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與炎魔劍相比,羅蘭手中的魔法劍也毫不遜色。它吞吐著火焰,散發出令特倫特須發倒卷的高熱。但握著劍的羅蘭卻渾然無事,顯然正處於某種保護之下。稍後這個黑衣劍士啟動了隠刃護腕,召喚出兩把光能劍。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魔法劍輕輕的拋起,讓燃燒的長劍落到光能劍的劍刃上。接著羅蘭猶如雜耍的高手一般,靈巧的翻動手腕。於是魔法劍被夾住了劍身的前端,劍柄則被送到了特倫特的麵前。

“這是一件小小的禮物,特倫卡斯先生。您的武器已經被毀了,而像您這樣的戰士不該隻握著平凡的武器。”

羅蘭說得很輕鬆,仿佛送出的東西不值一提。但特倫特卻盯著魔法劍看了很久,才能用幹澀的聲音回答道:

“你想用這把劍來買丹尼爾的命嗎?確實是很高的代價,可是……”

“您的威信當然不會如此廉價。”

搶在特倫特艱難的拒絕的前,羅蘭搖了搖頭。他抖動光能劍,讓火之魔法劍旋轉著飛入空中。直到那把劍重重的落下,筆直的插入土中,羅蘭才繼續說道:

“就如我前麵要求的那樣,我希望得到的隻是公平。而您已經欠了我半條命,不足的部分我想用其他的方式來加以補償。今天,我隻要求今天您能讓我帶著阿卡尼斯離開。而從明天起,您將可以自由的行使複仇的權力。這把悶燃會是您的好幫手,它是從火蜥蜴貴族的血泊中誕生的。我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才對,您覺得呢?”

“我覺得我沒有選擇。”

特倫特歎息了一聲,陰鬱的回答道。他側過臉,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瑪妮菲,然後終於伸出手,握住了悶燃的劍柄。特倫特輕易的拔起了那把魔法劍,讓泥土被燒焦的氣味四處蔓延。他接過羅蘭遞上的劍鞘,同時低沉的說道:

“你贏了。”

“是的,我利用了您的正直,特倫卡斯先生。請您原諒,畢竟誰都會有情非得已的時候。”

羅蘭脫下氈帽,不帶得色的評價道。接著他轉過身,走到了阿卡尼斯的身前。天魂和魅影悄然出現在羅蘭的手中,化作兩道模糊的影子開始飛舞。在粉碎泥土的‘咻咻’聲中,阿卡尼斯的肩膀逐漸露了出來。這個黑衣劍士不斷的高速揮劍,直到看不下去的黎雪峰施展出高級變化術。於是包裹著阿卡尼斯的泥土立刻退開,露出足夠的空隙。停下來的羅蘭收起劍,然後微笑著向黎雪峰說道:

“謝謝,我的朋友。”

“隻有這次,我實在不想要你的感謝。”

正被菲裏緊緊纏繞的黎雪峰好不容易才能揮揮手,苦笑著說道:

“帶阿卡尼斯走吧,祈禱他別再和我們撞上。否則的話,你還不如現在就一劍砍死他。”

“我會的。”

羅蘭優雅的行禮,愉快的回答道。接著他將依然昏迷不醒的阿卡尼斯扛到肩上,向著門口大步走去。在穿過布簾前,這個黑衣劍士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住了。他對著黎雪峰眨了眨眼睛,然後不懷好意的說道:

“忠誠的騎士大人……”

“去去去,我早說過我是法師了!”

黎雪峰還以為羅蘭是要揭他的短,於是慌張的做出驅趕的手勢。但那個黑衣劍士隻是笑笑,隨後抬手擺弄了幾下胸前的小掛墜。除了這個明顯帶有暗示性質的動作外,他還意味深長的說道:

“騎士大人,請您記住,女人的心比珠寶還珍貴。光是獻上劍,是不足以羈絆住她們的。”

說完,羅蘭就離開了。而受到提醒的黎雪峰則彈了下手指,接著從次元腰袋裏抽出了一根項鏈。那件式樣精美的珠寶完全由質地不明的黑色玉石構成,隻在掛墜上鑲嵌了巨大的藍寶石。它是黎雪峰從羅蘭哪裏得來的禮物,但一直沒機會交給菲裏。現在黎雪峰拿著項鏈,覺得正是適合它登場的時刻。

菲裏驚訝的看著那件風格典雅的珠寶,直到黎雪峰小心翼翼的為她戴上。這根項鏈的掛墜上鏤刻著‘不滅’二字,色澤與黑暗精靈的容貌是再相配也不過的了。而且附帶著的藍寶石閃閃發光,與菲裏的銀發一起成為了黑色肌膚的雙重對照。

“什麽都別說,把多餘的話全都忘掉吧。”

搶在菲裏將盈滿的喜悅爆發出來前,黎雪峰笑吟吟的搖了搖頭。接著他後退了一步,以欣賞黑暗精靈與項鏈交相輝映的美麗。菲裏珍愛的撫摸那條項鏈,用指尖感受它的溫潤與精致。稍後這個黑暗精靈一咬牙,忽然衝過去仆倒了黎雪峰。猝不及防的黎雪峰跌到在地,然後發現菲裏竟然騎到了自己的身上,正用凶猛的動作撕扯大法師之袍。

“喂、喂、你應該好好的休息幾天!”

黎雪峰驚慌失措的大喊,但菲裏根本不理會。那個黑暗精靈一邊解開發帶,讓紛飛的發絲落下,一邊在臉上泛起驚心動魄的紅暈,嬌媚的說道:

“管它那麽多!人生苦短,所以要及時行樂。這可是你們人類奉行的原則。”

“這、這裏有人啊!”

轉眼間便被剝光上半身的黎雪峰靠著慘叫,才把菲裏拉回到現實中。那個黑暗精靈瞥了眼目不斜視,正快速走向帳篷門口的特倫特和瑪妮菲,在不屑的啐了一聲後說道:

“反正他們一定也做過嘛,又不會覺得多新奇。……對了,你那個能變出房間來的法術呢?”

“今天已經用不出來了。”

在與阿蒙德拉一戰後魔力耗竭的黎雪峰攤攤手,無奈的說道。這讓騎在他腰上的菲裏露出了惡狠狠的眼神,接著大聲的質問道:

“很久沒去黑曜石酒館了,難道你不懷念那裏的美食嗎?”

“我覺得你是在說有熱水供應的浴室和大房間……”

“完~全正確!不愧是征服了我的男人。”

菲裏搖晃著身體站起,然後一把拖上黎雪峰就往外跑。她躊躇滿誌的挺著胸,同時決定了兩個人的目的地。

“讓我們向著熱騰騰的浴室和大房間前進吧,吾愛!”

那個黑暗精靈嚴肅的宣布。隨後她又換上足以擊潰任何一個男人心防的火辣目光,柔聲的說道:

“我想,偶爾休息上一星期也不錯,吾愛。反正傭兵團也沒什麽事急著處理,特倫特團長會理解的。”

“一、一星期?!”

“是的。為了滿足你,或許一個月更好?噢嗬嗬嗬嗬~”

就這樣,菲裏發出了高亢的笑聲,硬拖著黎雪峰開赴他們的戰場。麵色土色的黎雪峰則掰著手指,盤算著要過多久才能恢複到可以施展出自尊心護盾術。——這可契關他的生死,不是開玩笑的。

當黎雪峰帶著必死的覺悟走向溫柔鄉時,羅蘭將一整桶冷水倒在了阿卡尼斯的頭上。接著他拋開木桶,用憐憫的口氣說道:

“夠了沒有?你已經給我找了數不清的麻煩,是時候停止小孩子般的胡鬧了吧?”

“你……你對維利雅姐姐犯下的罪行,我絕對不會饒恕的!”

從昏迷中醒來的阿卡尼斯用力甩頭,想借此把刺痛與眩暈感驅散。雖然黎雪峰的陰毒手段挫折了這個盜賊的銳氣,但他還是頑固的不肯服輸。阿卡尼斯費力的將恨意在眼中聚焦,然後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一定要毀了你,維克多!隻有你的死,才能……”

“憑什麽呢?”

沒有興趣聽阿卡尼斯老調重彈的羅蘭微微一曬,就打斷了對方的話。天魂和魅影出現在他的手中,化作寒光掠過阿卡尼斯的頭頂、臉頰、脖子。當數十根斷發飄落,鮮血從細長的傷口內流出時,這個黑衣劍士淡淡的說道:

“我已經沒有耐心了,小鬼。你根本不是可以被我視作敵人的角色,充其量隻能當個小醜而已。我厭煩了為你擦屁股,厭煩了為你卑躬屈膝。我對你毫無所求——牢牢的記住這點。我所需要的,僅僅是有個人陪伴著維利雅。但如果你再繼續招惹我,那麽你就連這點最起碼的價值都沒有了。我會殺了你,然後付一大筆代價出去。相信你也知道,能夠完全模仿一個人的易容高手是存在的。我可以說服他,讓他替代你的位置。”

“難道你就沒有絲毫的愧疚嗎?!我最憎恨你的,就是你那麽決絕的離去!你對維利雅姐姐!你對她——”

“住口吧,蠢貨!”

羅蘭用力一腳踢在阿卡尼斯的下巴上,阻止了他的咆哮。這個黑衣劍士蹲下身,粗魯的將對方拉起。他盯著滿嘴是血的阿卡尼斯,靜靜的說道: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當時你才幾歲?你能懂得多少?我愛維利雅,這點不容懷疑。可是你是否明白我的無奈?有沒有想過我為何最終離開了她?世俗的道德不在我的眼裏,但維利雅和我不同。該被詛咒的血脈讓她拒絕了我,這是維利雅和我的不幸,品嚐苦果並非隻有一個。”

“可是……!”

阿卡尼斯掙紮著想要喊叫,卻被羅蘭用重重的一個耳光阻止。濺出的血滴沾到那個黑衣劍士的臉,但他還是毫不動搖的說道:

“我至少應該以哥哥的身份照顧她,保護她,對嗎?沒錯,而這正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地方。聽清楚了——我是因果律之外的邪神之子,維利雅是受人愛戴的聖武士。我是肮髒的盜賊和殺手,維利雅是負有振興家族義務的名門之女。我們在偶然與誤解中相逢,卻發現彼此間猶如對方在鏡中的影像。從敵視到相知,從殺意到眷戀。那整整五年中所包含的愛與恨,是你一生都無法明了的混沌!——你怎麽可能明白?!最後我們終於走到了一起,可是阿爾弗雷德那個老不死卻留下了他的詛咒。這是神罰,讓我和維利雅從幸福的巔峰墜落。本來我還天真的以為能將秘密隱瞞一生,獨自承擔兩個人的痛苦。”

羅蘭的手顫抖著,眼中則有讓阿卡尼斯無法置信的哀傷。他必須深呼吸幾次,才能維持住最起碼的冷靜說道:

“所以我離開了,這是挽救維利雅的唯一方法。她或許會孤獨一生,但至少好過立刻被負罪感壓垮。我要她恨我,要她永遠都不原諒我。那麽維利雅就可以堅強的活下去,一如她當初堅強的支撐起整個家族。而對於你,阿卡尼斯,我原本想讓你呆在維利雅的身邊,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你的成長,你的進步,你贏得的每一點榮耀,維利雅都會百倍的感受。她深知自己已經因為我而汙穢,隻有你還纖塵不染。可是你竟然像頭笨豬般的來追趕我,連驢子都不如的踏進了黑暗中!你知不知道?當你給我一刀的時候,真正傷到我的是你,而不是那把匕首。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握著匕首的不是你,那麽我就至少有一百種方法讓偷襲者粉身碎骨,萬劫不得超生!”

在咆哮聲中,羅蘭再次毆打了阿卡尼斯。他連續揮出兩拳,讓那個目瞪口呆的盜賊捂著胸口和嘴巴倒下。趁著阿卡尼斯捧住折斷的骨頭劇烈咳嗽。往外吐出牙齒時,羅蘭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他低頭看了看擦傷的拳頭,然後用恢複了平靜的語氣的說道:

“回去吧,小鬼。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滾回到維利雅的身邊。去穿上絲質的長袍,那是唯一適合你的打扮。如果你再披著鬥篷晃來晃去,我真的會殺了你。”

躺在地上的阿卡尼斯嗚咽著,忽然嚎啕大哭。他的淚水混合著鮮血滴落,化作暗紅的色澤。

“我留下又有什麽用?維利雅、維利雅姐姐就要死了。”

這個盜賊絕望的哀嚎,然後看到了頂在喉嚨上的天魂,和羅蘭寒星般的雙眼。

“說下去!”

那個黑衣劍士命令道,聲音中有著讓血液為之凍結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