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快的動作搞定了一切事情,隻等著26號下午3點的飛機,林楓這才有功夫打量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家,覺得一切恍如隔世。輕輕撫摸著那些從小看到大的擺設與家具,一想到不久之後這一切都將被破壞毀滅,她忽然有了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自嘲地笑笑,她還以為經曆了那些事情之後,早就忘掉了哭泣是什麽滋味。也好,就當這是最後一次放縱,讓自己沉溺於軟弱裏吧。以後的日子,除了流血,她不會再讓自己和想要保護的對象流下一滴眼淚。

提著小小的背包,林楓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間,毫不留戀地關上了門。

走在大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平靜又正常。大難來臨,無人知曉,隻能眼睜睜地等著時間一點一點倒數,然後她的朋友,同學,以及很多很多熟悉的人死去。不止一次,林楓想要縱聲大笑,瘋狂地叫著“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所有人都跑不掉!”——就像無數次她躲在藏身之處,看著那些已經癲狂的人一邊瘋了似的破壞建築物,一邊哭泣般地慘叫狂笑。

最後她還是平靜地繼續前行,嘴角帶著奇怪的笑意,像是一種憐憫,或者是一種嘲笑。來來往往的行人沒有誰多看這個女孩一樣,她看起來和那些忙著上班上學買菜購物的老百姓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這些都是上一次的事情了,而這一次,林楓相信自己可以活下來。她已經有了和一般人最本質的區別。災難裏能夠讓人支撐下來的,不是強大的武力,也不是超人的體力。冷靜,理智,以及可以毫不猶豫殺人的那種殘酷,這才是存活的關鍵。心靈的脆弱有時候會變成壓垮身體的殺手。

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明媚的陽光讓林楓不禁眯起了眼睛。是的,什麽都和以前一樣,但什麽都和以前也不一樣。這一次,她要主動把一切掌握在手裏,不再人人宰割淩辱。

她一定會活下去!

……

進了機場之後,林楓想了一陣,還是給自己的大學同學,也是她十年來最好的朋友杜子蘭,打了一個電話。上一次災難發生的時候,杜子蘭第一時間想辦法給她打來了電話,叮囑她小心。杜子蘭沒有護照,林楓沒有辦法帶著她一起離開,而且,杜子蘭的爸爸是某軍區的高級軍官,呆在那裏恐怕比和她走安全得多。但,對於這個朋友,林楓早就麻木的心中依然有一分感情。要是有可能的話,她真的希望杜子蘭能夠活下來。

“喂,小楓?什麽事?又是周末吃飯逛街看電影啊,不要啦,我要陪男朋友,嘿嘿,不許罵我重色輕友哦,不服氣的話趕緊自己去找一個好了。”

杜子蘭甜美輕快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和林楓的記憶一樣,嘻嘻哈哈的開著玩笑。

“子蘭,聽我說。接下來幾天,最好哪裏都不要去,和阿姨一起呆在軍屬大院裏別出來。盡可能的多收集一些電池還有應急燈電筒之類的東西。如果遇到什麽怪事,晚上千萬不要到沒有光的地方,一定要和有能力保護你的人在一起。”

林楓語氣急促地說。

“小楓?出什麽事了?你、你的口氣很奇怪啊。”

畢竟是相識多年的好友,杜子蘭知道林楓不是那種喜歡說瞎話的人,愣了一陣,嚴肅地問。林楓沒有理睬她的問題,想了想,記起杜子蘭有一個叫做杜子秋的哥哥,現在也在美國深造,據說還是讀的什麽有名的軍校。

“要是可能的話,最好讓叔叔幫你活動一下,弄到護照和機票,在31號之前去美國找你哥哥。那裏應該比本國好一點。”

“小楓,到底怎麽啦,為什麽莫名其妙的說這些話,小楓?喂喂,這可不是愚人節,你沒頭沒腦的說些什麽鬼話呢?”杜子蘭一連串地問。

“最好相信我,這不是在開玩笑。看見隕石,記得別靠近。”

林楓掛斷了電話,發現手機裏還有很多公司同事和上司發來的短信,她一條都沒看。給弟弟林彥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將搭乘S市的哪路航班,3點出發,讓他算好時間到時候來機場接人。隨後林楓再次關掉了手機的電源。再收到那些關心的短信,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動搖。畢竟,那些都是和她相識多年的人啊。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忘掉那些多餘的同情心,她救不了所有人。林楓拿著登機牌向著安檢處走去。她隻能做到這些了,接下來的事情,唯有祈禱上天保佑,杜子蘭命大福大可以躲過一劫。

林彥就讀的大學位於美國的東部,通常從S市直飛美國需要15個小時左右,算上時差,估計到達美國是當地時間下午五點左右,距離災難爆發還有四天半,應該足夠她部署一些最開始的準備工作。不過麻煩的是美國目前的治安問題,恐怕會不太好活動。觸犯法律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一開始就沒列入考慮範疇。現在的她,哪怕是在大街上和警察公然展開槍戰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不過事情搞得太大就不妙了,還是謹慎行事比較好。

那些都是小問題,林楓並不是很放在心上。旅程很長,足夠她閉上眼睛好好休息養足精神,順便再仔細策劃未來幾天的行動安排。

“哦,這位美麗的小姐,要是我沒看錯的話,您一定是軍人出身吧。”

飛機起飛之後沒多久,鄰座的那個金發青年就開始操著一口半生不硬的普通話,不停地試圖和她搭訕,林楓懶得理睬他,沒想到他不但沒有打退堂鼓,反而更加喋喋不休起來。

“一上飛機你就緊緊抓住了我的視線,對,你的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特別氣質,那騙不了我,知道嗎,我可是一個戰地記者,出生入死,沒錯,就是出生入死。看這表情還有動作,都讓人聯想到了雇傭兵。不過那一定是錯覺,看你這麽的年輕又漂亮,不可能和那些粗魯的家夥一樣,哈哈哈哈。”

見林楓閉著眼睛不予理睬,那家夥膽子似乎大了一些,厚著臉皮貼上來了一些:“去美國做什麽?出差?旅遊?探親?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完全可以做你的全程免費導遊,別看我是個意大利人,不過稱得上是個美國通,我——”

林楓忽然睜開眼,什麽也不說,隻是毫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男人。

“嘿,嘿,寶貝兒,別這麽嚇人,我隻是試圖表現得比較友好一點。”

男人的冷汗潸潸而下,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危險。他自稱是戰地記者這一點倒是沒有騙人,這個女孩(老外眼中的東方女人都顯得比實際年紀年輕很多)默不作聲的樣子讓他想到了那種隱藏在黑暗裏的野獸。他毫不懷疑要是再多嘴多舌下去,她會赤手扭斷自己的脖子。

林楓哼了一聲,剛才她已經在認真考慮要不要用頭上的那枚發卡割斷他的聲帶,換來一路的安靜。既然他已經表示會乖乖閉嘴,那就算了,她也不想還沒出機場就被警察調查。

見林楓重新閉上眼睛,男人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一路上再也不敢試圖和她搭話,心裏暗自揣測,這該不會是什麽去美國執行任務的殺手或者特工之流吧。想要活命就別惹危險分子,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經曆了15個小時又38分鍾,飛機終於在美國中部的機場降落。林楓沒有大件行李,所以第一個走出了機艙。夾在一群旅客中慢悠悠地走出了機場,來到候機大廳。她的手機沒有國際漫遊功能,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了信號,隻能靠眼睛尋找了。

在人群中環顧了一圈,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快步地迎了上去。

“嗨,姐,可真會搞突然驚喜,知道我收到短信是晚上幾點嗎!”

嘴上抱怨著,臉上卻綻開大大的笑意,比林楓高出一個頭的林彥上來就是一個擁抱,還把她抱起來轉了幾圈。

“是在非洲呆了半年吧!怎麽黑成這樣了!我看那些天天做日光浴的洋妞兒都沒你這麽均勻。”

放下她之後林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用驚奇的口氣說。林楓隻是一笑,沒有回答他。林彥左看右看,拍了拍額頭,作出快要暈倒的架勢。

“別告訴我這個小小的背包就是全部行李,我可是記得去年你來的時候足足帶了三個大行李箱,光化妝品都背了一包。姐,什麽時候轉性了?”

“別廢話了,走吧。”林楓拍拍他的肩膀,率先往機場外麵走去。

“真奇怪,現在不是你們公司放年假的時候,怎麽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就來了。啊,當然,我是很高興啦——哇塞,姐,你臉上怎麽有一條大傷疤?出什麽事情了……”

弟弟在一邊嘮嘮叨叨地說著,林楓卻沒有如同以往那般和他互相打鬧嬉戲,此刻她滿心都是歡喜和慶幸,慶幸自己竟然能有第二次機會,可以重來一次。這一回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她都一定要保護麵前世界上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親人。

“對了,姐,這一次我還帶了一個人一起來接你。”

林彥見林楓不回答,隻是一個勁兒地朝前走,無奈地聳聳肩,緊隨其後。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拉住林楓的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林楓疑惑地轉頭看他,這個家夥什麽時候也會害羞了。

“咳咳,就是,你懂的嘛。”

林彥尷尬地假咳了幾聲,轉動脖子在候機樓外找了一陣,眼睛一亮,招了招手:“嗨,傑西卡,這邊,這邊。”

一個身材火辣的金發洋妞快步跑了過來,撲到他身上啪啪地親了幾口:“親愛的,害我等了好久。”

“傑西卡,這就是我的姐姐,呃,姐姐,這是我的女朋友,傑西卡。”

林彥抓抓頭,稍微把熱情的傑西卡推開一點,看著林楓,嘿嘿地笑著用英語介紹,一臉陶醉在熱戀中的幸福表情。

“你好,我是傑西卡,傑西卡·費羅。很高興見到你。”

和美國普遍的女孩一樣,傑西卡十分的開朗熱情,主動向林楓伸手過來,嘴角掛著燦爛的笑意,林楓看著他們,還有緊緊交握的兩隻手,眼神幽暗不明。沉默良久後,她才以英文不是很熱情地回答。

“你好,我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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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離一切開始,還有4天6小時19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