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不知道林楓是什麽時候從另一個通道下來的,而且他也不清楚林楓腦子裏在盤算著什麽。但眼下已經沒有時間和她溝通交流了,因為那些怪叫著的變異者像是忽然之間發現了他們的存在,快如閃電直撲而來,已經有幾隻快要衝進大廳來了,月光下它們扭曲變形的腐爛麵容清晰可見,那股惡臭迎麵而來,讓人幾欲作嘔。

大衛還提著那個身形嬌小輕飄飄沒二兩肉的家夥,下意識地就轉過去開始開槍。他的槍法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磨練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前麵三槍精準地打在了撲上來的幾隻變異者身上,但並沒有打中它們的頭,隻是讓它們前進的動作稍微停滯。不過隻是這短短的停滯也足夠了,大衛衝著林楓大叫:“快,上車,我們攔不住它們的!”

可是林楓卻沒有像以往一樣迅速地跑過來,在他掩護下打開車門,而是敏捷地上前幾步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那個東西。頓時,那個被大衛提著的人尖叫起來,聲音不折不扣就是一個未變聲的小孩。

“放下,別碰!”

可惜林楓最擅長的就是無視他人的命令,她摸到了那個短棍狀的玩意兒上有一個小小的滑塊,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把那個滑塊往下一推。

大衛立刻感到空氣中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震動,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是真實存在,就像是隱藏在冰麵下的流水,冰冷刺骨卻又湍急暗湧。一瞬間大衛甚至覺得連腳下的地麵似乎也被這種奇怪的震動所帶動,隱隱的顫抖起來。

“嘩啦,嘩啦,嘩啦!”

大樓的底層雖然破損了不少,可還是有很多完好無損的鋼化玻璃,盡管長時間的風吹雨淋讓它們變得汙濁不堪,但它們堅硬的程度還是值得信賴的。可是,這些連變異的怪物都暫時沒能弄壞的玻璃,忽然一塊接著一塊開始炸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爆破的按鈕。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大衛得說這看上去就是那種爆米花大片裏最常見最驚險的鏡頭。

“快趴下你這白癡!”

在他默默感歎一時之間還有點難以理解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林楓早就一個飛撲從後麵把他撞翻在地,然後拉著他一起滾進了貨車的底部,因此也躲過了被那些四處亂飛的玻璃碴子紮成一張漁網的危險。在滾進去的最後一瞬間,大衛看見了那幾隻撲到身邊的變異者,它們看上去和玻璃一起爆炸了,原本就肮髒不堪的表皮從深紅變成淺紅,就像是一個被放進微波爐的雞蛋,毫無預兆的就破開,亂七八糟的組織液以及大衛不想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玩意兒爆得滿地都是。

這很神奇,因為鋼化玻璃通常來說是不會炸成那樣的,它們隻會像是蜘蛛網一樣的裂開,除非是遇到原子彈爆炸才會有這樣的視覺效果。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巨大聲響以及那些變異者爆炸前的哀嚎在夜空中回響,傳出老遠。大衛恨不得能堵住自己的耳朵,他的鼓膜都快要破了。而且那股造成一切混亂的奇怪波動還在繼續,向著他的五髒六腑施壓。大衛有一種在坐飛機而且飛機正在不斷拉升俯衝的感覺,身體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快要被擠壓出來,雙眼直冒金星,耳朵裏也嗡嗡直響。他覺得自己的鼻子裏流出了溫暖的**,大概是流鼻血了。正當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和從深海裏被拉上來爆裂而死的魚一樣嗝屁的時候,一切忽然安靜下來。

他有點吃力地抬起頭,看見林楓的手抓在那個奇怪的不知名棍狀物體上,手指按著一個小小的按鈕。她看起來也同樣狼狽,不僅僅是流鼻血,她連眼睛和耳朵好像都在冒血。

“林!”

大衛叫了她一聲,可是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林楓咳嗽了幾聲,對他搖了搖頭,好像說了什麽,大衛發現自己竟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隻是暫時的失聰,別慌。”

從她的口型大衛判斷出她是這麽說的。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上前在林楓身上摸了一陣,確定她沒有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兩個人也不敢出去,隻是安靜地趴在車子下麵,但奇怪的是雖然聽不見聲音,似乎也沒有其他變異者企圖衝進來。它們就和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的消失掉了,就像是蒸發在了空氣裏。

提心吊膽的等了好久,還是大衛先恢複了一點聽覺,盡管他的腦子裏像是有一萬把小錘子在同時敲敲打打,耳朵裏的雜音也很厲害,但他還是搶先爬出了車底,並且按住林楓示意她不要動。

外麵一片狼藉,如果說之前的大廳像是被一群強盜洗劫過,那麽現在的大廳就像是龍卷風過境,再也找不到一件完好無損的東西。大衛注意到不光是那些玻璃全部碎掉了,連大廳上方懸掛的吊燈以及服務台裏的電腦屏幕也未能幸免。不遠的地方,斷臂殘肢散落一地,還有半個腐爛的頭顱就在他腳邊,大衛飛起一腳把它踢開。他看看光禿禿大門外的夜空還有街道,沒有看見任何可疑的景象。

“見鬼,這NND是怎麽回事?”

大衛抓了抓頭,順便擦了一下鼻血,把手在褲子上蹭了蹭。這時他終於有空能仔細看看還抓在手上軟綿綿的矮小俘虜了,林楓也從車底鑽了出來,打亮手電,照在那個一動不動的身體上,大衛看清之後不禁吃了一驚。

“被你說中了,真的是個孩子。”

這是一個看起來不超過十歲的小女孩,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因為太久沒洗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身上的衣服勉強還算幹淨,不過顯然是一件大人的襯衣,下擺還能看見被撕扯後留下的線頭。她緊閉著兩眼,鼻孔和眼睛下麵都有血跡,看來不比林楓和大衛好多少,甚至還要更糟糕。大衛小心地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暈過去了,可能還摔了個腦震**之類的……林,這家夥是什麽人?這個東西又是什麽?”

帶著一種有點驚惶的眼神,大衛看向還拿在林楓手裏的個奇怪的短棍,說它是短棍也許不太恰當,因為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長柄手電筒,銀白色看不出是什麽材質,上麵有幾個奇怪的按鈕。經過了剛才的巨大衝擊,林楓也不敢隨便去按了。她舉起來左右看了一陣,小聲的“咦”了一下,咳了幾聲,終於勉強開了口,聲音沙啞難聽。

“這個東西沒有接口,也沒有焊接的痕跡。”

“真的,奇怪了,這難道是什麽新開發出的聲波武器?”大衛好奇地湊過頭。

“我們還是先上車比較好,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一定還有其他人躲在這裏。”林楓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可不是什麽可以談天的咖啡館。

大衛沒有說話,他隻是忽然轉身,拉住林楓往一邊一閃,隻聽到“叮叮”兩聲,不知從哪裏射出幾發子彈,打在剛才他們站的地方,把貨車的鋼板擦出幾點火花。

“放開她,你們這些混蛋!再不放手的話,我就引爆炸彈,大家一起死在這裏好了!”

從黑暗處傳來一個男人嘶啞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激動。

“噢噢,我說兄弟,冷靜點行吧,我們可對這個孩子一點狠手都沒下,也沒想過要殺了她之類的。我們隻是來找人而已,二十多個大男人進了這個城市後就消失了,連一點渣子都沒留下,怎麽都說不過去吧。”

大衛盡量用輕鬆的口氣說,同時看了一眼林楓,希望她趕快那個主意。畢竟,這裏很不安全,雖然剛才亂七八糟的爆發了一陣爆炸,可是那些隱藏在黑暗裏的怪物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衝進來。

“原來你們和那些禽獸是一夥的!告訴你們,別妄想了,我不會給你們想要的東西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中年男人,聲嘶力竭大叫著,伴隨著喘氣咳嗽的嘶嘶聲。

林楓一直沉默著,擺弄手上那個奇怪的手電狀物體,忽然她半蹲起來:“你就是用這個東西讓變異的怪物不靠近這棟大樓的嗎?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躲在這裏不出去?”

男人發出了像是被忽然噎住的抽氣聲:“你是誰!你是史迪威的手下嗎!”

“不,我不是,我隻是一個逃難的人而已。”

不顧大衛的阻攔,林楓丟下槍,抱起那個昏迷的小女孩站起來,一步一步朝著對麵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我沒有惡意,來到這裏隻是湊巧。當然,你要是願意可以殺了我們,不過,聽起來你的身體似乎不太妙啊,恐怕已經時日無多。如果你不幸死去的話,這個孩子怎麽辦?你真的以為憑借一個可以控製變異者的奇怪武器就能保證她的安全嗎?沒錯,D城算是一個比較安全的隱藏地,可是你們不也被其他人找到了嗎。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讓那些人消失的,我也根本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你說的史迪威我也不認識。但既然是命運讓我們遇到了一起,為什麽不把這個視作一個機遇呢?我想,你大概也不怎麽喜歡一直心驚膽戰的躲在這裏,等著被人像抓老鼠一樣抓到吧。”

也許是因為林楓是一個女性,而且外形看起來和凶神惡煞之類的詞語完全搭不上邊,那個男人沉默了一陣,才喘著氣問:“我憑什麽要相信你的胡說八道,這種時候,誰都不能相信!”

林楓沒有動,不過大衛看著她的背影,想象著她現在的表情,一定是那種不屑又輕蔑,隨便還帶著點不耐煩的樣子。下一刻,原本雙手抱著小女孩的她忽然飛快地把那個女孩往前一扔,在那個男人憤怒的大叫聲裏猛地往下一滑,沿著光滑的大理石地磚往前滑去,一隻手早就取出了插在褲腰上的手槍,啪啪兩槍,聽到那個男人發出了一聲悶哼,隨後她用腳在一邊的石柱上蹬了一下,原地一百八十度轉身,用手臂接住了那個小女孩。

“就憑我可以輕鬆的殺了你,不過我沒有。”

大衛早就在她下滑的時候躥了出來,朝著那個男人所在的暗處衝去,他打開了手電,明亮的光線讓那個男人不得不舉起受傷的一隻手遮擋光線。

“嘿,這位先生,為什麽不讓我們好好談一談,自我介紹一番呢。我們都是文明人,用不著打打殺殺的,和平的解決問題才是該做的事情嘛。”

這時林楓已經站了起來,上前兩步,看清了那個說話的男人。他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林楓開槍隻是擦過了他的手腕,並沒有傷及要害。但那個男人顯然受過更重的傷,因為他隻有一隻腳,還夾著一個拐棍,勉強斜倚在牆上。

“她沒事,隻是暈過去了。”

林楓在小女孩的人中上掐了幾下,她呻吟幾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見到自己被林楓抱著而那個男人捂著流血的手腕,不禁尖叫起來。

“約翰!”

林楓把不斷掙紮的女孩放在地上,她馬上跑過去扶住了被稱作約翰的男人,以一種警惕驚惶的眼神瞪著他們兩個人:“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想殺了我和約翰嗎!”

“很顯然,不是。”

林楓冷冷地回答,大衛倒是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很親切和藹的笑容表示友善,可是他已經有半個月沒刮胡子,整張臉看起來活像是金剛。小女孩恐懼地叫了起來,抓住那個男人的衣服。

“我們談談怎麽樣,約翰老兄。”

大衛馬上很自來熟的說,還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繃帶遞過去。

三個成年人用戒備的目光互相凝視了至少五分鍾,最後那個男人沉重地喘了幾口氣。

“約翰·雷頓,H大學的生物教授。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