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黎雪峰遙望著遠處的阿絲摩蒂斯,皺起眉頭發問。他一邊活動有些僵硬的肩膀,一邊回味伊翠絲的話。聽到他的問題後,幽暗少女靜默了片刻。接著她淡然的開口,輕輕的說道:

“最好別打聽神祇之間的事情,這是為了你好。”

“那就別火燒眉毛的來找我啊,難道現在我還能置身事外不成?”

“你……”

“我不要求細節,至少簡單的說明一下吧。”

向著稍許不悅的伊翠絲,黎雪峰抱起了雙臂。他毫不退縮的挺著胸膛,自顧自的點頭說道:

“不管怎麽樣,我都已經被卷進去了吧?既然有人能把阿絲摩蒂斯傷到這種地步,那麽他應該在其它方麵也神通廣大才對。難道你覺得,對方會不懷恨我這個壞了他事的人嗎?所以請把必要的內容告訴我,好讓我在今後有點防備。”

“你是安全的,除非你跑去深淵。”

聽完黎雪峰的話後,伊翠絲搖了搖頭。她認為黎雪峰的擔憂相當合理,所以沒有生氣。幽暗少女以神祇難得一見的和善態度說話,然後揮了下手。於是仍然昏迷不醒的麗奧和三個伊翠絲牧師悄然出現,被傳送到了她的身邊。當黎雪峰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幽暗少女頗為訝異的說道:

“咦,還有一個人拒絕了我的召喚。奇怪,難道有什麽東西在阻撓嗎?”

“你想做什麽?”

“把你和你的同伴送走。”

見到黎雪峰露出懷疑的神情後,伊翠絲再度揮了下手。她釋放出一股強製性的力量,接著在黎雪峰被驅逐前開口說道:

“從阿絲摩蒂斯那裏,我了解到你是個有臭脾氣的人。有鑒於你現在的態度,我覺得應該中斷與你的接觸。作為最起碼的謝意,我會把你,以及與你有關的人都送去米爾森林。假如阿絲摩蒂斯還有什麽報酬要給你的話,以後她會自己找上門。現在請走吧,辛苦你了。”

“請你轉告她,假如真的感謝我,就再也別來煩我——!”

光憑直覺,黎雪峰就明白自己不可能違抗幽暗少女的意思。於是他大喊一聲,然後整個人在空氣中淡去。雖然嘴上這麽說,但黎雪峰終究還是情不自禁的瞟了阿絲摩蒂斯一眼。他發現魔女的容貌已經開始恢複,正在神力的修補下重現往日的妖嬈。或許到了明天,阿絲摩蒂斯就又可以帶著曖昧的笑容跑去折騰黎雪峰了。

“怎麽樣?”

等到四周恢複平靜,連空間的**漾也被撫平後,伊翠絲來到了籠罩住阿絲摩蒂斯的光幕前。她一點都不意外的看著魔女坐起,隨後靜靜的說道:

“為什麽要我立刻趕走黎雪峰?你不打算利用他來做些什麽嗎?”

“那種事情以後再慢慢考慮就好。”

阿絲摩蒂斯凝視著自己的手掌,對上麵的皺褶流露出不快的眼神。她輕輕的歎息,接著忽然又撅起嘴說道:

“真是的,竟然讓他看到了我的這幅狼狽樣。”

“活下來還不夠嗎?”

“可是讓你接管全部黑暗精靈的計劃完全失敗了啊。”

“沒所謂。”

伊翠絲用力搖頭,甩起反射出燦爛光芒的銀發。隨後她慢慢的抱住雙肩,用無法掩蓋住顫抖的聲音說道:

“能從狄摩·高根的麵前逃走,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不管羅絲留下的神力會被它怎麽使用也好,我都不想再追究。如果沒有那個蠢蛋聖武士上去找死的話,我們就……”

“成為星界裏的垃圾。”

阿絲摩蒂斯替幽暗少女把話說完,同時聳了聳肩膀。她頗為吃力的靠自己站起,然後疲憊的說道:

“那是你的結局,而我將永遠消失。雖然阿斯帝莫斯會不高興,但他要重建一個我這樣的傀儡也不難。……或許你不能理解吧?可是現在我有種重生了的感覺。嗯~差點就什麽都沒有了。明明隻是一瞬間的鬆懈,招致的結果卻幾乎摧毀了一切。”

“什麽意思?”

“感慨一下罷了。”

見到伊翠絲露出懷疑的神情後,阿絲摩蒂斯擺了擺手。她先把體內淩亂不堪的力量調集起來,接著才在彌漫開來的藍芒中說道:

“這是我第一次踏足生死的邊界,實在很難形容當時的感受。從擁有無限到一無所有隻是刹那間的事情,那麽以往我的究竟是為了什麽在付出?回想起來,我真是非常的傲慢。總以為自己會永遠高高在上,能將所有的計劃都完美執行。你知道嗎,在輕輕鬆鬆處理掉羅絲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有資格與狄摩·高根周旋。那也是我膽敢爭奪羅絲神力的原因,結果卻是……雙生之主僅僅發出了一擊而已,而且它還是以不完整的形態來應戰。”

“你要放棄嗎?放棄那個連我都不知道的計劃?”

在阿絲摩蒂斯喃喃自語的結束後,伊翠絲帶著混雜了多種情緒的奇妙表情開口。對此阿絲摩蒂斯回以微笑,然後垂下頭說道:

“不,我不要任人擺布的存在方式。而且多元宇宙的終結之刻始終在逼近,我不想成為微不足道的炮灰。所以隻有那件事,我絕對的不會放棄。否則的話,就算活得再久也沒有意義。”

“會死哦。”

在逐漸強烈起來的藍光照耀下,幽暗少女非常肯定的回答。她凝視著陷入沉默的阿絲摩蒂斯,接著冷冷的說道:

“雖然我從來不去想,也不去猜測你在謀劃什麽。但你也說過,最多隻有三成的把握。那麽今天這樣的危機,你必然還會遇到。……你已經害怕了不是嗎?能夠繼續走下去嗎?”

“天曉得。”

阿絲摩蒂斯嫣然微笑,然後抬起了手。她用輕柔的動作梳理頭發,同時翹起嘴角說道:

“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改變初衷。不過呢,偶爾休息一下也不錯。畢竟我已經努力了那麽多年,累得都快垮掉了。或許是時候停下腳步,盡情的去享受一番。反正對多元宇宙的曆史而言,百年的小插曲實在算不了什麽。那我為何不在踏上無法回頭的道路前,先把能夠得到的快樂都去品味一遍呢?”

“享受?”

“作為真神的你,是不會明白的。”

當伊翠絲不解的擰起眉毛時,阿絲摩蒂斯歎了口氣。她拉起幽暗少女的冰涼小手,然後誠摯的說道:

“我曾經羨慕你有神性的庇護,以至於能永恒不變。但那終究是過於厚重的盔甲,會將一切都隔絕在外。你固然不會寂寞,也不會悲傷。可是就連能撫觸心靈的愛人指尖,都已經離你而去。……你是否願意相信,在登神的刹那,真正的你便悄然死去。而神祇隻是一種象征,一種管理多遠宇宙的工具。它是最初就被限定了目標的巨大力量,隻等待犧牲者被自願的奴役。在那冰冷的王座上,隻有你殘餘下的人格碎片在履行職責。實際上每個神祇都把自己獻祭給了世界,難道你還記得生為凡物時的喜怒哀樂嗎?”

“它們無關緊要……”

“那你怎麽證明自己活過?”

不等伊翠絲躊躇的進行反駁,阿絲摩蒂斯就打斷了幽暗少女的話。於是在立刻變得寂靜的草原上,伊翠絲黯然的低下了頭。在無言的矗立良久後,阿絲摩蒂斯緩緩的伸手。她輕撫對方的臉頰,接著用混合著歉意和憐憫的語氣低聲說道:

“對不起,我本來並沒有打算提及這些。請你原諒,把剛才的話都忘掉吧。”

“不。”

伊翠絲深吸口氣,用力的搖了搖頭。她昂首仰望青空半晌,然後忽然大聲的說道:

“我必須承認,你是對的。我是幽暗少女伊翠絲,而曾經的黑暗精靈,伊翠絲·銀劍早就死了。但那又怎麽樣呢?隻是個聖者的你,有資格嘲笑我嗎?而且不安於現狀的你,最後為了所謂的自由,不是也將成為一個神祇嗎?”

“不,我不打算那麽做。”

阿絲摩蒂斯淡然的搖頭,毫不在意受到苛烈的嘲諷。稍後她綻放出妖嬈的笑容,接著靜靜的說道:

“我隻想不再附庸任何人,成為真正的自己。即使代價是離開這裏,離開多元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