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佛朗克城的初夏是最熱鬧的時節,而今天這座喧鬧的城市更顯得人聲鼎沸。

因為今天是得裏至王國的特使離開佛朗克回國的日子。

不過僅僅隻是那位得裏至王子一個人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的號召力。

對於京城裏麵的平民來說,真正在意的是同行的瑟思堡小繼承人。

幾乎每一個人都確信,小繼承人的遠行就和當初那位埃克特勳爵去往英格王國一樣,他並非作為陪同的使臣,而是作為征服者用數量驚人的金錢和巨大得令人難以想象的利益去收買那個恐怖而又強大的王國。

京城之中的每一個人都等到著這位小伯爵帶著豐厚的戰利品凱旋歸來。

而對於京城之中的貴族來說,參加隆重的送行儀式無疑是加深和這位少年伯爵之間感情的大好時機。

事實上,瑟思堡小繼承人早已經成為了佛朗士王國舉足輕重的人物,不但長老院提議授予他侯爵的稱號,教廷賜予了他神殿騎士團隊長的稱號,甚至連王後陛下也給予了他教導者的榮譽。

要知道這個非正式的稱號可不那麽簡單,他甚至比那些最為崇高最令人敬仰的尊號更加難以獲得。

想要獲得這個稱號,不但必須由國王陛下親自提議,還需要長老院投票通過,不過最終的麻煩來自於魔法協會,隻有魔法協會同樣認可,這才能夠真正有效。

而魔法協會之中最難以擺平的便是那些至高無上的魔導士們,他們可不是能夠通過權勢和金錢收買的人物。

正因為如此,在佛朗士王國的曆史上,在此之前僅僅隻有三個人擁有這個稱號。

那三個人無一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

第一個獲得這個稱號的人便是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這位被世人譽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魔法師的人物。

而擁有教導者的稱號的最困難的一件事情便是,那位陛下身邊必須有一個能夠被教導的王子。

既然能夠被教導,那位王子的年紀肯定不能夠太大。

而被教導者所教導,那麽那位王子必然要擁有儲君的資格。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一切條件全都存在。

在王後陛下的身體裏麵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大主教親自預言那將是一位王子,為此教廷甚至派遣了兩位女祭司專門看護懷孕的王後陛下。

而佛朗士王國原來那位儲君,那位體弱多病的第一王子,自從賽馬大會受到了驚嚇之後,和他的父親一樣整天臥病在床,他的情況甚至比國王更加糟糕。

因此在幾乎所有佛朗士人看來,等到那個小嬰兒一出生,儲君的寶座無疑立刻會轉移到他的頭上。

而教導者的確立,反過來也印證了這件事情。

不過京城裏麵的人們多多少少也有一些猜測,猜測那位還沒有誕生的未來國王,是否真得擁有國王陛下的血脈。

因為年輕時候的國王雖然沉溺於尋歡作樂,他樂此不疲的傳聞至今為京城之中的人們津津樂道。

不過現在的國王早已經到了風燭殘年,而且經曆了那場驚嚇,他的情況一直非常糟糕,很難以想象他還能夠像年輕時候那樣龍精虎猛。

事實上,京城裏麵的人們甚至懷疑他們的國王陛下還有沒有那生命的精華。

因此儲君的身份顯得非常可疑。

而最值得懷疑的對象無疑便是那位少年教導者,他在征服女人方麵的名聲,早在他被大家所了解之前,已然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按照時間推算,將那個生命的種子種在王後陛內的時候,這位小伯爵,正沉溺於魔法研究之中,有四位魔導士可以為他證明,這又顯得有些不太正常。

更何況還有另外一位值得懷疑的播種者存在,那便是國王陛下的兄弟,那位菲利普斯親王殿下。

京城之中的人們之所以會懷疑到他的頭上,那是因為原本在眾人看來,這位親王會是最為有力的反對瑟思堡小繼承人的人物。

這不但會削弱他的威望,而且確立一位新的儲君,無疑會在他走向王座的道路之上設置一道艱難的障礙。

明擺著在更替儲君這件事情上,原本曾經對立的宮廷和教廷現在站在了同一條陣線之上。

因此親王殿下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選擇,無疑會引起眾人的猜忌。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私下猜測,那位即將誕生人世的儲君,可能是王後陛下和親王殿下另外一場私底下交易的結果。

京城之中的眾人原本就聽到過一些傳聞,親王殿下對於他那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早已經厭煩透頂。

無疑他也希望有一個能夠令他感到欣慰的繼承人。

也許重新製造一個,再配上一位合適的教導者,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有著種種懷疑,不過京城之中沒有一個人打算拆穿這件事情。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個結果無疑最為完美,國王和親王近半個世紀的爭奪,通過這種辦法得到化解。

那位還沒有出世的儲君無疑是一位天使,他的降臨化解了一切危機。

※※※

在香特龍根大道之上,長長的車隊等候在那裏。

京城裏麵的人們實在是太喜歡這條繁榮的街道了,仿佛任何比較有意義的活動都應該在這裏舉行一般。

無論是迎接還是送行,對於京城的人們來說,香特龍根大道永遠都是最為合適的起點。

不過無可否認,這條大道確實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因為京城之中聲望最為隆重的豪門世家無不居住在這裏。

長長的車隊望不到盡頭,這便是送行的人群。

法政署的官員守候在每一條路口,他們既要維持秩序,又要防止不懷好意的搗亂者出現。

這些官員們身穿著鋥亮的鎧甲,頭上頂著寬沿的淺底盔,雖然在戰場上他們是最為差勁的士兵,不過披著橘紅色的戰袍,他們看起來的樣子倒是雄赳赳氣昂昂。

和香特龍根街道相鄰的每一條大道之上,還有那騎著高頭大馬的巡邏騎兵到處尋視,他們遠遠地便將一輛輛看上去不起眼,顯然不屬於貴族家族的馬車攔截下來,今天的香特龍根大道對於普通馬車來說,完全封閉。

在兩旁樓宇之上還有那手持重型軍用弩的法政署護衛隊成員,密切監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他們的弩弓早已經扣上了弓弦,隻不過箭失還沒有搭在弓弦之上而已。

那劍拔弩張的樣子,確實給人以一種安全感。

送行的儀式還沒有開始,因此那些早已經準備好的鮮花,彩帶,和碎紙片,全都擺放在一邊。

而那些看熱鬧的市民們也三五成群在那裏閑聊著。

隻有排列在隊伍最前列的那一隊聖騎士,無論是他們還是他們的戰馬,永遠是那幅雕塑一般的冷靜和剛硬。

這些聖騎士排成左右兩列,不過他們並非充當儀仗和擺設,在得裏至王國的儲君離開佛朗士王國的邊境之前,他們將擔當護衛和保鏢。

聖騎士們一如既往地身穿著那銀白色的鎧甲,他們右臂上的圓盾在陽光的映照之下閃閃發亮。

一杆長槍擱在戰馬的右側,和那柄四尺長的長劍掛在一起。

在作為護衛的聖騎士的後麵是四輛寬敞的馬車。

那是豪門貴族專門用來長途旅行的馬車,長度接近普通馬車的兩倍,後端靠近車尾的地方布置著一個象是陽台一樣的有趣東西。

所有的窗子都靠近後方,那寬敞的車門甚至能夠令一匹駿馬通過。

四輛馬車之中,最後那一輛屬於瑞博所有,此時此刻馬車上空無一人,即將遠行的特使還沒有到來,瑟思堡的小繼承人和即將離開佛朗士回國的得裏至王子,正在宮廷之中擔當著告別儀式的主角。

事實上,後麵跟隨著的馬車之中,大多數也同樣是空****的,那些送行的人們此時此刻也還在宮廷之中參加那場隆重的告別典禮。

在車隊不遠處正是赫赫有名的安伯頓大教堂,在教堂的休息室裏麵,將隨同瑟思堡小繼承人而行的人們正等候在那裏。

凱爾勒和往常一樣站在不起眼的陰暗角落之中,瘋子皮特則靠近窗口,一本正經地在那裏朗誦著詩篇,那是他為了遠行而作的,華麗的言辭和充滿**的文字,倒是吸引了不少神職人員駐足旁觀。

在休息室旁邊的小客廳裏麵,埃克特正和芙瑞拉麵對麵坐在一起。

芙瑞拉自顧自地品著茶,而埃克特則在那裏整理著一堆文件。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將那堆文件推到了芙瑞拉的麵前。

“這是我所能夠為你們做的全部工作,很可惜在此之前我們對於得裏至王國所知甚少,這裏的大部分資料是通過教廷獲得的,也許和真實情況有很大的出入,不過得裏至王國那些有影響力的大家族的來龍去脈應該絕對不至於弄錯,這方麵的資料應該對於你們有些幫助。”埃克特歎了口氣說道,這已經是他所有努力的結果了,不過在他看來資料顯然還不太充足。

“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我情願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的親眼所見能夠告訴我,什麽人對於我們將有所幫助,而誰則對我們抱有敵意。”芙瑞拉淡淡地說道:“這些東西,我會交給你的學生去處理,他已經是這方麵的老手,應該能夠看出一些東西。”

“你我做事的方式不同,風格更是完全窘異,不過我相信你的直覺,頭兒曾經說過,我的大腦和你的眼睛是他所擁有最為寶貴的財富。”埃克特笑了笑說道。

“頭兒對這次遠行有什麽交待?”芙瑞拉淡淡地問道。

埃克特看了芙瑞拉一眼緩緩地說道:“頭兒隻想讓我轉告你和瑞博,千萬小心保重自己。”

芙瑞拉聽到這句話沉默了片刻,她回味著其中所包含的真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一次淡淡地問道:“我的那個不聽話的弟弟,現在怎麽樣了?也許以後我再也聽不到他的消息。”

“你一直沒有問起這件事情,因此我們一直也沒有告訴你,你的弟弟去了意雷,現在正在為教廷做事,他很勤奮而且信仰堅定,因此非常受到主教們的看重,也許過不了多久,他便能夠擁有一個較高的司職。”

“是頭兒這樣安排的?”芙瑞拉不以為然地問道。

“不完全是這樣,頭兒確實做出了一些安排,他讓一位交情比較好的主教稍稍看顧一些你的弟弟,不過他現在所取得的好感,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努力的結果,對他擁有好感的並不僅僅隻有那一位主教而已。”埃克特說道,一邊說著他一邊查看著芙瑞拉的神情,從芙瑞拉的眼神之中他看到了一絲寬慰和深深的悲傷。

埃克特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非常清楚,這會令芙瑞拉感到悲傷,事實上,那個小弟弟曾經是她的一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瑞博僅僅隻不過是一個代替者而已。

因為已往的經曆和相同的遭遇,瑞博非常幸運地代替了芙瑞拉弟弟的位置,他輕而易舉地獲取了那被芙瑞拉壓抑在心底很久的愛意,那是一個姐姐對於相依為命的弟弟的關切和愛護。

但是這個弟弟偏偏並不了解真相,他的眼睛被世俗的觀念所蒙蔽,他的出走對於芙瑞拉來說,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即便芙瑞拉的心中已然充滿對於瑞博的情義,但是那時候留下的創傷仍舊沒有愈合,那已然是一條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

“對了,頭兒和我都一直有一件事情隱瞞著瑞博,那對撫養他的夫婦已然去世。”埃克特說道,他將話題引了開去。

“是頭兒安排的嗎?”芙瑞拉問道,她的語調非常平靜。

“你應該非常清楚,現在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埃克特說道,他很高興芙瑞拉的注意力已經從那悲傷的話題之中轉移了過來。

“頭兒給了那對夫妻一些錢,那個水手用這筆錢買了一艘船,他想要經營自己的船隊,可惜命運之神並沒有打算讓他成為一個富有的人,一場風暴襲擊了那支船隊,生還者寥寥無幾,而那個叫貝蒂的女人同樣也在船上,她想要回到南港,看看那個她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埃克特沉重地歎了口氣說道。

“頭兒和你想必非常擔心,瑞博會懷疑這件事情,擔心他會以為是你們殺人滅口。”芙瑞拉淡淡地說道。

“按照瑞博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如此猜忌,不過我們不敢下這個賭注,你應該很清楚,現在的瑞博舉足輕重,無論是頭兒還是我,都沒有把握能夠徹底地控製住他。”埃克特平靜地說道。

“所以你們想通過我來控製他?你們將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芙瑞拉冷笑著說道。

“何必說控製這樣生硬的話呢?頭兒將瑞博當作是自己的孫子一樣看待,而我和他之間更有一份老師和學生的感情在裏麵。”埃克特微笑著說道。

“我知道這個遊戲的規則,也很清楚頭兒對瑞博所抱有的期望,頭兒打算用我緊緊地拴住瑞博,是不是他擔心自己的魅力比不上他那位精通魔法的老朋友?”芙瑞拉說道,她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這確實是頭兒所擔心的事情,你我都看得出來,他很想退休,但是又放不下這個他花費了無數心血和代價的組織。而瑞博顯然是接替他掌控大局的最合適人選,頭兒非常希望他能夠取代他的位置。”埃克特說道。

“原本不是內定你為接班人嗎?被學生所取代,難道你不感到失落?”芙瑞拉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想法,我們一起在頭兒的身邊長大,一起受到頭兒的訓練,你應該非常清楚,我和你一樣都對這種生活不感興趣,正因為如此頭兒隻能夠將我培養成為一個高明的騙子。”

“事實上,無論是你還是頭兒想必全都十分清楚,我做得再成功,充其量也僅僅隻是一個騙子,我不可能像頭兒那樣剛強決斷,麵對小麻煩或者在幕後布置一些小陰謀,我的腦子足夠派用場,但是如果麵對象洛美爾這樣的大家夥,那恐怕就不是我對付得了的了。”

“我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策劃者,不過我絕對不會是一個優秀的領導者,更何況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甚至連你都比不上。”

“我和你、和瑞博完全不一樣,我並不是個南港人,那個位於佛朗士南端的小港口從來不屬於我所有。”

“正因為如此,頭兒一直不放心,在南港獲得徹底的平安之前,他始終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退休。”

“其實,一直以來你在頭兒的心目中都是第一繼承人的人選,唯一阻礙你的便是你的弟弟,他令你變成這樣,而意誌消沉的你顯然更加不能夠令頭兒完全放心。”

“所以當瑞博出現在頭兒的眼前,當他成功通過試練,頭兒的心中已然有了新的繼承人人選,而當他一次次從陰謀暗算之中闖出來,那時候頭兒的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

“你應該早已經發現,瑞博好幾次陷入危機之中,完全是頭兒有意令他孤軍深入的緣故,頭兒之所以冒著瑞博被殺,以至於整個計劃徹底破產的原因,正是他希望瑞博能夠從這一次次冒險之中獲得經曆,和他年輕之時一樣的常人難以獲得的經曆。”

“瑞博的成績令他非常滿意,而更滿意的無疑是瑞博正漸漸變成了他計劃之中所需要的繼承人的樣子。”

“你同樣應該早已經發現,現在的瑞博越來越像頭兒的樣子,他的眼神,他為人處世的態度,他應變危機的反應,無不和頭兒極為相似。唯一有所差別的恐怕就是瑞博顯得過於鋒芒畢露。”

“雖然他從凱爾勒那裏學會了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的能力,卻還沒有將這種本領運用於平常之中。”

“他就像是凱爾勒,當他們倆走在黑暗之中的時候,他們確實消失地無影無蹤,但是當他們站立在亮光底下,他們便顯得過於刺眼,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匕首,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鋒芒。”埃克特侃侃而談道。

“你自己不打算接替頭兒的位置,就想用瑞博來頂替?”芙瑞拉冷冷地說道。

“因為他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埃克特肯定地說道。

這一次芙瑞拉並沒有反駁,她沉默著一言不發。

埃克特同樣保持著沉默,他將那一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文件盒子裏麵。

將一切都收拾停當,埃克特這才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輕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情,頭兒希望能夠確認,王後陛下肚子裏麵的那個孩子是否是瑞博播撒的種子?”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懷疑?”芙瑞拉平靜地問道。

“那兩位女祭司有著非常豐富的閱曆,據她們報告,王後陛下最近這段日子極度縱欲,的生活在她的身體之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而這一切絕對不可能是那位風燭殘年的國王陛下所留下的,那位精力相對充沛的親王殿下也做不到這樣徹底。”

“而且從那些痕跡看來,造成這一切的是一位精通此道的花花公子,那些風流手段聽起來好像全都出自於你的教導。”埃克特說道,他的嘴角掛著明顯的笑意。

“為什麽你們會以為我知道事情的真相?”芙瑞拉再一次問道。

“因為你是這方麵的專家,瑞博可以隱瞞過任何人的眼睛,但是他絕對會在你的麵前露出破綻,而且我們相信,你有足夠的手段從你的學生那裏逼出事情的真相。”埃克特笑著說道。

“現在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到底有多少?”芙瑞拉問道。

“這個消息被控製得非常嚴密,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是大主教本人,而據他所說,那兩位女祭司是教宗陛下親自派遣,這個消息同樣也是教宗陛下告訴他得知,他確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絕對不會很多,而且每一個人都會守口如瓶。”埃克特說道。

“教宗恐怕有所懷疑才會派遣那兩位女祭司吧。”芙瑞拉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很清楚,有很多事情是陽光下的秘密,而且教廷根本就沒有理由揭穿這件事情,這對於他們隻會有利。”埃克特笑著說道。

“既然已經有所猜測,為什麽還要向我詢問?”芙瑞拉冷冷地問道。

“猜測永遠隻是猜測,明確的答案還得從你的口中得到,除此之外,這也相當於是頭兒和教宗之間的一個交易,交易的內容便是互相手中的情報。”埃克特說道。

“既然你們想要答案,那麽我就給你們,你們的猜測並沒有錯誤,那個孩子確實是瑞博努力的成果,這同樣也是一筆交易,絕對不會比你們的交易高尚,不過也談不上肮髒。”芙瑞拉同樣笑著說道。

對於芙瑞拉的坦誠,埃克特並沒有感到驚訝,他淡淡地微笑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頭兒那裏還有什麽吩咐?”芙瑞拉問道。

“隻有一件事情,不過我想瑞博已經在努力之中。”埃克特回答道。

“是頭兒和老梅丁小姐之間的那個協議?”芙瑞拉又問道。

“不僅僅是老梅丁小姐的要求,就像那位王後陛下需要一位王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一樣,頭兒和老梅丁小姐之間也需要一個小繼承人來鞏固他們倆的聯盟。除此之外,那個小繼承人還將是一個安全的保障,畢竟瑞博現在的情況,無論是頭兒還是那位老小姐,都不太樂觀,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們需要一個小嬰兒。當然多幾個嬰兒恐怕會更好,至少那位老小姐是這樣認為的。”埃克特淡然地說道。

“將跟著你一起回到南方的那兩個小丫頭,也許會給你們帶來意外的驚喜,我所能夠做的就隻有這些,而你的學生也盡了努力,接下來的便要看命運之神的安排,看看他是否打算讓新的生命誕生到人間。至於蘭蒂,在進入得裏至王國的邊境之前,還有不少時間,慢慢走的話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夠到達,我想在這段時間裏麵,她會有很多機會如願以償。”芙瑞拉平靜地說道。

不過那種故意裝出來的平靜,根本就隱瞞不過埃克特的眼睛。

他所看到的是深深的失落。

※※※

突然間,遠處傳來三聲嘹亮的軍號聲,緊接著便是整齊的鼓點和小號手組成的軍樂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裏麵。

軍樂聲打斷了所有人的交談,送行儀式的主角終於到來。

埃克特一行從大教堂裏麵出來。

隻見香特龍根大道之上早已經人山人海。

兩旁的窗口也伸出無數腦袋。

五彩繽紛的絲綢彩帶迎風飄揚。

五顏六色的碎紙片如同雪花一般漫天飛舞。

飛舞在空中的除了這些輕飄飄的玩意兒之外,還有一團團的花束。

豆蔻花、芍藥花、百日草撲滿了整個街道,它們所代表的全都是一帆風順的祝福。

在此分別的時刻,實在沒有比它們更好的相伴同行的點綴了。

芙瑞拉遠遠看到瑞博已然上了馬車,緊緊跟隨在他身邊的正是蘭蒂小姐。

此時此刻的蘭蒂小姐顯得落落大方,從她的舉止儀表之中完全能夠看得出,老梅丁小姐長年以來給予她的高貴教育,同樣也完全看得出她身上所擁有的高貴血統。

那種溫文,那種優雅,那種來自於梅丁家族血脈之中的高貴。

不知道為什麽芙瑞拉看著蘭蒂小姐,心中的失落感更加濃重了,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悄悄地後退了一步。

不過埃克特擋住了她後退的腳步,他極其優雅地輕輕牽著芙瑞拉的手臂,將她帶到了馬車前麵。

對於瑟思堡小繼承人身邊的那個美豔動人的情婦,京城之中的人們早已經有所耳聞。

此時此刻芙瑞拉站在眾人麵前,她的美貌立刻征服了無數男子的心。

那無處不存在的美,那濃濃的化不開的媚,這樣一個絕頂動人的美豔尤物,令不少人差一點忍不住想要撲上前去。

甚至連原本在和瑟思堡小繼承人熱烙攀談的內閣重臣,看到芙瑞拉小姐輕扭腰肢款款而來,也顯得死神落魄起來。

芙瑞拉的這副模樣,令瑞博大感頭痛,他不知道芙瑞拉為什麽要刻意用她那嬌媚的樣子去迷惑那些沒有抵抗能力的圍觀者們。

她根本就不需要這樣已經足夠令眾人對她所擁有的魅力沉醉不已。

看到這顯然有些失控的情景,瑞博隻能夠將這一切當作是芙瑞拉那喜歡惡作劇的性情在作祟。

他連忙一把將這個對於男人來說,有著絕對殺傷力的迷人妖精塞進了車廂之中。

而他自己也乘勢和那兩位失魂落魄站在那裏的內閣重臣打了個招呼,也一起鑽進了車廂之中。

這為了旅行而製造的馬車,車廂裏麵特別寬敞,車廂被分成了前後兩間,前邊是用來睡覺的臥室,厚厚的木板能夠有效地隔絕聲音,不會讓嘈雜的馬蹄聲影響乘坐在裏麵的人的睡眠。

後半部和普通的馬車車廂沒有什麽區別,不過兩側的窗戶顯得特別大,因此馬車裏麵格外亮堂。

湖綠色天鵝絨的厚窗簾和窗戶玻璃之間還有一層薄薄的半透明紗窗。

裏麵的一切也異常考究,白漆的四壁光滑平整,張貼在邊沿上的那些複雜而又美妙的花邊,是最近京城之中最為流行的款式。

無論是天花板上還是椅子上到處布滿了琺琅鑲嵌的拚貼畫。

而正中央的那張桌案的四周則包裹著鍍金扁銅絲,密密麻麻的銅絲組成了一幅奇異的圖畫。

馬車的座椅上鋪著厚厚的駝絨,不過芙瑞拉信手將所有的駝絨全都收了起來,塞進了座椅底下的抽屜之中,初夏的季節,這些鬆軟的靠墊顯然已經有些不合時宜。

車廂的後方還有一根扶梯通向車頂,勞累之時甚至還能夠到“陽台”上麵舒展一下身體。

看著如此精致周到的布置,瑞博不得不佩服設計者的用心良苦。

不過這樣的享受並非人人能夠享有,如果不是因為沾了那幾位王室成員的光,恐怕他還沒有機會增長這些見識呢。

瑞博在那裏讚不絕口了好一會兒,突然間窗口玻璃上傳來敲擊的聲音。

瑞博輕輕地將窗門打開,令他感到驚詫的是芬妮和莉絲汀正站在他的麵前。

“你們怎麽來了?不是說好了,不要來為我送行的嗎?”瑞博輕聲問道。

正如他所擔心的那樣,他看到兩個少女的眼睛裏麵充滿了晶瑩的淚花。

芬妮和莉絲汀並沒有說一句話,淚水順著她們的臉頰向下流淌。

此時此刻什麽話都用不著說,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突然間那位少女雙雙朝著瑞博撲了過來,她們緊緊抱住瑞博的脖頸。

無比深情的親吻代替了任何告別的言辭。

“如果你不能平安地回到我們身邊,我們將怨恨你一輩子。”耳邊輕輕傳來莉絲汀那帶著哭音的話語。

聽到這番話,一團暖流在瑞博的胸中流淌。

他的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被一種深深的悲傷梗塞住了,根本無法吐露出來。

“好了好了,兩個小丫頭,我會看住這個家夥,提醒他回來的時間。”從窗口伸出了芙瑞拉的頭,她麵帶微笑說道:“哭泣隻在葬禮之上用得著,你們應該用微笑來祝福我們一路平安,暫時的遠離並不是斬斷了你們之間的情義,而是令你們的思念得以濃縮,當瑞博歸來的時候,你們便會發現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愛情的利息是何等豐厚。”

芙瑞拉確實是插科打諢的能手,她的話立刻令芬妮和莉絲汀這兩個小丫頭破涕為笑。

離別的悲傷被笑容所掩蓋,不過瑞博清楚地看到,那一絲笑容底下仍舊還殘留著悲傷的痕跡。

“告訴我你們想要什麽樣的禮物?我會盡可能地幫你們壓榨瑞博的錢包。”芙瑞拉繼續說著笑話。

她的話消去了兩個小丫頭臉上最後一絲愁容。

“我們才不要什麽禮物,我們隻要你們兩個人能夠平安順利。”莉絲汀笑著說道,不過她的臉上仍舊掛著剛才的淚痕。

“你將我牽扯進來算是什麽意思?我可不會給予任何禮物,同樣我的承諾也根本就沒有用處。”芙瑞拉故意不以為然地說道。

這一次芬妮和莉絲汀雙雙抱住了芙瑞拉的脖子,一左一右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吻。

“我們倆一直以來都將你當作是最親密的姐妹,親愛的姐姐,你的妹妹等候你的回來。”兩個小丫頭同時說道,顯然這番說辭她們倆已然醞釀很久。

原本仿佛對什麽都不以為然的芙瑞拉,突然間渾身一震,她的身體變得僵硬,而麵容則顯得有些呆滯。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恢複了原來的那幅模樣,不過在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絲欣慰,多了一絲溫馨。

站在一邊的瑞博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隻希望時間能夠就此停止。

不過這顯然是他所沒有的能力,他甚至無法阻止閑雜之人來破壞這無比美妙溫馨的時刻。

那位不知好歹的不速之客正是法政署的法魯爾侯爵,在他的身後站著一串生意上的朋友。

令瑞博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舍的神情。

盡管他也能夠猜到,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麽,不過就算這些惟利是圖的小人是為了他所擁有的才能,為了暫時無法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發財的機會。

不過這滿含私利的依依不舍,畢竟不是什麽虛情假意。

這多多少少能夠令他有些感動。

“哦——我的朋友,在你到達京城之前,我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如此舍不得和你分離。”法魯爾侯爵悲傷地說道,他那胖嘟嘟的臉上所擁有的悲傷神情最為濃重。

這番話同樣也令瑞博感慨萬分,想當初這位侯爵大人正是那些和自己針鋒相對的死敵之中的代表人物。

就像他沒有想到會有今天一樣。

無論是海德先生還是他同樣沒有想到,最終這位法政署署長會和自己依依惜別。

更想象不到的是,他居然會是京城之中最戀戀不舍的人物之一。

“埃克特先生會代替我和您合作,他的智慧遠遠在我之上,他曾經是我的老師,我所擁有的大部分學識全都來自他的教導。”瑞博說道。

“哦——是的,我們這裏每一個人肯定會聽從埃克特勳爵的指教,從閣下的身上我們已經非常清楚,專家和我們這些人所擁有的智慧之間的差距有多麽的巨大。”法魯爾侯爵立刻說道。

而他身後跟隨的那些送行者也紛紛點頭,顯然法政署長這樣的自我貶低並沒有令他們感到反感。

瑞博原本還要說一些離別之時的場麵話,突然間一條火柱從天而降打斷了他的話題。

當火柱碰到地麵之後,火焰朝著四下飛散開來。

飛散的火焰驅趕著送行的那些大人物紛紛爭先恐後逃離。

但是還沒有等到所有人逃遠,那條火柱就像它突如其來得出現一般,又突如其來得消失無蹤。

瑞博自然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事實上他曾經對此充滿了羨慕和渴望。

雖然能夠施展這種魔法的人物對於他來說是最為可怕的仇敵,不過那個傲慢而又貪婪地魔導士所擁有的力量,仍舊令他羨慕和敬佩不已。

火光散去顯出了宮廷魔法師瓦奇的身影。

他仍舊是那樣傲慢,下巴永遠高高揚起,看人也總是用那眼睛的餘光。

瓦奇仿佛很不甘願地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拎著一個普通的旅行箱子,熟牛皮的蒙皮顯得頗為陳舊,提手更是因為使用得太久而磨損嚴重。

“這是你的老師叫我給你送來的東西,他沒有時間為你送行。”瓦奇冷冷地說道,他將旅行箱子扔了過去。

“大師,你們的研究進行得如何?”瑞博接過皮箱忍不住問道。

瓦奇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就算告訴你進展如何又有什麽用處?你難道對於我們能夠有所幫助?”

說到這裏,瓦奇背轉了身體,在刹那間他的身軀化作了一團鮮紅灼亮的火焰。

火焰“轟”的一聲衝天而去,這是他所擁有的獨一無二的能力。

看著那遠去的火球,看著那和明亮耀眼的太陽爭輝的一點痕跡,瑞博心中暗自感歎,什麽時候他才能夠擁有這樣的實力。

失魂落魄了好一會兒之後,瑞博這才將注意力轉回了手中的皮箱之中。

他輕輕地打開了皮箱,裏麵密密麻麻地放滿了各種各樣的藥劑。

它們之中的大部分擁有著神奇的力量,有些甚至能夠令受傷垂死的人煥發出生命的氣息。

而另外一些則是用來對付難以對付的敵手的藥劑,瑞博十分清楚,按照瑪世克老師的性情,他並不喜歡製造這些極為惡毒的用來害人的東西。

這個皮箱之中所包含的,無疑是一位老師對於自己的弟子,所擁有的那濃濃的師生情義。

瓦奇的離開仿佛替送行儀式畫上了一個句號。

一陣嘹亮的號聲響起。

軍樂隊踩著鼓點緩緩前進。

瑞博隻得回到了馬車裏麵。

他打開窗戶用力地揮舞著手臂。

他的眼睛看著跟隨在馬車旁邊一起奔行著的芬妮和莉絲汀。

在她們的身後是埃克特。

埃克特雖然沒有向他揮手致意,不過從他的眼神之中,瑞博看到了祝福的目光。

馬車漸漸飛馳起來,芬妮和莉絲汀漸漸跟不上馬車的速度,埃克特一把抱住了兩個小丫頭,瑞博遠遠看到芬妮和莉絲汀正極力想要從埃克特的阻攔之中掙脫出來。

瑞博的眼圈有些濕潤起來,他將身體縮回了窗戶。

外麵的歡呼聲和祝福聲,對於此時此刻的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

瑞博輕輕地解開窗簾,他需要安靜,用寂寞來衝淡離別的哀傷。

正當他將窗簾緩緩拉上,馬車正好駛過一個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停著一輛馬車,黃色的油布掩蓋不住那顯眼的王室的標誌。

在馬車旁邊站立著女人,她身披著鬥篷,穿著樸素的衣服,不過這一切根本無法掩飾,她那美豔的容貌和那超凡的氣質。

那是高高在上的至尊才能夠擁有的威嚴。

而現在,這份威嚴全部被離別的溫馨所掩蓋。

那個女人輕輕的揮舞著右臂,而她的左手則緩緩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

十字路口一晃而過,那個女人的身影很快便被甩在了身後。

瑞博輕輕地拉上了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