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這一定是陰謀!’

根據過往的經驗,以上是黎雪峰在第一時間得出的結論。他毫無困難的想象出自己被紗洛牽著鼻子走,還要當她和茱荻之間夾板的淒慘模樣。考慮到顯而易見的危險性,黎雪峰甚至寧可跟奪心魔翩翩起舞,以不願意接受紗洛的邀請。無論紗洛和茱荻那對雙生之女有多誘人,他都不想冒著生命危險去換取一親芳澤的機會。畢竟隻有放浪的狂徒,才會推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信念。作為現實主義者的黎雪峰,還是懂得要知難而退的。

於是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不幹!”

於是的於是,聽到這句話的費爾南多皺了皺眉,拗著指關節說道:

“我勸你還是重新考慮一下再回答。”

“這……這是恐嚇嗎?”

雖然黎雪峰認為黑日管家不見得會當真動武,但那句陰森森的話還是讓他心中一寒。阿斯帝莫斯曾經說過,現在的黎雪峰已經有實力與深淵之女一戰。不過和黑日城首屈一指的費爾南多相比,還差了不止一個檔次。當費爾南多默不作聲的繼續拗手指時,黎雪峰轉動腦袋,望向了一邊的紗洛。他發現那隻蘿莉並沒有生氣,隻是滿臉都是失望之色。

紗洛帶著黯然的神情,輕聲說道:

“真的不行嗎?”

“呃?”

“我和茱荻沒有什麽朋友,又不能隨便找個太差勁的。爸爸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你……你真的不能幫個忙嗎?”

“這……”

麵對祭起‘楚楚可憐’這招的紗洛,黎雪峰實在是沒辦法硬起心腸說‘不’。那隻蘿莉用懇求的目光望著他,猶如化石為泥法術一般軟化了黎雪峰的內心。

‘算了算了,大不了再上一次當。要是真吃了虧,今後就無論如何都不理她就是了。’

黎雪峰一邊這樣自我安慰著,一邊勉勉強強的說出‘好吧’兩字。古往今來,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因為耳根軟而重蹈覆轍,一次又一次的犯下大錯。身為其中之一的犧牲者,黎雪峰的淪陷充分證明了‘玫瑰勝於槍炮’是多麽正確的話。而紗洛則立刻展露歡顏,高興的說道:

“你願意了?”

“嗯。”

“真的?”

“如果你們答應不捉弄我的話。”

安全起見,還沒被衝昏頭的黎雪峰附加了最起碼的條件。紗洛不以為意的答應,然後拍拍手,召喚出一個銀白色的魔法麵具。她把那個麵具用雙手捧著,接著從沙發上站起,就要往黎雪峰的臉上戴。不明所以的黎雪峰轉頭避開,同時吃驚的喊道:

“喂,你要幹什麽?!”

“放心吧,不會害你的。”

撲了個空的沙洛聳聳肩,嬉笑著說道。但在看到這隻蘿莉那等同於‘有陰謀’三個字的陰險笑容後,黎雪峰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他快退兩步,想拉開與沙洛之間的距離再說。不過這時黎雪峰的左右肩膀忽然一緊,被人從後麵架住了。他驚訝的回頭,看到了故意望著天花板的費爾南多。紗洛趁著這個機會踮起腳尖,把麵具套到了黎雪峰的臉上。

沒有痛楚,也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那個魔法麵具隻是閃了閃光,就完全貼合了黎雪峰臉型。在費爾南多鬆手後,黎雪峰著急的伸手摸臉。但除了自己的肌膚以外,他什麽都沒碰觸到。

“你……!”

本來,黎雪峰想對紗洛大喊‘你搞了什麽鬼?!’。可是印入他眼簾的紗洛微微發抖,竟然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半張著嘴,仿佛要呼喚什麽。但紗洛始終沒有吐出一個音符,隻是像雕像般的凝立著。夕陽的光芒照在她的側臉上,使得盈滿眼眶的淚水晶瑩剔透。它們聚集在一起,把濃縮過千萬倍的悲傷注入了那雙原本明亮透徹的眼睛。

費爾南多無聲無息的走近,然後輕輕抬起了手。他用袖袍遮斷紗洛的視線,並用整個身體擋在那隻蘿莉和黎雪峰之間。在離開前,費爾南多什麽都沒說。他隻是向黎雪峰投以深邃的一瞥,就抱起紗洛跨進了虛空。

一等到紗洛和費爾南多離開,黎雪峰就立刻衝去了樓層的另一邊。他找到一麵全身鏡,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年輕、俊朗、還帶著一絲驕傲的陌生人。這個‘人’比原來的黎雪峰高半個頭,留著整齊的短發。他隻要微微一笑就能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容貌異常俊美卻絲毫不會留給別人柔弱的印象。

‘阿蒙德拉!’

這是黎雪峰最初,也是唯一能猜想到的答案。他站在鏡子前出神了半天,然後忽然想盡辦法的要把麵具弄下來。黎雪峰心中怒火洶湧,激動程度到了讓他自己都覺得吃驚的地步。跟來的依依將手指含在嘴裏,默默看著黎雪峰終於扯下麵具,並用力甩到地上,呐喊著踩了一腳又一腳。

最後黎雪峰用盡全力,將麵具踢得遠遠飛了出去。筋疲力盡的他走到旁邊,用手按著額頭坐進了椅子裏。他將手指插進滿是汗水的頭發,大聲的喘息著。直到依依怯生生的挪過來,輕輕抱住黎雪峰的左腿,他才慢慢的鎮定了下來。

“沒事。”

為了安慰飽受驚嚇的依依,黎雪峰盡量和藹的說道。結果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而要**肌肉微笑竟然變得前所未有的艱難。黎雪峰不明白自己的失態是為了什麽,他的自製力在那種從心底狂湧出的怒火麵前根本毫無用處。而理智一旦崩潰後,黎雪峰甚至連自己在做什麽都不知道了。他牽強的想把一切歸咎於自己受到了汙辱,可惜這種說法連小孩子都騙不過。至於其他的可能……黎雪峰拒絕去想。

“請用。”

正當煩躁的感覺再次從黎雪峰的心底泛起,化作越來越強烈的衝動時,一個放有茶杯的托盤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黎雪峰驚訝的抬起頭,發現維康尼亞正平靜的注視著他。那個精靈麵色如常,好像根本不在意黎雪峰之前的行為。她靜靜的保持遞出托盤的姿勢,等了一會後再次說道:

“請用。”

“……謝謝。”

黎雪峰僵硬了幾秒,才接過茶杯。他吹散熱氣,淺淺的啜飲了一口其中的碧綠**。這使得一股清涼的味道衝入黎雪峰的喉嚨,並很快擴散進了胸膛。在舒適的感覺中,他真正的平靜了下來。

由於維康尼亞的幫助,黎雪峰很快恢複了常態。畢竟在那個山崩於前都不會吃驚的精靈麵前,任何人都很難維持高昂的情緒。而且她選擇了恰到好處的時機介入,把黎雪峰及時從試圖再度興風作浪的負麵情緒中拉了出來。維康尼亞就像是活生生的鎮靜劑一樣,為黎雪峰帶來了清涼和舒爽。

“這是用星淚花的葉子泡出來的,對您的喉嚨有好處。”

稍後,維康尼亞淡淡的解釋道。黎雪峰細細品嚐了一會這杯不知道又是哪個精靈秘方做出來的茶水,然後突然省起什麽似的問道:

“不會又是要用清晨的露水吧?”

“本來應該是的。不過最近我抽不出時間,所以隻能用普通的沸水來代替……”

“這樣就可以了!”

一發覺維康尼亞露出帶有歉意的表情後,黎雪峰趕緊截住了那個精靈的話頭。他將剩餘的茶水一口氣喝下,接著滿足的歎了口氣。黎雪峰一邊把玩著空茶杯,一邊認真的向維康尼亞說道:

“拜托你,今後幫我泡茶一律用普通的水就好。如果用那個什麽露水的話,恐怕我會舍不得喝。”

“但是……”

“行了行了,請讓我的良心好過一些。……嗯,說起來效果真不錯,我的喉嚨真的好多了。”

再次打斷維康尼亞的黎雪峰摸摸喉嚨,露出了愉快的表情。於是維康尼亞在接過杯子,把它放回托盤上後,以難得一見的鄭重語氣說道:

“我可能是在多管閑事,不過請您今後不要再那麽大喊大叫了。”

“咦?”

“您應該知道,聲音是法師的生命。一個音節的錯誤,都會導致施法的失敗。本來這不是應該由我來提醒您的事情,希望今後您能注意。”

“……明白了。”

在維康尼亞嚴肅的規勸下,黎雪峰唯有苦笑不已的點頭。他目送那個精靈走開,隨後聽到了仙黛的聲音。

“至高法師大人要您立刻去他的樓層報道。”

“知道了。”

黎雪峰搖搖頭,站了起來。對他而言,今天實在是充滿緊張和刺激的一天。不過一切都還沒結束——尤其當黎雪峰跨進幽暗之月法師塔的頂層,見到了穿著晚禮裙的艾瑞尼卡斯後,他更是肯定了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