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誘得冰蟾子

胡小蠻一身鳳冠霞帔,一塊大紅綢布蓋頭遮住了絕美的容顏,她隻能垂下羽睫,俯視著三寸金蓮上的並蒂蓮花圖樣,玉步款款,任由兩個丫頭攙扶著入了新房。

入得新房後,她就煩燥地扯下紅蓋頭。裙子一撩,大咧咧地坐在圓桌旁自個倒水喝。

那兩個小丫頭麵麵相覷,心裏都在腹誹,難道挑剔出名的宇文大將軍挑來挑去就挑了個這麽魯莽的女子?因怕宇文泰怪罪,少不得出言多勸了兩句,那知胡小蠻毫不客氣斥道:“若是看不慣就出去吧,本公主不需要人侍侯。”

“公主恕罪,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倆人慌慌張張地跪下。

胡小蠻卻睥睨著她們,指著房門,語氣十分堅決:“出去!本公主命令你們出去,聽到沒有!”

“可是,可是這樣,宇文將軍會……”倆人嚇得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啪!”胡小蠻猛然一掌拍在圓桌上,人騰地一下站起來,厲喝道:“出去!”

那兩個小丫頭嚇得忙一溜煙跑了,緊緊將房門帶上。胡小蠻嬌喘著,柳眉緊蹙,她倒並非真覺得這兩個小丫頭的囉嗦解勸有多麽煩人,而是宇文泰不讓憐兒和阿伊隨身侍侯惹火了她。她知道宇文泰此舉是在避諱什麽,忌憚什麽,但還是忍不住怒意陡生。

胡小蠻開始除去鳳冠霞帔,身上僅餘一身白色的勁裝,那身白色的勁裝在紅被紅帳紅花紅燭的映襯下,顯得十分刺眼。

這不,宇文泰帶著三分醉意一進房間時,就被深深刺傷了。

“公主,難道做本將軍的夫人就這麽為難嗎?你非得穿這樣觸我黴頭!”宇文泰怒氣衝衝地鉗起她的手腕斥問。

“明知故問!”胡小蠻毫不退縮,倔強地抬眸仰望俊臉含慍的宇文泰,沒好氣道:“若非你以冰蟾子和阿史那威脅,本公主豈能同意這樁親事?本公主這樣穿怎麽了?一來我父皇駕崩剛過頭七,二來我已是阿史那的妻子,再婚實在羞愧難當。你不體諒我,反倒責難我,還說愛我呢?哼!”

她嬌嗔地冷哼,抽脫纖纖小手,別過臉去佯裝不理。

宇文泰怔忡了一下,沒來由自責了。

“我嫁給你,阿史那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若知道,豈不氣死?我雖是一門心思為了救他而答應這樁親事,但日後他還是要知道的,到時侯他非怪我不可了,而我又將如何麵對他?麵對父皇的死和阿史那的傷,我心裏的難受難道你不能體會,為什麽非要逼我喜氣洋洋、興高采烈地和你成親?難道你就喜歡那樣沒心沒肺的我嗎?”

胡小蠻難得的幽怨令宇文泰啞口無言。而胡小蠻倒是越說越來勁,越說越伶牙利齒起來。沒辦法,為了逃避洞房花燭夜那避無可避之事,她不得不先來個下馬威,非得讓宇文泰覺得愧疚,愧疚到覺得不忍再次向她伸出“魔爪”才行。

“本公主原該恨你的。你不僅傷了我的夫君,還奪走我未出世孩兒的命,這樣的仇,根本就是不共戴天!更重要的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掀起突厥和契丹的戰爭。本公主原本好不容易說服阿史那不再東征,偏偏你卻將整個契丹和蒙古拉進了戰爭。你知不知道,這一仗,你不僅奪走了突厥六位金狼統領的命,更奪走了千千萬萬百姓的太平盛世。多少將士將浴血沙場,多少家庭要妻離子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罪過,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胡小蠻越說越義憤填膺,宇文泰也漸漸陷入沉思,竟略顯自責之態。的確,這些都是他的錯。做這些事時,他的確是失去理智,的確是衝動了。他隻想著要如何得到胡小蠻,而完全不去思考這些事情本身的傷害。

如今,猛聽到胡小蠻一一例舉他的罪狀。宇文泰才突然反省自己的確罪孽深重。他並非天生嗜血暴虐,也並不喜歡戰爭,並不喜歡殺人。可是……

“完全是因為你,胡小蠻!完全是因為你,卑職才喪失了理智!”宇文泰情不自禁喃喃低語。他又自稱“卑職”了,“卑職”二字將他內心的愧疚和自艾完全顯露無遺。

胡小蠻看出來了,趁熱打鐵、聲情並茂道:“你既然知道是喪失了理智,做錯了事,難道就不想補救嗎?宇文大哥,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嗜血暴虐的人,你和阿史那不一樣,在我的心裏,你是一個頂天立地,充滿正義感的熱血男兒。你怎麽能夠忍心讓那麽多人因為你,因為你私人的情感而丟失性命呢?”

宇文泰低下了頭,星眸微翕,強抑在心底的不安與罪惡感,終於在胡小蠻的質問與勸說聲中,一絲一縷全都牽絆在心頭,拉扯著他道德的天平。

“特別是紫雲娘子。她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僅僅是因為……僅僅是因為你想得到我,就讓她去死,你這樣做,還算是什麽正義凜然為國為民的宇文大將軍啊!什麽叫做解衣,才有解藥?宇文大將軍,你不覺得你之前的請求太過於卑鄙無恥嗎?”胡小蠻繞了半天,終於繞到了最重要的問題上。

宇文泰突然臉酣耳熱,悶悶道:“其實,卑職也不想傷害她。卑職知道她是無辜的。”

“既然知道,那你就該履行你的諾言,交出冰蟾子,解了紫雲娘子的毒。這是你欠牧兮風的。他已經為你做那麽多的事情了。難道你還不滿足嗎?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言出必行。冰蟾子,你一定要給。不要令本公主看不起你。我相信,宇文大哥不會是這樣一個出爾反爾的人,對嗎?如果你想與我共渡一生。請你好好愛我,而不要強迫我,不要讓我,連對你最起碼的尊重也失去。”胡小蠻步步緊逼,就像前世逼問犯罪嫌疑人似的,完全不容人喘息。

宇文泰突然揚起冷笑,道:“明白了,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冰蟾子。”

“是!就為了冰蟾子,也是為了你。本公主不想宇文大哥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早已經泥足深陷,早已經不可自拔了,不是嗎?”宇文泰突然怒氣衝衝地說道,同時拔出了腰間的寶劍。

“你要做什麽?”胡小蠻情不自禁倒退一步,亦抓握起桌上的秋水雁翎刀。

宇文泰沉默不語,旋開劍柄,卸下劍鋒,往桌麵一倒,竟從劍柄裏麵倒出一隻冰蟾子。將胡小蠻嚇了一跳。原來冰蟾子那麽小,又那麽難看,她看了就想作嘔。而宇文泰竟將這隻冰蟾子藏在他隨手佩戴的寶劍裏。若不是胡小蠻誘得宇文泰主動倒出來,任誰也猜不到啊。

“你看到了!這就是解藥。你說得對,我宇文泰還不屑於用這個來得我想要的。那牧兮風要用就拿去吧。”

“那我就謝謝你了!”宇文泰話音剛落,一把空靈漂渺的聲音傳來,伴隨著這把聲音,一道白光如閃電般從窗外劈進來,一陣風旋起,冰蟾子已在那人手中。

來人正是牧兮風。他看了冰蟾子一眼,確認無誤便收了起來,抽劍直指宇文泰道:“除了冰蟾子,我還要你放了胡小蠻。”

“作夢!”宇文泰陰沉著俊臉,星眸怒視著牧兮風道:“得到冰蟾子,你應該滿足了。你可以走了,本將軍與狼王的恩怨與你無關!”

牧兮風朗聲道:“本來是無關,可阿史那是我的徒弟,胡小蠻就是我徒媳。我不能不管!”

“你以為你管得動嗎?”宇文泰睥睨著他。

那不屑的樣子惹惱了牧兮風。宇文泰與阿史那一樣都是他教出來的徒弟。可是阿史那再高傲再冷血,卻從不曾用這種神態看過他,盡管他做了一些傷害阿史那的事情,但阿史那心底深處對這個師父還是敬重的。而宇文泰……,哼,當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還不算作是他的徒弟。所以,他也沒有必要對他客氣了!

“那就試試!”牧兮風說完,便揮劍欲向宇文泰攻去。

宇文泰從容拍手。一時間,從房屋頂上竄下十數個大內高手,正好隔擋在了宇文泰和牧兮風中間。窗戶,房門,嘩啦一下全部洞開著,從那裏伸進無數支利箭瞄準了牧兮風。胡小蠻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什麽時侯,密密麻麻的禁軍已經包圍了整座梧桐小院。

牧兮風一愣,忍不住停了手。

“你們以為本將軍這麽蠢笨嗎?公主會答應親事,本將軍也知道這裏麵一定有鬼。你既然可以直接懇求公主下嫁換取解藥,難保你事到臨頭不倒戈相向?所以,本將軍算準了你今夜一定出現。不管是為了冰蟾子也好,為了胡小蠻也罷。本將軍早已恭侯大駕多時了。”宇文泰挑眉冷笑道。

“好個狡猾的宇文泰,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怕你嗎?”牧兮風叱道。

“怕不怕不重要。輸贏才重要。不妨再告訴你一點。如果你執意救出公主的話,隻怕你非但一時半會救不了公主,反而要搭上自家娘子的性命。城外五裏楊子嶺的山洞裏,隻怕此刻也有一番惡鬥。”

宇文泰的語氣輕描淡寫,牧兮風卻已完全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