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伸出來。”

見南希眼含淚花地不動，林楓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了一遍。她已經沒有耐心繼續和誰磨下去，這隻能是浪費時間。等了幾秒鍾，南希還是不肯伸出手，傑西卡還沒有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林彥似乎已經意識到了原因。盡管對於當時南希把來救她的自己推向怪物這件事很惱怒，但南希也算是他在美國認識了快兩年的朋友，平時相處得也很好。看著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林彥還真的不忍心。於是他息事寧人地說：“南希，隻是看看你的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

南希發出了淒厲的尖叫，拚命地往後退：“你和那個女人都是一夥的，你們才不會管我的死活！為什麽隻有我這麽倒黴，明明我對主一向都那麽虔誠，每天都誠心禱告，可為什麽他會拋棄我，反而放過你們這些異教徒！”

林彥聞言不禁一愣，他知道南希是個很虔誠的教徒，經常去教堂參加彌撒，對人也很親切和善，是個讓人覺得很舒服的姑娘。所以他才會想盡量幫助一下她，免得被林楓給丟下不管。可沒想到南希會忽然說出這種話。看著她扭曲變形的臉還有充滿血絲的雙眼，林彥竟然認不出這個形同瘋狂的女人就是那個自己熟悉的溫柔姑娘。

這時迪恩像是明白了什麽，臉色凝重地上前，不顧南希的反抗硬是拉出她背在身後的手，這一下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南希的指甲全部呈現出烏黑的顏色，甚至連指尖都開始變色。再怎麽看也知道那不正常。

“被輻射照到開始變異了。”林楓冷淡地說，雙手執槍上前，傑西卡緊張地拉住她的手，吞了一口口水。

“林，你要殺了她？”

林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連回答都懶得回答，在她看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與其慢慢在痛苦和折磨中看著自己的身體腐敗，脫皮，最後變成怪物，直接一槍打死反而是一種仁慈。

“不行，什麽都沒弄清楚，你沒有權力隨便殺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殺死無辜的市民。”迪恩聞言立刻擋在了南希的前麵。南希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死死躲在他身後，雖然沒有再尖叫，但時不時地發出抽泣聲，小聲地喃喃自語她不想死。

似笑非笑地看了迪恩幾眼，林楓把手槍放下，攤了攤手：“行啊，警官先生要履行自己保護市民的職責，真偉大。不過我還是先說一聲，一旦因為輻射造成了變異，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治療，你就等著看她變怪物好了。”

說完，林楓示意其他三個人跟上，不再理睬那兩個人，向著高速公路的入口走去。大衛顯然已經完全對她唯命是從，二話不說立刻緊跟其後，傑西卡看著南希，猶豫不決，最後反而是被林彥拉走：“別看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天就要黑了。”

“本，可是——”

女人的心總是比較軟，剛才傑西卡還恨不得一口咬死南希，但看見她這麽悲慘的樣子，還是有些不忍。

“親愛的，你沒看出她已經不是那個南希了嗎，她已近開始變異了，我們幫不了她。”林彥聲音冷硬地說，並不是他忽然就冷血無情了，而是他意識到了這一切的嚴重性，還有，他開始認真思考林楓說的每一句話。南希很可憐沒錯，但現在更重要的是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先保住自己的姓名。

望著四個人遠去的背影，身後是還在哭泣神經質自言自語的南希，迪恩很為難。他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已經被剛才的隕石砸得不成樣子，也找不到可以用的車，身邊更是連最基本的武器都沒有。十二月天都黑得很早，現在才下午五點不到，天空就有點灰蒙蒙。盡管對於林楓所說的話還有些懷疑，但他也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穿過不知道還有多少怪物隱藏著的街區，回到警察局去。最後他無奈地一咬牙，拉著南希的手追了上去。

“嗨，至少把槍還給我！我需要武器！”

林楓就像沒聽見一樣，連頭都沒回，身上背著那個大大的袋子走得極快。傑西卡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顯然於心不忍，但其他三個人都沒有表示，她也不好說什麽。迪恩心中憤怒之極卻又沒有辦法，隻好跟在他們身後。

一行人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走了快半個小時，兩個男人和林楓還好，傑西卡明顯開始體力不支。畢竟這可不是什麽遠足踏青，經曆了一係列的驚嚇，上午又不停地跑來跑去再加上一直沒吃沒喝，傑西卡的步子慢了下來。但這一次她沒有抱怨，咬著牙讓自己不要落下。幸好林彥一直緊緊拉著她的手，幫她節約了不少體力。傑西卡有一種感覺，要是現在自己表示不行想要休息的話，本的姐姐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丟下她。那時候她看得很清楚，她根本就沒有帶南希走的打算，不管她有沒有變異的征兆。思及此，傑西卡不禁打了個寒顫，林究竟是什麽來頭，這種無情的態度還有絕對冷漠的反應，普通人怎麽都不會有的。大衛和林彥同樣也默默無語，大概都在想著和她差不多的事情。

——難道，真的會越來越可怕？

相當於其他人的心事重重，林楓卻沒想那麽多，她在不停地看著手表，5點27分，馬上就要到6點，天已經開始黑了。如果那輛車被不幸砸壞，他們又該怎麽辦？唔，記得那附近似乎有個倉庫，也許可以躲在裏麵先將就一晚上，等到天亮再說。至少美國的人口沒有那麽密集，城市裏還有不少沒有變異的人，再怎麽也能先拖著那些變異的怪物，不至於那麽快就開始向外擴撒。對了，美國遭受的隕石襲擊沒有本國最開始那麽頻繁，也許周邊還有沒遭到輻射的城市。初期的話不妨在那種地方盡量收集好必要的裝備，然後……

“看到了，就在前麵，謝天謝地，我們的車沒事！”

林彥驚喜的聲音將林楓從滿心的盤算裏拉回了現實，放眼望去，他們已經來到了那片小樹林之前，果然，那片樹林沒有遭到隕石的襲擊。林楓臉上不動聲色，可心裏依然大大地鬆了口氣。

“快一點，我們得趕緊上車趕在天黑之前離開這裏。”林楓加快的腳步，幾乎是在小跑步了。

“呃，那個，我們可以去一下鄰近的L市嗎？不遠的，隻有幾百公裏，我的家在那裏——”傑西卡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說。

“待會兒再討論這個問題，先上車。”眼見天空已經黑了一半，林楓急得要命，不客氣地回答。

“嘿嘿，等等，那個警察還跟在後麵，怎麽辦？”

大衛忍耐了一路都沒說話，現在聽說竟然還有備用的車子可以用，心裏的大石頭終於放下，湊上來低聲問。林楓聞言不禁回頭看了一下，她早就把這個人忘掉了。果然，迪恩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後麵，手裏拖著南希，也真難為他帶著個累贅還能跟上。

傑西卡也跟著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奇怪地“咦”了一聲：“是我看錯了嗎，南希她，走路的姿勢好像有點奇怪，怎麽弓著背？”

“見鬼！”林楓低罵一聲，拔出槍對著那邊大喊，“白癡，快放開她！你想把我們全部都害死嗎！”

迪恩愣了下，一路上他也是心事重重，追著林楓他們不過是沒有主意時的下意識反應。帶著南希，則是因為上麵命令了危險的時候盡可能的保護市民。不過南希一直哭哭啼啼抱怨上帝又咒罵這個那個讓他聽著也心煩，所以基本就沒理睬她，隻是拖著她往前走。聽到林楓的叫聲他才忽然想起南希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聲兒了，不禁扭頭看了一眼。

結果迪恩差點沒被嚇死。

南希白皙的臉早就開始潰爛變形，皮膚已經基本不見，黑白分明的兩顆圓圓的眼球就要掉不掉地掛在還在微微抖動的紅色肌肉上。她的嘴角不斷地流下唾液，張大了嘴卻不能出聲，喉嚨裏發出“咯咯”的低響。迪恩大叫著甩開手往前麵跑去，要不是他想事情出了神，怎麽會沒有注意到南希的變異。太可怕了，最多就在一刻鍾前她還好好地，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這種可怕的樣子。

南希還沒有失去理性，她隻是覺得臉上很痛，腦袋也暈暈沉沉，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拚命敲打。光是要保持站立不摔倒地前進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很難受，身上忽冷忽熱，走路也搖搖晃晃，即使是這樣，她也努力地抓緊迪恩的手不願放開。她很怨恨，她也很害怕，同時感到不公平。為什麽一起的人裏隻有她這麽倒黴？誰都不想死，她更是不想死，自從和傑西卡一起從學校出來，看見指甲變黑又開始發熱頭暈，她就覺得不對，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所以她很恨林楓，用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隨便就斷絕了別人最後的希望。既然她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為什麽不早點說出來，也許那樣她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朦朧中她聽見迪恩在大叫，甩開了她的手連滾帶爬地朝後跑去，那個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冷著臉過來，手裏舉著槍——她要殺了自己！她早就想殺了自己！南希想大叫救命，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臉上很癢，她試著抬手抓了一把——然後，她撕掉最後了一塊臉皮。

“啊！”傑西卡看著南希手裏抓著一塊血淋淋的麵皮，驚恐地後退。林彥也很害怕，但還是舉著槍擋在了她的麵前，抖抖索索地開了槍，打中了南希的腹部。她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向後仰了一下，緩緩扭頭，**在外沒有眼皮的眼球中，似乎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讓開！”

林楓不想浪費子彈，天已經快黑了，對付這種變異的怪物子彈不能讓他們完全斃命。她從一棵樹上用匕首砍下手臂那麽粗的枝幹，劈頭蓋臉地就朝著南希的頭打去，頓時南希的臉上爆出一串血花，飛出去了一米多遠。

“快上車，殺不死她的！”

幾個人朝著車子跑去，林楓看見迪恩也跟上來，微微一怔，但也沒說什麽。

大衛坐上了駕駛座，林楓在副駕駛位，後座三個人擠在大包小包中間，不過此時沒有人抱怨狹窄了。車子剛剛發動，後座的車窗上就傳來一聲悶響，一雙血紅的手按在上麵，南希變形的臉印上來，一隻眼球已經不見，剩下一個血洞，大張著嘴不知在叫什麽。傑西卡嚇得看都不敢看，把臉埋在林彥的懷裏。迪恩坐在最邊上，正好和南希視線對上，臉色煞白，不知在想什麽。

“開車！”

伴隨著馬達的轟鳴，汽車一個甩尾撞開了南希，壓倒幾棵小樹，撞破了高速公路邊的欄杆，衝上了寬闊的路麵。

※※※

此刻，正是2011年12月31日下午5點48分。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