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記得，上次到美國來看林彥的時候，他還騎自行車上學。林楓勸過他去買輛二手車，這樣也比較方便。但他卻以自己才拿到駕照不久而拒絕了。其實林楓知道，他是想盡量節約點。當年父母去世獲得的保險賠償幾乎都用來給他留學用了。林彥平時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沒讓林楓給過生活費。對於這樣懂事又體貼的弟弟，做姐姐的怎麽能不心疼。

不過，這一次，林楓看著路邊停著的那輛九成新福特小轎車，默然無語。林彥拿著鑰匙有點手足無措，他是靠打工存下的錢和一個朋友買的，在美國買輛二手車代步並不是稀奇的事情。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林楓忽然過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有一種“這是誰啊”的錯覺。現在被她這麽不聲不響的看著，他甚至產生錯覺，好像忽然回到了被姐姐訓斥得連頭都不敢抬的小時候。

“呃，上次不是說最好買輛車，這樣比較方便。”他有點心虛地說。

林楓一點頭：“也是，天快黑了，我們還是快走。”

說著，她就上了車，本來想習慣性地坐前排副駕駛的位置，沒想到傑西卡一點謙讓的意思也沒有，自己搶先一步先坐上去，而林彥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林楓站了一陣，沒說話，拉開後座的門自己上車了。

林彥租來的小公寓距離機場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最開始他還和林楓時不時的說幾句話，但後來見她閉上眼似乎是在休息，也就聳肩不予理睬，小聲地和傑西卡聊起來。兩個人嘻嘻哈哈的很是親熱。他不知道，看似在閉目養神的林楓，其實正在默默地觀察他和傑西卡，心裏煩躁無比。

真是該死，怎麽會忽然跑出一個女人。林楓惡狠狠地想。

這並不意味著林楓精神不正常有戀弟情結，如果是和平年代，她會很開心弟弟有了一個這樣漂亮又身材好的金發洋妞女友。然而，現在是什麽時候？她不是來美國探親而是來救人逃命的！看他們那副親熱的樣子，到時候多半林彥會要求帶著傑西卡一起走。林楓暗自冷笑，以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傑西卡。沒錯，她很美，身材保持得也很好，可惜一看就知道那是長期節食的成果，胳膊上就沒有二兩肉。林楓懷疑遇到需要逃命的時候她能不能堅持跑過一刻鍾。並不是她歧視女人，災難忽然降臨的時候，大多數女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哭泣尖叫，歇斯底裏，發著抖等人去保護拯救，一點忙都幫不了。

在林楓的眼中，這個傑西卡就和累贅是同義詞，如果可以的話，隻想一腳把她從車上踢下去，不要讓她成為他們逃亡路上的拖累。

心裏一陣莫名的煩躁，林楓驚覺不對，趕緊深呼吸，企圖讓自己平靜一點。她不斷告訴自己，現在還是安全的，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按照她的計劃不會有什麽岔子，什麽準備都來得及。但血液裏那種暴躁不安的情緒還是揮之不去。沒有辦法，作為一個在末世裏苦苦掙紮神經得不到片刻放鬆的幸存者，她一時半會還不能讓自己從那種壓抑灰暗的情緒裏走出。想要保護弟弟的念頭讓她變得極端容易爆發，一點小小的事情都會成為導火索。

“林，大概，活到最後的人都是瘋子吧，這個世界，隻有瘋狂的人才能活下來。”

那時和她關係比較好的一個女醫生曾經苦笑著這麽說過，不過很快的，她就在隨後的襲擊裏死掉了。這更讓林楓堅定了軟弱等於死亡的念頭。

……

“姐，姐？怎麽臉色很難看，暈車？”

林彥的聲音將她從回憶中驚醒，林楓猛地一激靈，那些屍山血海的畫麵頓時消失，眼前，太陽還沒有下山，車裏放著鬧哄哄的搖滾樂，金發美女的笑臉還有弟弟關切的表情，都在告訴她，一切還沒開始。

本來有很多事情想問林彥，因為多了一個傑西卡，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美國的青年們個個以膽子大，好奇心旺盛，不見棺材不掉淚而著稱，她不想引起一個本地人的懷疑以及猜測。於是她露出一個笑容，安撫地說：“可能是有點累了，吃了飯好好睡一覺就沒問題。”

“對了，林，既然這樣的話，今天晚上我就不去本那裏過夜了。”傑西卡很善解人意的說，林楓倒是一點都不驚訝他們已經住一起了的事情，挑高了眉毛看了看林彥。他回以一個“你懂”的眼神。

一路上再無它話，很快的，車子下了高速公路，來到了林彥就讀大學的城市。說是城市，其實也就比一般的小鎮大一些，類似於國內的那種大學城。不過市政設施都很齊備，算上學校的學生，大概有五萬左右的居民。林彥先把傑西卡送回了家，她再一次和林楓握了手，熱情地說了聲“明天帶早飯來看你”，還在林彥的臉上吻了下，才揮著手與他們作別。

“嘿嘿，傑西卡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她還會做飯給我吃。”

林彥擦了擦臉，偷眼看向林楓。本來他很有把握姐姐會喜歡自己的女朋友，可這一次見麵，姐姐和以前大不一樣，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他竟然看不出此刻姐姐在想什麽。看她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垂著眼睛若有所思的模樣，林彥不知為何產生了一種危險的預感。

“林彥，我問你一件事。”

“嗯？”林彥一邊看著後視鏡倒車，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心想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姐姐就是姐姐，她是個什麽樣的人自己還不清楚。雖然有時候囉嗦了點，但本質上就一個熱心善良又固執的家夥，啊，不好，她忽然不打招呼就跑過來，神情舉止又很奇怪，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腦子裏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林彥好笑地想著。誰知林楓的下一句話讓他的手一抖，差點把車開上人行道。

“你手裏有槍沒。”林楓的口氣就像是在問“中午吃的什麽”。

“問這個幹嘛？姐，這可不是——”

“隻需要回答，有，或者沒有。”

被一瞬間林楓口氣中某種危險的東西所壓製，林彥不知不覺就回答了：“有一把手槍，是為了防身托人買的，不過就沒用過——等一下，你想幹什麽？”

林楓沒理他，她忙著從車窗觀察外麵的街道和大致區域劃分。在看到一家武器店之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裏一共有幾家武器店？”

“就一家，那個又不是超市，不可能隨便亂開的。不過據說還有幾家做地下走私的，那就不是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學生清楚的了。”

林彥一邊開車，一邊奇怪地從後視鏡裏看她：“姐，你很詭異哎，幹嘛關心這些。我記得你可不是什麽軍事發燒友。難道還想著回國的時候帶一把AK47？不可能的啦，海關就會被扣下，啊哈哈哈。”

林楓沒把他的玩笑話放在心上，又接著問：“這裏除了進來的那條高速公路，還有其他的路通向外麵嗎？”

“肯定的，雖然這裏不是什麽繁華大都市，也算是個大學城吧。高速公路就有好幾條。”

“對了，這個小城的有自己的發電設施嗎？”

“嗨，除了銀行和醫院，大概也就隻有我們學校的生化樓了。一般的家庭誰會去弄那個啊。姐，你怕黑？放心好了，我來這裏快兩年了，一次電都沒有停過。”

“唔。”林楓按著下巴，默默盤算著，林彥之後嘰裏呱啦說著自己是怎麽和傑西卡相識又開始戀愛同居的事情她一點都沒聽進去。

看起來，這個小城算不錯。至少人口不是很多，其中大多還是學生。比起之前她生活的城市好多了，那裏光一個區就不止五十萬人。武器店雖然隻有一家，不過既然有搞地下交易的地方，相信也會有不少火力強大的武器。她得想辦法多弄一點回來。至於弄的手法嘛，那肯定不會是用錢去買。一路過來她注意看了看，隻看到了一個警察局，這就意味著她可以把計劃的時間稍微提前一點，不用擔心警察追捕的麻煩。還有車子，她需要一輛耐裝又堅固的車，林彥的這輛福特是肯定不行的。明天她去城裏轉一轉，到處打聽打聽好了。

“到了，歡迎您的光臨，我親愛的姐姐大人。”

來到了林彥租的那棟小公寓，他笑著下車，很紳士地幫她拉開車門，還深深鞠躬。林楓笑了笑，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沒辦法欣賞弟弟這種幽默感了，隻是為了不讓他懷疑擔心，才應景地做出應該有的反應而已。林彥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她的笑容是多麽的僵硬和勉強，一個人說個不停，進了屋之後就推著她去洗澡換衣服，自己下廚去做飯了，說是要讓領導檢閱他這半年多來的進步。

全身都浸泡在溫暖的水裏，林楓舒服地歎了口氣，這是她好久以來第一次好好的洗澡。不過她不願意讓情緒太過於鬆懈，很快就擦幹水出了浴室。來到客廳坐下，林彥在廚房裏哼著走掉的歌曲，不知在做什麽弄得碗碟叮當作響。她無聊地打開電視，聽著裏麵的人嘰裏呱啦說著異國語言。外麵一片寧靜，不時可以聽到小孩子的歡笑和汽車駛入車庫時的聲音。

沒人知道死亡的鐮刀正懸掛在他們頭上，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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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距離一切開始，還有4天4小時23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