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楓的那句話車裏的氣氛變得有點沉重,林彥算是徹底站在了林楓這一邊,親手把雪莉推下了車。就算是雪莉千錯萬錯,他依舊不認為這種事情是正確的。可是,他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讓林楓一個人背負那麽沉重的負擔。他們是姐弟,他不能站在一邊裝好人,看著姐姐為了生存把所有壞事都拉扯到自己身上去。一切罪惡都讓他和林楓一起分擔吧,不管林楓要殺人,要放火,還是要對那些需要救治的人視而不見,隻要不是毫無目的單純為了做壞事而做,他都會幫忙。

想到這裏,林彥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下他們的後麵。地麵的殘雪上還能看見車子駛過後幾條長長的黑色輪胎印記,不過雪莉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她被推下車時那絕望的眼神,像是慢鏡頭一樣反複不斷在眼前重複播放。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是身邊有一些給養和武器,恐怕也很難活下來吧。

林彥閉上眼睛,沉重地歎了一口氣。為了活下去,把除自己之外的生命全部視作毫不在意的東西,這樣下去,人類究竟會變成怎樣的一種生物呢。

“彥,為什麽歎氣。”

林楓的聲音忽然在寂靜的車廂內響起,林彥嚇了一跳,急忙抬起頭,正好和林楓黑色的眼睛對上。不知為何,有時候他真的覺得相依為命多年的姐姐像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覺得我很殘忍,不應該讓她下車。也許還會覺得,這種做和殺死她有什麽區別,對吧。”

林楓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生氣或者是質疑的意味,林彥卻不敢隨便搭話,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支支吾吾:“也沒有,不是……”

“我給了她機會,一開始就是她自己沒有把握。”

林楓看著前方倒塌的建築物還有殘破不堪的街道,安靜地說。

“一切都擺在她麵前,她自己拒絕去相信,幻想著不切實際的救援,根本就不願意加入我們,更不願意為這個隊伍做任何事情。她隻想著自己,想著別人為她做什麽。這種廢物,我為什麽要帶上她一起?除了尖叫,哭泣,任意的把怨氣和恐懼發泄給任何一個人,她還可以做什麽?她有展現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嗎?”

車裏的幾個人都聽著,傑西卡和傑米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傑米更是慶幸還好自己平時都搶著學東西,遇到被林楓強逼著去做危險事情的時候,他害怕得不行最後都硬著頭皮上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搞不好林楓早就也拋棄了他?林彥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林楓這番話的意思。迪恩咬著嘴唇,不甘心地皺了皺眉。他的道德觀和價值觀都難以認同林楓的話,無論如何,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力,沒有誰想死。而林楓又有什麽權力決定一個人該不該活下去?林楓沒有權力,他也沒有權力,除了上帝之外,任何人都沒有這種權力。

然而,他們就這麽做了。

迪恩很清楚,末世環境下說大道理隻是搞笑,沒有誰會聽你的這一套。坐在安全的車內,沒有站出來對雪莉被趕下車這件事情加以製止的他不過是個虛偽的家夥。其實,在內心深處,難道他就不認為雪莉是個毫無用處的累贅嗎。想要活下去,他們需要的是強壯有力可以戰鬥的夥伴,而不是那些除了消耗物資和哭哭啼啼抱怨的女人。難道在雪莉被趕走的時候,他就沒有悄悄的鬆一口氣嗎?

“人真是一種卑劣又虛偽的動物,世界壞掉了,人壞掉的速度比世界更快。”

迪恩苦笑著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喃喃地說。

“別說那個女人了,還是想想我們自己該怎麽辦比較好。”

大衛反倒是顯得最超然的一個,大多數時間他都顯得很容易激動,經常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裏。不過對於這種事情,他卻毫不在意,似乎覺得把沒用的人趕下車理所當然。迪恩看著他肌肉糾結寬闊的後背,心想也許雪莉死在大衛麵前,他也隻會惋惜地吹聲口哨,遺憾沒有在她死掉之前來上一炮。

大衛才是在這種環境下活得長久的人吧,還有林楓也是。而自己?哈,想太多了,這些良心的譴責以及道德的拷問,對於幫助一個人活下去沒有任何幫助。迪恩把腳豎起來,卸下肩膀上背著的槍,無聲地呼出了口氣,希望壓抑在心底那股沉甸甸的東西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消失不見。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因為那團東西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加冰涼刺骨。

“已經是中午了,再盡量快一點,天黑之前一定要離開這一帶,我總覺得這裏很危險。”

林楓看了下手表,對大衛說,剛才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再平常普通不過了。以前遇到染上瘟疫的人時,別說其他人,連他們的親人大多都會主動躲得遠遠的。沒有人願意把染病的人搬上車,隻有極少數的人願意和親人一起留下同生共死,大多數人會哭泣,會悲痛,最後還是會留下一點食物後跟著大部隊走掉,更有甚者連食物都不會留。

她還給了雪莉食物和基本的武器,比起最開始什麽都沒有的自己條件真是好上太多。既然她能夠掙紮著活下來,雪莉為什麽不能?

林楓忽然有一種類似報複的快感,就像是喝了大量的劣質酒一樣血液循環加快。連腦子都開始有點暈暈乎乎。她不是神,更不是救世主,所有等著別人救援的家夥最好都去死,在絕望和恐懼裏扭曲死去的樣子再適合他們不過。

隻是不願意因為別人的過錯而死掉,就算要死,她也要選擇自己結束,而不是在莫名其妙的核爆中喪生。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朝她伸出過手,所以,她當然沒有必要去救任何人,難道不是嗎?隻要林彥活著就可以,至於她自己?最開始那種強烈希望活下去的願望,好像已經沒有那麽強烈。也許,因為再一次見到了幾乎完全一樣的場景。真好笑,明明已經在不同的國家,身邊的人也完全不同,為什麽和看膩的電影一樣叫人昏昏欲睡提不起興趣來呢?

“嘿,你們聽,好像有什麽聲音?”

就在車廂內一片安靜,每個人都在默默想著自己不為人知心事的時候,一直縮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減輕到最低的傑米忽然開口。眾人一驚,側耳細聽,果然,除開車子前進時馬達轟鳴的隆隆聲,在他們後麵真的有輕微的嗡嗡聲,要不是傑米叫了一聲,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件事。

“是車子的聲音。”

大衛低聲說,車上的人都緊張起來。變異的怪物肯定是不會開車的,所以隻有一個解釋,那是和他們一樣的人類。在這個荒廢空曠滿是廢墟和屍體垃圾的小城裏,遇到幸存者究竟是好是壞,誰也不敢拍著胸口打包票。

林楓臉色不變,心裏卻浮上一絲隱隱的不安。她曾經設想過遇到其他人類應該怎麽辦的問題,美國人再沒用,總不可能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全部死光吧。經曆了最先的輻射變異以及後麵的怪物襲擊,再加上大雪和惡劣氣候,可以活下來擁有車子的家夥絕對不能小看。

“怎麽辦?”

從逃亡開始他們也並非完全沒有遇到其他人類,可惜基本都不懷好意,而且最後的下場似乎很不妙。林彥看看車上滿載的物資,緊緊地握住了槍。萬一來的人很多,而且還想搶奪他們的物資,該如何是好。和林彥想的事情差不多,傑西卡和迪恩都抓起了槍,隻有傑米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在他的感知裏,人當然是越多越好,為什麽看見有其他活著的人他們反而緊繃起來?

“大衛,先把車子的速度減慢一點。”

林楓通過後視鏡看了一下,地麵還很滑,再加上他們的車子的載重以及體積問題,車子不敢開得太快。不過後麵那輛車就沒有這種困擾了,那是一輛越野吉普車,正好適合這種惡劣的路況。顯然那輛車已經發現了他們,加快車速趕了上來,很快就和他們並駕齊驅。

“滴滴。”

越野車按響了喇叭,無疑表達了想要和他們交流一番的願望。裝甲車經過了改造,裏麵可以通過專門的觀察孔看到外麵,外麵卻無法看見裏麵。迪恩把臉湊近觀察孔小心觀察了一番,回頭說:“一男一女,沒有其他人。”

好像是因為看見裝甲車不肯停下,越野車的司機有點急了,很快,車窗就被搖下來,一個滿頭金發的女人探出頭來,大聲地說:“我們沒有惡意!嘿,聽著,看在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的份上,我們需要幫助!”

“切。”

大衛見到是個年輕女人本來還兩眼發光,一聽幫助這個詞語,立刻嗤之以鼻。某種意義上,他比林楓現實一萬倍:“我們又不是開救濟站的,要幫助還是趁早滾一邊兒去算了。”

“不,等等,我們在山上呆了那麽久,對於外界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就算是從他們這裏了解一些情報也好。”

林彥說,迪恩也讚同的點頭,很可惜,除了林楓,大衛一向誰的麵子都不賣,於是他詢問般地看向了林楓。林楓想了一下,覺得也有道理,揮揮手說:“停車,但是不要熄滅發動機,保持警戒。”

“那是當然。”

既然林楓說了,大衛雖然不願意,還是停下了車。隻是他對於這種忽然殺出來的車子從來都沒有任何好感,估計是之前那個半夜引來一堆變異者的車子給他留下了很不愉快的回憶。所以他很惡劣的,同時也有故意賣弄的意思,在濕滑的地麵上來了一個漂亮的急轉,還濺起了很多髒水澆在那輛跟在後麵停車的吉普上,哈哈大笑。

“真無聊。”

迪恩低聲罵了一句,大衛假裝沒聽見。

“傑西卡,你去和他們交涉,看他們想怎麽樣。”

林楓抱著雙臂用下巴對著傑西卡的方向一點,傑西卡不明所以,還是依言挪到了車窗邊。當然,沒有誰會冒冒失失的去直接開車門,所以傑西卡隻是把那扇改造過的窗戶稍微打開了一個小縫,那角度還特別詭異,保證子彈打不進來。

“你們是誰,有什麽事情。”

“謝天謝地,你們總算是停下了!”

駕駛吉普的司機好像就沒有那麽多的顧慮,現在是白天,又是在一大片空地上,周圍沒有什麽建築物,所以不用擔心會有變異的怪物跑出來。吉普車的車門打開了,下來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身上穿著一件肮髒不堪的厚外套,臉色不是很好,看起來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她小心地舉起雙手表示身上沒有武器,慢慢接近他們的裝甲車。

“請問,你們是警察嗎?”

“不是。”

不等迪恩回答,傑西卡馬上否決。

女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依然充滿了期待地繼續往下說。

“呃,我叫崔西,崔西·史丹利,是附近醫院的醫生——”

原本坐在一邊漫不經心的林楓忽然坐直,湊到了觀察口邊,把那個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其他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現在這種條件下,醫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們有豐富的物資,他們有強大的火力,他們還有堅固的防禦,可是他們的身體依然受到疾病或者感染的困擾,尤其是隨著天氣轉暖,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瘟疫的情況下,再厲害的人一旦得了病,缺醫少藥都是死。

“醫生?”

傑西卡充滿懷疑地重複了一遍,畢竟站在他們麵前的崔西全身髒兮兮的樣子和印象中白大褂醫生的形象差太遠了。

“對,我是醫生,看,這是我的行醫證明。”

崔西手忙腳亂地從衣服裏摸出一張紙,不過隔得太遠也看不清楚。林楓不關心這個,反正是不是醫生這個裝不了,傑西卡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咳嗽一聲:“好吧,史丹利醫生,您不顧危險追上我們,到底想怎麽樣。”

“看在上帝的麵上,我隻是想請求你們,能不能去救救我們的同伴,他們被困住出不來了。”

崔西焦急地說。

崔西簡短地說明了一切的經過,災難發生時她正在醫院上班,收到通知後就和一些病人一起躲進了專門的避難所裏。本來以為事情很快就能解決,沒想到卻越來越糟,當他們看見窗戶外麵爬著沒有表皮嘴裏還咬著一隻手臂的怪物時,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噩夢。所幸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兩個醫院的保全人員,崔西又是醫生,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立刻帶著病人們轉移,躲到了醫院的地下室裏。

“那真是可怕的回憶。”

崔西搖了搖頭,表情猶帶驚恐:“好好的人忽然就開始抽搐,流鼻血,身上的皮膚一塊一塊脫落。本來我們有二十多個人的,最後第二天趁著白天逃離醫院的時候就隻剩下十一個人了。”

“啊,真是可怕的經曆,不過我們對這個不感興趣。這年頭,活下來的人誰沒有一段血戰史呢。”

大衛聽她囉嗦個沒完,早就不耐煩了,插嘴打斷了她的話:“如果您樂意的話,醫生小姐,請告訴我們,最後你們是怎麽躲過那些嗷嗷亂叫的流口水怪物,又成功的沒有被大雪凍死?”

崔西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不禁一驚,同時心裏的疑惑也更深了。在看見這輛裝甲車出現的時候,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時候居然還有裝甲車,而且看起來也不像是從“營地”出來的。和她在一起的鮑比很不讚同去冒險,說現在的人都是野獸,比怪物還可怕,不會誰那麽好心去幫人的。但崔西想到那些被困的同伴,實在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這輛裝甲車開走。要是有裝甲車的話,同伴們就有救了!她謹慎地遠遠跟在這輛車子後麵很久,確定它真的不是來自於營地,更不是要去投奔其他的“營地”,這才敢大著膽子上來攔車求救。

心中驚疑不定,但有求於人,崔西不得不回答對方的問題。

“就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有一左監獄,不過裏麵沒有多少犯人。我們就是趁著白天跑進去,清理了幾個不多的怪物,那裏有食物,雖然不多,也有發電機,我們就是靠著堅固的監獄大門還有圍牆才勉強渡過了冬天。”

“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我們去救你們的,呃,同伴呢?”

林彥也忍不住問了個問題。

崔西不知道車上究竟有幾個人,心裏更是沒底了,戰戰兢兢地回答:“實際上,我們和營地的人發生了衝突,被趕了出來……”

“等一下,營地?什麽營地?”

大衛奇怪地問。不料崔西比他更驚訝。

“你們不知道營地嗎?那你們是從什麽地方來的?難道你們是從其他地方來的,你們是政府的人?不可能啊,路都被封死了,怎麽可能……”

崔西驚訝萬分,怎麽會沒有人知道“營地”?除了營地,誰還會有裝甲車這種裝備?而且看他們的車子還經過了專門的改造,是在什麽地方進行的?營地怎麽可能允許有這種不屬於他們的資源流落在外?

“做個交易吧,史丹利女士。你給我們情報,我幫你去救人。”

林楓忽然開口。車裏的人都驚訝地看向她,不明白她怎麽忽然轉性了。隻有大衛眼睛一轉,嘴角露出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