住。”
艾爾塔欲言又止，最後頹然搖頭，“隨你吧，不過我覺得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莊老頭哈哈大笑，“你不清楚莊頭的威力，不要說一個老狗，就算十個老狗也沒有反抗的能力，他現在對我來說根本沒有秘密。”
事已至此，還能怎的，“山頭大帝”一言九鼎，其他人沒有再勸，轉頭盯著第九層平台正中央的圓盤。餘哲先前以為是裝飾的圓盤散發出柔和的暖白光，九道圓環緩緩升起，組成一個圓筒。一個看不清麵目的影子突然出現在圓筒中央，左衝右突，似乎想衝破束縛，可惜都是無用功。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居然使詐，不要以為你真的能笑到最後，我的孩子們遲早會過來救我的。”影子一陣陣的扭曲。
莊老頭的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是嗎？恐怕你現在也感覺到了，你的孩子們正在摧毀你最後的希望。這就是一味暴戾的代價，過剛易折，遲早會碰到麻煩的。”
影子氣急敗壞，“不可能，他們一定會過來救我的。你這條小肉蟲，我遲早要把你碎屍萬段！”
莊老頭冷笑一聲，“一個囚徒還敢如此囂張，真是意想不到。我本打算將你分解用作莊頭的驅動能源，現在改主意了。你不是不想死嗎，可以，我會讓你永遠也死不了！”
圓筒形裝置緩緩降下，莊老頭仿佛沒有看到觀眾的驚駭，自顧自地說話，“第三件事，處置那個叫囂要玩死李莊的家夥。”
灰色圓球射出圓筒形的光束，一個身著啞光護甲的大個子出現在空地上，黑乎乎的臉上滿是恐懼。
“你打亂我的計劃，讓我沒有顯擺的機會，罪無可赦。我本想直接處死你，現在覺得讓你和普羅托老狗一起呆著比較合適。你不是喜歡做他的跟班嗎，以後有的是機會。”
莊老頭說完，那廝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可惜仍被吸進了灰色圓球。驚天動地的求饒聲回**在廣場上空，幾乎人人色變。
“第四件事，處理地球聯邦的問題。”莊老頭說。
伊艾弗代表團聞言一陣大亂，不過沒人敢口出不遜，特大號琥珀正在第十層平台緩緩轉動，甚是紮眼。永生是無數生命發自內心的渴望，但不是變成展覽品和囚徒，嘴硬這種事現在連想都不能想。
“貝德福，你過來！”莊老頭命令道。
副總統大人縮了一下脖子，臉上變幻莫測，不過實在裝不了大義凜然，長歎一聲後小跑到寶座前，低頭看台階，像犯了錯等候大人發落的小孩。
“聯邦高層自視甚高，總覺得可以保住拉烏克人，卻沒想過草越密割起來越輕鬆，還省了找尋的時間。貝德福，你們覺得心維係是什麽？”莊老頭問。
貝德福囁囁嚅嚅，“聯邦科學家一直輕視心維係，總覺得他們是複製人。”
莊老頭狂笑，“心維係，心有萬維，擁有最強的混沌處理能力，表麵上是一種使用混合芯片的生物機器人，實際上是一種輪回生命。每重生一次，情商便提高一層。風維山陽四係，對生物類生命威脅最大的是心維係，而不是其他。它是十級智腦的衍生物，可以完美生成任何一個種族，最佳的臥底，銀河係沒有文明能檢測出他們的真實身份，有時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廣場上一陣大亂，如此可怕的生命還是第一次聽說。貝德福心一橫，“那威風係、威山係和威陽係呢？”
莊老頭笑眯眯，“威風係，強悍的精密殺手，天生的太空種族，具有自然意識，能完全獨立。聯邦想毀滅他們，等下輩子吧。威山係是殲星艦，能移山填海。威陽係進化到巔峰可以摧毀恒星，是真正的強大生命。我想毀滅的種族，沒有誰能救得了。記住，李莊討厭拉烏克人，他雖然不在了，但如果留在聯邦的拉烏克人還活著，相信你們應該知道後果，下去吧。”
貝德福麵若死灰，鞠躬告退，飛也似地逃回第八層平台。伊艾弗代表們個個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
莊老頭走下寶座，在空地上踱步，“有一點你們沒猜錯，我不會拿聯邦高層怎麽樣。在李莊的設定中，地球人屬於必須保護的對象，他當年的圈子廣泛，聯邦高層中不少人都與他的交際圈有血緣關係。對他來說，跟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晚輩計較純屬無聊。宗人府在聯邦的布局，主要是為了釣魚和管理研發訂單，而不是什麽後裔。”
莊老頭說著說著變成了自言自語，“知道不，其實我還有一種方案，可以解決遇到的麻煩，用不著死。我現在的身體足夠我悠哉遊哉地活數百萬年，隻需要做一件事即可。”
“什麽事？”卡萊米硬著頭皮接話。
莊老頭的臉上有一絲猙獰，“把銀河係所有的生命都變成傀儡，替我分擔十級的副作用，最後將莊頭變成我的身體。今天便是大好的機會，難得有這麽多強力戰士到山頭星。啊——”
老頭發出長長的慘叫聲，一截半透明的刀尖從他的背後冒出來。沒有鮮血，但短刀將身體燒得滋滋作響，顯然不是凡物。他竭力想拔出來，但每次手碰到刀柄便如同觸電般收回，最後選擇放棄，半靠在台階大口地喘氣。
一個身著灰色盔甲的年輕男子在空地上慢慢露出身形，冷聲道：“你隻不過是父親創造的工具，居然發夢想翻身做主人，真是可笑！”
莊老頭惡狠狠地盯著年輕男子，眼睛裏的星空似乎要重現。男子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你那套對我沒用的，接受命運吧。”
莊老頭突然笑了，“圖圖，你很好，沒有讓我失望。寶座裏有一個箱子，你打開看看，替我把剩下的事情處理好。我算計了一輩子，難得在大事上隨意一次。”
老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喃喃自語一陣，垂頭含笑而逝。遺體像冰雪般消融，接著氣化，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餘哲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囂張的老頭居然就這麽死了，旋即想起“圖圖”。威風係有三位族長，他隻見過小圖和小小圖，但一直分不清誰是誰，更不要說從未露麵的圖圖。莊老頭叫刺殺者為“圖圖”，眼前的應該是大哥。
廣場上安靜得可怕，目光都集中在神秘的刺殺者身上。他現在似乎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像無頭蒼蠅般轉圈，先前的冷峻不見蹤影，時不時抓耳撓腮。
餘哲向錫爾圖打了詢問的手勢，對方輕輕搖頭，讓他稍安勿躁。莊老頭曾經的跟班是場上為數不多的仍保持鎮定的人之一，似乎知道一些內幕。
正在轉圈的刺殺者突然停下大叫一聲，“哎呀，上當了！”
上當？上什麽當？餘哲覺得腦子不夠用，剛想琢磨，發現人群紛紛抬頭望天，不由得調轉目光。
廣場上空的灰色大圓球仿佛活了過來，正散發出一種難以言語的威嚴，像神祗般俯瞰世間的螻蟻。
（老狼這些天忙得厲害，完全不在狀態，本章改過多次，仍不滿意，懶得再改，請書友們將就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