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劍相交時,它們發出了‘鏗’的巨響。這單調的聲音中包含了黎雪峰的全部努力,結果不僅沙洛捂住了耳朵,連費爾南多和羅蘭都皺了下眉頭。不過在十幾個法術的支持下,黎雪峰成功的擋住了阿蒙德拉的劍。現在他正咬緊牙關,力圖承受住一波又一波的後續力量。

沙塵飛起,那是因為直至腳踝都陷入地麵的黎雪峰開始了移動。他被阿蒙德拉用劍帶著,身不由己的向後滑出。泥土在黎雪峰的腳下發出呻吟,混合著小石子開裂。從遠處來看,他正在製造出一條由煙霧構成的黃龍。

在攻擊命中的瞬間,阿蒙德拉就知道不可能憑借一擊便放倒黎雪峰。所以在落地後,他立刻催動戰馬奔跑。現在阿蒙德拉斜睨著雕塑般緊繃不動的黎雪峰,心裏多少覺得有些佩服。他眨眼間就已經把黎雪峰硬推出了二十尺,可是那個年輕的法師還是沒有絲毫打算放棄的樣子。

“撒手!不然你的手腕會折斷的。”

出於好心,和擔憂威爾會大發雷霆的關係,阿蒙德拉低聲的說道。他隻要求一個過得去的收場,並沒有的真的想讓黎雪峰難堪。但如果阿蒙德拉能稍微明白點黎雪峰的怨念,他就不會這麽說了。所以當黎雪峰用牙縫裏迸出個‘不’字時,阿蒙德拉實在是非常的訝異。於是他隻能搖搖頭,無奈的說道:

“好吧,我們就來比比看耐力好了。”

在兩人短暫的交談間,黎雪峰又被拖出了三十尺。他用來分開泥土的腳跟早已酸痛,從手指到肩膀也疼得像要裂開一般。不過黎雪峰還是苦苦支撐著,說什麽都不肯鬆手。他將視線凝聚在長劍的劍鋒上,看著那裏的一道小小龜裂。——無論怎麽強化,凡鐵鑄就的武器始終比不上依附著靈魂的葛蘭。那把悲傷之劍帶給了黎雪峰優勢,也是他奪取勝利的唯一希望。

身為戰鬥的大師,阿蒙德拉當然注意到這點。所以他將大部分的鬥氣注入了劍中,用來保護那把受損的武器。其實阿蒙德拉的佩劍雖然比不上葛蘭,但也是把非同凡響的魔法武器。隻可惜在融合了凱東的靈魂後,悲傷之劍已經成為了神器。它和普通魔法劍之間的差別,就像是阿蒙德拉與黎雪峰在實力上的差別一樣。這讓阿蒙德拉頗感後悔,覺得自己實在太小看黎雪峰了。他眼看在雙方都不用神力的情況下,戰鬥一時陷入了僵局。而沙洛的表情已經從最初的不以為然,變得有些不耐煩。她和費爾南多一起漂浮著緊緊跟隨,在望向阿蒙德拉的目光中夾帶著責難的意味。

‘真麻煩,殺龍沒準都更輕鬆些。’

苦笑之餘,阿蒙德拉唯有想辦法盡的快結束戰鬥。他已經沒了要狠挫黎雪峰銳氣的想法,隻希望這場鬧劇能早一點收場。不過這時戰馬忽然顛簸了一下,差點失去重心。它好不容才恢複平穩,接著又步履蹣跚起來。阿蒙德拉好奇的張望,發現不知何時地上多出了一堵堵三尺高的泥牆。雖然那匹戰馬作為阿蒙德拉的召喚坐騎,擁有普通馬匹不可比擬的神駿。但要它硬撞過那些障礙物,還是要求太高了些。

毫無疑問,這是黎雪峰在用高級變化術搞鬼。直到現在,他還秉持著射人先射馬的原則。趁著阿蒙德拉分心的時候,黎雪峰開始準備決定勝負的一招。他看著兩把在相交處已經泛紅,飛濺出火星的劍,心知就算自己不玩花樣,阿蒙德拉也會在武器折斷前迸發出足以擊倒他的鬥氣。那麽與其坐以待斃,黎雪峰還不如放手一博。他心念電轉,接著回了下頭。於是一根六尺高、十尺寬、八尺厚,說是泥牆還不如說是土墩的泥柱立刻從地麵升起。它嚴嚴實實的擋住了去路,距離則近到來不及讓戰馬改變方向。

一瞬間,阿蒙德拉露出了微笑。這個聖武士身經百戰,當然不會被這種小事難倒。他隻叱喝一聲,就讓跨下的戰馬跳了起來。同時阿蒙德拉傾斜身體,盡量伸長手臂,以繼續拖著黎雪峰前進。他準備讓對手撞在泥柱上,落得自食其果。但看著這一幕的費爾南多卻搖搖頭,歎息著說道:

“他高興得太早了。”

“嗯,自信過頭了。”

沙洛抿嘴低笑,讚同的說道。因為他們深知黎雪峰的應變才能,也清楚那個不像法師的煉金術師還有多少花樣沒用出來。但這次黎雪峰的反應出乎沙洛和費爾南多的意料,他根本沒有想過要躲閃。為了獲取渺茫的勝利機會,黎雪峰決心不惜代價。

當後背離土墩還有數尺之遙時,黎雪峰啟動了法術定發戒指。接著他鬆開一隻握劍的手,轉身對著空中一指。於是無形但堅固的力牆術悄然出現,攔住了阿蒙德拉和戰馬的去路。同時黎雪峰低下頭,用前額硬頂住開始搖晃的葛蘭劍身。這讓阿蒙德拉陷入了窘境,迫使他在穿破力牆術,還是繼續維持長劍不折斷間做出選擇。但黎雪峰沒有留給這個聖武士思考的時間,最後阿蒙德拉隻能倉促的激發出全部的鬥氣。

力牆術在阿蒙德拉的麵前碎裂,同時他感到手上一輕。半截斷劍飛入空中,旋轉著發出尖嘯。阿蒙德拉出神的望著斷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在黎雪峰的手下吃虧。稍後,戰馬的嘶叫聲驚醒了這個聖武士。他帶著失落的表情回頭,隻看到一個已經近得不能再近的土墩。——黎雪峰拉起的泥牆有兩麵。第二麵比第一麵略微矮一些,恰好能不被從正麵看過去的阿蒙德拉發現。而且他算準了那個聖武士的落點,結果阿蒙德拉居然就真的那麽心不在焉的撞了上去。

隻相差一秒,兩座土墩便分別崩塌了。其中的一座還剩下大半矗立著,在塌下來的那邊嵌著個黎雪峰。渾身是泥的黎雪峰額頭青腫,呈半轉身的姿勢陷在泥堆裏。他好不容易才抽出半個身體,捧著眩暈的腦袋呻吟。要不是有石膚術、魔盔甲、靈甲術等防護,剛才那下撞擊就夠讓他去**躺三個月的了。更不用說黎雪峰還雜耍般的用額頭頂劍,一個不小心便是腦袋開花的下場。

另一方麵,依然騎在馬上的阿蒙德拉也異常狼狽。他甚至能抬起手,從頭發中抓出一把泥土。而且阿蒙德拉的佩劍還剩下半把,連坐騎都瘸了。在這場可說是以大欺小的對決中,本該穩占優勢他居然還吃虧較多。對能縱橫整個多元宇宙都沒幾個對手的強者而言,這實在是標標準準的奇恥大辱。結果自找沒趣的阿蒙德拉看著掌中的泥土,一時間不禁呆住了。

費爾南多走過來,好心的拍了拍阿蒙德拉。他強忍著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溫言勸解道:

“你該慶幸,這不是在與真正的敵人作戰。否則的話,代價將遠不止這些。”

“我……”

“好了好了,反正事情都已經結束了。我們一起去見威爾吧,他那裏應該可以洗澡。嗬嗬,嗬嗬嗬嗬。”

說到這裏,費爾南多終於笑了起來。曾幾何時,他見過阿蒙德拉渾身浴血的揮劍,卻沒見過這個聖武士渾身是泥的拿著斷劍發愣。阿蒙德拉看看費爾南多,然後長歎一聲,丟掉了斷劍。等到費爾南多好不容易笑夠了以後,阿蒙德拉輕聲的說道:

“我總算知道,賈澤瑞為什麽不讓我殺掉那個法師了。他才幾歲?當初最擅應變的威爾,都沒有這麽難纏吧?而且那把劍也證明了,他站在善良的一邊。沒準用不了多久,我對賈澤瑞來說就算不了什麽了。”

“你不用太謙虛。”

費爾南多望著正被羅蘭和沙洛從土堆裏挖出來的黎雪峰,帶著未盡的笑意說道:

“何況他成長得再快,到能夠獨當一麵為止也至少需要幾百年。那個時候,你應該已經成神了吧?”

“是啊,靠著施舍。”

阿蒙德拉聳聳肩,苦澀的說道:

“不管看起來有多誘人,始終不會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有得有失,別想太多。對了,你還要去深淵嗎?”

“當然。”

聽到費爾南多的問題後,阿蒙德拉忽然振作了起來。他遣走戰馬,讓受召喚而來的坐騎回自己的位麵去休養。接著阿蒙德拉回過頭,凝視著費爾南多的眼睛說道: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放棄。維羅妮卡在等我,你知道的。”

“等你去赴死?”

“別說得那麽肯定!”

“你為什麽不能滿足呢?即使隻有軀體和虛偽的靈魂也好,黑日城裏的維羅妮卡依然記得你。”

費爾南多搖搖頭,有些傷感的說道: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在等你。過去的事情,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已經找到女兒的你,是不能理解的。”

阿蒙德拉抬起手,輕撫鎧甲上的紋章。他輕輕觸摸著被磨去一片葉子的四葉草,同時用陰鬱的語氣說道:

“我的祖父告訴過我,四葉草的葉子,第一片代表了信仰,第二片代表了希望,第三片代表了成功,第四片代表了幸福。我的人生中少了一片四葉草的葉子,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明白的。”

“它掉在了深淵裏?”

“是的,它掉在了深淵裏。”

對於費爾南多的問題,阿蒙德拉淡淡的回答道:

“所以我必須去撿回來,無論要冒多大的風險。”

與此同時,黎雪峰正在接受治療。雖然他僥幸沒有折斷骨頭,但肌肉拉傷還是少不免的。於是沙洛施展出生命禮讚,站在黎雪峰的身邊將他包裹在正能量形成的光團中。除此以外,那隻變大的蘿莉還揪著黎雪峰的耳朵,半真半假的責罵他。

“喂,你活膩啦?竟然敢跟阿蒙德拉打?要不是運氣好的話,多少條命都不夠哦。”

“嗯,我同意。”

邊上的羅蘭用力點頭,趁機煽風點火。那個黑衣劍士用手托著下巴,落井下石的說道:

“你至少應該為別人考慮一下,黎雪峰。比如這位小姐就值得你折損顏麵,放棄無聊的爭鬥。話說你剛剛才誓言過要保護她,現在卻要靠她幫忙才能站起來。言而無信可不是好事,尤其對需要負責任的男人而言更是如此。”

“……據說,評價一個朋友是否值得交往的標準,是看他有沒有在背後講自己的壞話。”

“所以我當麵講了。”

“問題是我正背對著你。”

總算恢複過來的黎雪峰回過身,陰險的說道。於是羅蘭舉手投降,他沒打算跟以頭腦聰明見長的法師鬥嘴。此刻黎雪峰的心情大好——在跟阿蒙德拉硬拚一場後,他積累下來的怨氣全都發泄掉了。現在黎雪峰隻要抬起頭,就會覺得陰沉沉的天空都是藍的。

“對了,有件事麻煩你。”

在好不容易奪回自己的耳朵後,黎雪峰向著撅起嘴的沙洛說道。那隻大蘿莉的俏皮表情讓黎雪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不過總算還不至於出神。他為了掩飾自己的局促而咳嗽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

“嗯,我有很多朋友受了傷,可以麻煩你用這個巔峰法術替他們治療一下嗎?反正你都施展出來了……”

“好啊。”

沙洛轉了轉她的大眼睛,笑眯眯的說道:

“不過,不是免費的哦。”

“要多少都行,總之,幫個忙吧。”

黎雪峰為特倫特等人著想,希望他們早日康複。結果不疑有詐,一口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