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劍浪的赫德麵無表情。他穩穩的站著,然後舞動長劍試著格擋。那迎麵而來的千百道劍光大部分是幻影,隻能無害的掠過赫德的身邊。但擁有實質傷害的劍光仍然有數十道,即使赫德盡力抵擋,也無法完全防禦下來。

羅蘭出現在赫德的身後,從最璀璨的劍芒中現身。他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體,手中的光能劍逐漸消散在空氣中。黑色的薄霧從羅蘭的體內湧出,彌漫著纏繞住了他。那是詛咒的力量,它們正在侵蝕羅蘭的本質。

“懲戒……惡者……的劍……”

凝立不動的赫德張開嘴,吐出斷斷續續的話。他握著的佩劍突然一折為二,接著從無力的手中落下。覆蓋在赫德身上的亮白光暈出現了龜裂,那是遭到光能劍數十次劈砍的結果。它們像是陽光下的水漬般縮小了麵積,最後消散無蹤。

赫德頹然跪倒,瞳孔中的乳白色光芒也緩緩隨之消退。他沉重的喘氣,因為不堪負擔神恩的強大反作用力而虛弱不堪。神恩需要以人的身體為媒介,才能傳遞部分屬於神祗的力量。它對被附身者有極高的要求,威力與付出的代價成正比。

過了良久,赫德依然跪在地上。他等待來自羅蘭的致命一擊,可是卻始終沒有等到。赫德遲疑的站起,回過頭去尋找羅蘭。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標,而羅蘭的情況甚至比赫德更糟。在短短的時間內,籠罩羅蘭的黑霧已經猶若實質。它們依稀圍攏成一個繭的形狀,將羅蘭包在其中。赫德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在情不自禁的跨前了半步後說道:

“這……”

“是血親賦予我的禮物。”

羅蘭帶著從容的微笑,低聲回答道。蛛網般的血管從他的臉頰上浮現,呈現出詭異的黑色。但這個高傲的劍士仍然挺立著身體,而且無須借助任何依仗。黑霧圍繞著羅蘭盤旋,讓他那雙帶著嘲諷笑意的雙目若隱若現。此刻羅蘭一如既往的抿著嘴,讓那對薄薄的雙唇挑出令赫德熟悉的角度。他以全部的力量抗拒詛咒,同時淡淡的說道:

“我家族的最後一員,帶著這份禮物找到了我。假如這就是我的結局,或許也不錯了。不過沒那麽容易,我至少要等到他再來見我最後一麵。”

“可是……”

“你走吧。”

羅蘭斷然的說道,打斷了赫德的話。他蹣跚的走向天魂掉落的地方,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羅蘭輕輕的咳嗽,令更多的血漬出現在嘴角。而且它們已經呈現為黑色,仿佛塗錯位的唇膏。赫德衝上去想攙扶羅蘭,但一把光能劍立刻指住了他的鼻子,迫使他後仰。握著劍的羅蘭眼神依然銳利如刀刃,他靜靜的說道:

“已經沒你的事了,快滾!”

“……我拒絕。”

在瞬間的震驚後,赫德堅決了搖了搖頭。他無視威脅自己生命的劍,頑固的攙住了羅蘭。羅蘭在赫德即將撞上劍尖的最後一刻垂下了手,然後癱倒了下去。赫德用臂彎帶著羅蘭躺到在地上,接著默念禱文,讓雙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這是聖武士特有的能力,聖療。它可以驅散邪惡造成的傷害,恢複致命性的傷口。但接受聖療的羅蘭毫無起色,他體內的詛咒甚至反過來驅散了來自赫德的神聖力量。

“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得到了家族饋贈是神力詛咒。”

早就料到這結果的羅蘭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道。聽到‘神力詛咒’這四個字赫德退縮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他沒有任何躊躇,就仰天攤開了雙手。於是遠處的人都看到,一道從穿破蒼穹的閃電落入了黑日城。它打在赫德的身上,化作星屑散開。空氣中殘留著‘劈劈啪啪’的聲響,地麵上的小石子也翻滾著四處彈跳。這雷霆一擊猶如數道合在一起的閃電,它來自於震怒的神祇。

赫德站在閃電燒灼出的焦黑區域內,操控著一個小小的光點。他頭發因為電流的關係膠結飛舞,一條巨大的燒傷痕跡貫穿了他臉頰直至胸膛。但赫德成功的控製住了神恩殘餘下的神力,也抵禦住了神怒引發的雷霆。他俯視著神情複雜的羅蘭,然後微笑著說道:

“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把神恩還回去。”

“你應該知道,其實我……”

“我隻認識一個你,維利雅·惜葉小姐。”

赫德強硬的製止了羅蘭想說出的話,接著他合攏雙手,將那點神力夾在掌中。赫德小心翼翼的跪下,然後分開雙掌,讓神力化作星星點點的螢光灑落到羅蘭的全身。這讓圍繞羅蘭的黑霧猶如驚鳥般飛散,消融在空氣中。遍布羅蘭臉頰的黑色血管也即刻消退,沒入肌膚之下。一個奇異的徽章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從羅蘭的胸前浮現,接著被赫德掌中的螢光所染白。當那個徽章崩塌,成為一縷青煙後,束縛羅蘭至今的枷鎖完全消失了。

赫德無言的站起,羅蘭也無言的站起。他們都低著頭,就那樣沉默了許久。羅蘭輕輕的歎息了一聲,然後將手伸去頸後,解下了戴著的項鏈。當他脫下手套,將項鏈纏繞在上麵交給赫德時,那個年輕人躬身接過,隨後轉身邁步。羅蘭目送著因為背叛了神祗,已經不再是聖武士的赫德離開。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喊道:

“祝你好運!”

“謝謝,幸運已經與我同在。”

赫德舉起緊緊握著項鏈和手套的手,大聲的回答。但他沒有回頭,隻是帶著心中的那道倩影獨自走向了遠方。赫德隱藏了他那蒼白而毫無生氣的臉,也沒有去查看盔甲下的嚴重灼傷。他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也對需要付出的代價早已有所覺悟。等到赫德從視線範圍中消失後,羅蘭揀起了天魂。他用僵硬的手把天魂插入裙子下的劍鞘,然後消失在黑暗中。

與此同時,耶索德正在黑日城外的泥地上掙紮。他艱難的爬行著,力圖在地上畫出一個圓。在耶索德經過的地方,每隔幾米就會有一個用手指畫出的符號。他雖然從黎雪峰的手下僥幸逃生,但肉體的損毀並沒有因此減輕分毫。所以耶索德必須想辦法施展出法術,以修補被迷你機槍打爛的肌肉和骨骼。

現在的耶索德狼狽不堪,也非常憤怒。要不是被黎雪峰傷得太重,他何至於會落到需要布置魔法陣才能施法的地步。耶索德的自尊心也在同時受到了創傷,他原本自信能一舉奠定在黑日城的地位,然後係統的展開搜索。但耶索德做夢都沒想到,這個魔界中的唯一城市竟然會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傳奇強者。而且其中被他認為是最弱的黎雪峰,竟然表現的最出人意料。

“我太不小心了。”

耶索德一邊回想黎雪峰將他打倒的瞬間,一邊喃喃自語道。即使迷你機槍確實是可怕的武器,但假如耶索德有所提防,那麽他仍然有應付的方法。耶索德反複咀嚼著自己的失敗,並因之加深著對黎雪峰的憎惡。他像蛆一樣的爬行,直到一個半徑十米的圓被刻畫在地上。

雖然有賈澤瑞的神力為後盾,此刻的耶索德也已經頭昏眼花。他的血早就流盡,生命的維係完全依靠超自然的力量支持。好在耶索德現在隻要爬到魔法陣的中央,就可以用咒文來啟動它。在修複了肉體後,他就可以從容計劃今後的複仇。

忽然間,四周的空間開始震顫。一道心靈傳送門出現在耶索德的麵前,然後又是兩道。在耶索德訝異的注視下,那紮、希休、和厄姆從傳送門中走出。幾秒鍾後,阿卡尼斯和血斧也走了出來。他們呈扇形圍在耶索德的麵前,攔住了通往魔法陣中心的道路。那紮顫動著它特有的六根觸須,用嘲諷的聲音說道:

“真狼狽啊,神使大人。嘶,您的法術不起作用嗎?”

“你們似乎也沒好到哪裏去。”

耶索德勉強抬起上半身,在看過那紮頭上被飛彈風暴打出的傷痕,和用繃帶把左手吊在胸前的阿卡尼斯後回答道。他不清楚對方的來意,也暫時猜不到究竟會發生些什麽。耶索德知道奪心魔對施法者的腦有強烈的偏好,可是在現在情形下,他認為那紮不會為了一餐就放棄一個強有力的盟友。於是耶索德迅速的思考了一下,就決定放低姿態。他不再試圖掩飾自己的虛弱,隻是苦笑著說道:

“我敗在一個奇怪的法師手裏,你們怎麽樣?”

“奇怪的法師?”

耶索德的話讓那紮的臉抽筋了一下。那隻噬魂怪立刻回過身,用心靈感應和兩個同類進行了交談。經過短暫的討論後,那紮再次把無瞳仁的眼睛轉回到耶索德的身上。它慢慢蹲下身,然後認真的問道:

“你指的是那個叫黎雪峰的人類法師?”

“我沒來得及打聽名字。”

耶索德小心翼翼的回答,因為那紮把三根觸須搭在了他的頭頂上。它們可以幫助奪心魔確定對方是否在撒謊,也可以用來瞬間翻開頭骨,吸出其中的腦漿。片刻後那紮把第四根觸須也搭到了耶索德的頭上,接著冷冷的命令道:

“從頭說。”

“我偽裝成神使進城,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組織了舞會,來尋找目標為止都一帆風順。可是最後卻莫名其妙的敗露了,原因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而且城裏的強者出乎意料的多,他們的突襲讓我措手不及。特別是前麵我提到的那個法師,他在混戰中使用奇怪的武器打傷了我,就是這樣。”

“真該死。”

聽完耶索德的話後,那紮咒罵一聲,緩緩收回了觸須。它轉身和另外兩個奪心魔用心靈感應交談了一會,直到耶索德想繞過它們,爬去魔法陣的中央。那紮發出一道指向性心靈能量,擋住了耶索德的去路。耶索德隱藏著惱怒的情緒,帶著偽裝出來的不解說道:

“你想讓我死在這裏?”

“不,我們需要你作為盟友活下去。”

“那讓我過去!”

“不用著急。”

那紮扭曲了下臉,做出個靈吸怪特有的恐怖笑容。它一腳踩住耶索德僅剩下的右手,然後一邊轉動腳掌,一邊低聲的說道:

“我們的共同旅行還結束了沒多久,嘶。我得承認你的決定大部分時候是對的,但未必符合我的利益和價值觀。嘶,所以從現在開始,一切都要由我作主。你會有提意見的權力,嘶,不過決定權必須由我掌握。”

“呃啊……你沒必要……”

“有!”

不等耶索德呻吟著做出反駁,那紮就加重了腳底的力量。它發出冷冷的笑聲,接著低聲說道:

“在這裏的人當中,隻有你的目的與眾不同。嘶,你不是為了羅蘭·黑刃的死亡而來,卻另有圖謀。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嘶,但你至少能從天界白癡們的包圍中安然脫出。所以我不覺得等你恢複後還能再為了同一個目標共事。嘶,安全起見,現在就必須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指使術嗎?我可以接受。”

耶索德明白那紮不是在虛張聲勢,於是決定先過了這關再說。他說的指使術是一種用來束縛對方,強迫受術者去完成某件事的法術。違抗指使術的下場隻有死亡,所以通常情況下它是最適合用來控製他人的法術。但那紮搖了搖頭,接著以陰森的語氣說道:

“我們有更好的辦法,請容我介紹朋友給你認識。”

在那紮的示意下,耶索德望向了血斧。他看到血斧的身體忽然有一處膨脹了起來,在搞明白那是怎麽回事後,耶索德終於變得麵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