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悲歌
萬籟俱寂,唯有空天飄揚的粉塵簌簌而落,眾人屏息而立,靜靜的觀望著矗立的身影,驚駭而緊張。,
傑索爾兀自緊握著手中利刃,粘稠的血液正順著他的指尖滴滴話落,溫熱和猩紅。已經幹涸的部分血跡牢牢的粘附在手心,也許是用力過猛,傑索爾蒼老的直接發白而僵硬。
還有,那麽一絲絲的顫抖。
他已經完成了他的進攻,近乎完美的完成,而在他的一劍之下,不會有任何生靈得以存活,這是穿心的一劍,精準而可怕!
而現在,他隻需將長劍拔出心髒,靜靜等待著對手的死亡。他已經贏了。
可是……
“你……,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顫抖的語氣裏飽含著傑索爾最為真實的恐懼,剖心切腹般的苦痛,終於讓他萬古不化般麻木的眼睛裏,掙脫出被深深壓抑的真我。
傑索爾一動都不敢動,非但不敢將武器抽離,還要竭力保持穩定和平衡。因為他劍身所及之處,非是他預想中的目標,而是突然殺入場內的,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他的兒子,龍!
“為什麽……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再也無法壓抑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傾斜而出,所有的束縛和麻木,在遇到這個世間他真正唯一關心的人時,終於衝破了枷鎖。
他的劍穿心而過,穿透了龍的心髒,當然也同樣穿透了梵的心髒。
“咳。”再也忍不住體內的傷勢,龍大口的吐出的一灘濃稠的血液,血液猩紅而溫熱,這是動脈血,他的心肌動脈已經徹底破碎,承受這樣的傷勢,縱使神明也無力回天。
“失敗了……梵,抱歉,我還是沒能救得了你。”龍一字一句的輕輕的說道,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在心口萬分劇痛的抽搐下,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體力。
傑索爾的力量隻有龍有深切的體會,那是連他都需要仰望的恐怖,所以當傑索爾亡命的一劍發出之時,他就知道在這一劍之下,梵的下場唯有死亡。所以他終於站了起來,他不願看著他的父親一錯再錯,也不願看著故人之子就這樣死在他的麵前。
因此在這一劍即將臨近梵的前一刻,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了上去。
然而結果……縱使他拚盡一切,也無非如此。傑索爾的劍實在太快太重,連同著他和梵一並刺穿。
“你明明知道這沒用的,為什麽還要擋在他的身前!”傑索爾的聲音低沉的幾近哀鳴,宛如承受喪子之痛的傷獸。
“咳。”龍克製不住的再吐一大口血,噴在傑索爾臉上。
“父親……你說的對,我知道這是沒用的,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一錯再錯……凱爾曼森的是對的,你已經墮落了,你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個慈愛的父親,不再是巔峰議會偉大的第一議長……現在的你,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而整個巔峰議會,也都是些被人操縱的幽靈……這樣的你,這樣的議會,我寧願他被人摧毀,任何人。”
“而如果我的死能換回你一點點良知……那麽我的犧牲……終究還是值得的……”
“龍……”傑索爾痛苦悲鳴。
“我們錯了那麽多,終究是要下地獄的……與其看著你沉淪,倒不如由我親手見證我們的滅亡……父親啊,請允許我最後稱呼你一聲父親……”
龍低垂著頭顱,然後竭盡自己所有的力量,扭動著自己的右手。
那裏同樣有一把劍,而那把劍,同樣穿透了傑索爾,而且,正是他的心髒!
龍流下極為痛苦的淚水,當他的長劍和傑索爾一起互相刺破對方的時候,悲哀和沉痛就已經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弑父殺子,人間的悲歌,這是怎樣慘烈而殘酷的結局!
感受著心口一點點加重的力量,難言的刺痛折磨著蒼老的傑索爾,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在這一刻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平靜。
麻木的掙紮消失不見,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在眼睜睜的看著親生骨肉死在自己的劍下,傑索爾終於掙脫了束縛,掙脫了,逃出了牢籠。
清明,他的眼睛裏閃過的,是久違的清明。那個夜夜無休止操縱著他的意誌,終於在這一刻失去了對他的控製。
“龍……”輕輕用顫抖的左手拂過龍痛苦的麵頰,這一刻的傑索爾,溫暖而慈祥。
“父,父親……?”龍緩緩的抬起頭,久違的感覺,讓他在陌生的傑索爾身上,終於找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是我,我,回來了。”
“您,回來了?……”熱淚,奔湧的熱淚狂瀉而下,悲傷和喜悅同時浮現,矛盾和堅定互相交雜,龍嘴角溢血,但他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孩子,我回來了,我的孩子……”
“父親……呃!”龍痛嘶一聲,站立不穩的就要跌倒,卻被傑索爾有力的大手牢牢抱住。
靠在父親的肩膀上,龍仿佛回到了他的童年,那是個時候的他,總是能這樣依靠著他的父親,但又究竟是什麽時候他再也不能這樣做了呢?這一刻的龍,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最後的願望就是要知道一切的答案。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蟲晶汲引術從一出現開始就是個巨大的陰謀……對力量的渴望讓我失去理智,慢慢的,整個巔峰議會都墮落了,包括我……”
“它,開始影響我們,改變我們,操縱我們……直到,我們忘記自己是誰……”
“它,到底是什麽?”龍虛弱的低聲呢喃。
“它,無所不在,無所不能,強大,真實,而又虛無縹緲。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答案,不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涉足的領域。”
目光越過身前的龍,傑索爾遲暮的雙眼終於看向同樣被他一劍穿心的梵。
“對不起,原生種。我所對你做的一切,並不是我的本意,是它盯上了你,是它想要你死。”
“你是對的,龍,原生種的確不應該死,他是一切的希望,但我,親手毀掉了我們的希望……”奔湧的鮮血自傑索爾的口中源源不斷的吐出,他蒼老的身軀顫抖著,和他的兒子緊緊的靠在一起。
“孩子……你早就該離開的……其實我早就提醒過你,你一直都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讓你和洛呆在一起,也不明白我為什麽一直不讓你學習蟲晶汲引術……那是我受操縱後,唯一能保留的對你的愛……隻是你不懂……當初我希望的其實是你能跟著洛一起離開……也許,是我父親的身份束縛了你……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傑索爾慢慢的閉上眼睛,感受著懷裏身軀發冷的龍,其實他心裏清楚,在他最後一句話說出之前,龍,就已經失去了呼吸。
痛苦,悔恨,憤怒,自責,所有的情感全部在傑索爾的腦海裏翻湧而過,但為時已晚,一切都結束了,一切……
龍死了,他要死了,原生種,也即將死去,未來會發生什麽?那是和他再也沒有瓜葛的事情,卻是他一手製造的災難。
但,一切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嗎?
單手緊緊的握著劍鋒,梵一點點將刺體而入的長劍抽離體內,鮮血沿著他的手心流淌,足見這柄長劍的鋒利。
破碎的骨甲一塊塊從他的身體上掉落,露出其下如同浸泡過血池的。
巨大的傷口留在他的心口,海量的**噴湧而出,但是他的身體,卻堅定如鬆!
“你……”傑索爾的瞳孔在這一刻猛地收縮一下,先是驚訝,再是不解,最後是了然和解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嗬……哈哈。”
“你,生了個好兒子……”梵輕輕的出聲。
“是,他是個好兒子,終究,用他的命救回了我,也救下了你……原諒我吧原生種,去巔峰議會吧,無光之廳的底層,那裏有你的想要的答案,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提醒。琳是對的,你,才是一切的希望,隻有你,隻有,你。”伴隨著最後的這句話,傑索爾終於也停止了自己的呼吸,結束了他偉大但也同樣罪惡的一生。
緩緩接過兩人的遺體,梵無言而沉默。
他的心口依舊在流淌著鮮血,但這並不要緊,因為,他早就沒了心髒,如今取代他全身髒器的,早已是結構奇異的組織。
所以,這刺心的一劍終究沒能殺得死他。而這,就是原生種的可怕之處。
當然,真正改變結果的,不是他奇特的身體構造,而是關鍵時刻用血肉之軀擋住攻擊的龍。
如果不是龍,就算梵沒有心髒的構造,這一劍也足以要了他的命,而且若不是龍送的內甲,傑索爾這一劍所刺出的後果,絕對能徹底炸開梵的胸口。
當傑索爾最後一眼看到這副內甲時,他了然的眼神就證明了一切。
看著眼前死在一切的這對父子,沉默的梵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憤怒和複仇之火正在胸腔中熊熊燃燒!
這一弑父殺子的人間悲劇,真的是因為他們自己才造成的嗎?這一刻,對於那個從沒聽說過的它,梵的恨意幾乎超越一切!
“它……它!”
梵猩紅著雙眼,猛地回過身來。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刺痛著他的心神,而他的對麵,是滿臉詭笑達爾和蘭斯洛特。
“傑索爾這個廢物,這樣都沒能殺的了你。”仿佛來自九幽地獄,達爾的獰笑帶著幽靈般的鬼哭狼嚎,這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
“但是不要緊,已經重傷的你,這才是我完美的獵物!”一句說完,達爾蘭斯洛特呼嘯而上!
看著眼前這兩個已經被徹底操控的可悲生靈,梵用力握緊拳頭,一字一句的獰聲低吼。
“無論你是什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