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九歌山鬼

“久居一處有些不耐,想著出來雲遊一番,看看這活死人肆虐的世間和億萬冤魂,看看浩劫之後百姓的生活。”它依然笑得那麽純美、卻又那麽滄桑,如果它能有一雙美目,這幅笑容一定傾國傾城。

“僅僅是看看而已哦,我不做任何事的。”它看了看遠處仍在徘徊的喪屍,仿佛這一切都和它無關似的,仍舊幽幽地“說”道,“你不會怪我心狠吧?我可沒有心哦。”

“不會的,人間自有人間的法則,沒人欠世人的。那時我還小,自以為世人是萬物之靈長,以為別人都欠世人似的,不幫忙就是怎麽怎麽地;其實不然,世間自有世間法,一切都是定數,自己努力才是正途。如今經曆得多了,看得多了,也就看透了。”鄭遠清訕訕地笑道,想起那時幼稚的言行,自己都感到臉紅。

“嗯,沉穩了許多。我還以為你會像七年前一樣和我跳著腳地吵甚至拿火焰槍燒我呢。”它輕掩朱唇,聲音空靈地嬌笑“道”。

“先生莫提往事了,慚愧,慚愧!”鄭遠清趕緊拱拱手,想起七年前他拿著噴火槍對著麵前的它一通猛燒,差點引燃森林大火的糗事,他深感慚愧,“人總會長大的,經曆得越多越也就成熟。”

“瞧這小臉滄桑的,多久沒刮過胡子了?還沒過而立就有皺紋了。”它伸出一隻玉手輕柔地撫摸著鄭遠清眼角的皺紋,像一位長輩一樣欣慰地“說”道。細膩而又柔軟的小手撫摸在鄭遠清堅硬而又布滿滄桑的臉龐,讓鄭遠清的熱淚再次盈眶,這讓他想起了他退役回家的那一天,母親的手也是這麽撫摸著他的臉龐,輕聲地說:兒啊,你終於長大了。

“先生多久沒有唱歌了?”鄭遠清強忍住眼睛的酸脹趕緊轉移話題,他害怕他忍不住摟住它嚎啕大哭,他不想讓他心中的先生看到他依然幼稚而軟弱的一麵,他不想讓它失望。

“還想聽我唱歌嗎?不害怕了?”它伸出蔥指,輕輕地點了下鄭遠清的額頭,笑得更加溫柔、慈愛,好像一個長輩慈愛地看著一個孩子長大了一般。

“不害怕了,其實先生唱的挺好;詩作得也挺不錯。隻是歌詞好像不是北方話,所以我聽不懂。”鄭遠清笑嘻嘻地摸了下額頭,好像受到長輩的誇獎一般高興;隻是這一高興,腦子裏繃著的弦就鬆了鬆,眼珠子不自覺又耷拉下去,直直地落在了它那雙豐滿修長的大腿之間,隻是那裏除了緊緊並攏的大腿和平坦的小腹、細膩的肌膚外不再有其他的風景——“它”不是“她”,它不是女人,雖然它有著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身體。

“心還是不定,仍需磨煉。慢慢來,不著急;還沒而立呢。”它對鄭遠清不自覺的目光褻瀆絲毫不以為意,仍然微笑著“說”著,“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少年郎,切記啊。”

“這裏不能唱歌的,荒田野地隻有淒涼,沒有那份意境。要想聽的話再回山野吧,陪先生望青山、覽翠竹,山野茅廬、清茶素梅、鼓琴而歌,才是一番清雅。”它看了眼南方的天空,似乎遙望著桂邊山林中它的香閨,“什麽時候有想不通的,隨時可以去先生那裏靜靜心。”

“遠清自然求之不得,隻是仙凡隔路、人鬼殊途,我與先生交往過密,是不是會對先生有什麽影響?比如天條什麽的?”鄭遠清有些擔心,畢竟這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電影看多了吧?哪來的那麽多規矩呢,都是凡人編造的。仙凡隔路、人鬼殊途,僅僅好比兩個陌生人之間互無交集而已。古往今來智者賢人無不有山野密友,俱是與鬼神論蒼生,清談而已,何來天條一說?兩個陌生人談古論今、品茶清談警察會來幹涉嗎?”它看著鄭遠清擔憂的神色,欣慰地柔笑著,伸出玉臂蔥指輕輕地拍了下鄭遠清的肩膀,“一切存在俱遵天道,順天者無處不朗朗乾坤;逆天者則無處不幽冥禁律,大道至簡也至繁,明白了嗎?”

“明白了,多謝先生指教。”鄭遠清點了點頭,“那我怎麽能在十萬大山中找到先生呢?”

“這支簪子給你,來找先生時,手指輕彈三下,便能看見通往先生宅院的小道。”它想了想,從發髻上拔下那支簪子,遞給鄭遠清,依舊柔笑地“說道”,“如今世道淪落,人心敗壞;而且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拿那麽多物事少不了有人眼紅,這支簪子貼身存放,不僅可以避屍毒、遣瘴氣,還能抵禦迷藥、毒品之類保你心境清明。”

“那謝謝先生了。”鄭遠清也不推辭,雙手接過那枚翠竹雕刻的簪子衝它深鞠一躬。

“先生該走了。你前麵的路還很長,堅持走下去便是朗朗乾坤。浩劫也是機遇,可要好好把握哦。”它伸出手彈了彈鄭遠清帽子上的灰塵,薄薄的一層黃土隨著它的玉指紛紛飄落。

“嗯,先生保重。日後遠清一定會去先生清閣拜訪。”鄭遠清後退一步,衝它拱手道別。

“清閣?這詞不錯哦;好的,等你來,有雪蓮茶給你喝。”它捋了捋在寒風中飄揚的長發,橫坐的玉體微微欠了欠身,**蓮足輕擺,一條雪臂輕拍母鹿背脊,衝鄭遠清輕柔一笑,揮了揮手,母鹿跟著衝鄭遠清仰仰頭,邁開步伐和軍卡擦肩而過,走向漆黑的茫茫荒野。

“還沒問先生尊稱呢!”鄭遠清突然想起了什麽,緊跑兩步喊道。

“喊我‘九歌山鬼’吧。”它輕柔地轉身,手捋青絲回眸一笑,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轉而消失在無盡的黑夜之中。

“九歌山鬼。”鄭遠清目送它消失後,看著手中的玉簪笑了笑,解開袖口挽起,把玉簪放在他粗壯的胳膊上,對母體下命令。隻見胳膊上那層薄薄的生物體慢慢地裂開了簪子般大小的縫隙,繼而包裹住簪子,在鄭遠清胳膊上留下了一條類似於刀疤的印跡。

鄭遠清依然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車廂,此時金雨堂正哄孩子似的哄著韓燕;鋼索正臉色煞白地躺在葉清兒腿上,葉清兒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劉偉已經醒了過來,他沒有懷抱鑽,隻得擠在老黃老馬中間抱著膝蓋瑟瑟發抖;許書成持槍冷眼地站在當中,緊盯著眾人不能去開車窗,當看到鄭遠清完好無損地回來時,許書成才鬆了一口氣頹然地坐在地上。

李若琳“哇”一聲哭了,撲入鄭遠清的懷中嚎啕大哭,剛才可把她嚇壞了,能把鋼索都嚇成那樣,會是一般的鬼嗎?李若琳害怕從此失去鄭遠清,這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牽掛。

“若琳乖,若琳不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遇到故人了。”鄭遠清開始哄孩子。

“故人?故鬼吧?你看把他們嚇的。”許書成沒好氣地嘟囔道,這深更半夜到處屍吼的怎麽能碰見故人?

“你看看,你看看,我說過不要往外看。唉,你們啊,好奇心害死貓,也能嚇死人。”鄭遠清也不生氣,摟著李若琳找了個角落坐下,苦笑著看了眼眾人。

“鋼索、燕子、劉偉,說說都看見什麽了吧?說出來會好受點,別憋著了。”鄭遠清說道。

“不說不說就是不說。”韓燕一雙小腳使勁踢騰著,又開始往金雨堂懷裏鑽;把金雨堂窘得趕緊哄道:“哦,不說不說,咱不說哦,乖。”

“唉,不說罷,不說罷,你們看到的都不一樣,都是你們心中最恐懼、一直在逃避的形象。知道一下也好,看看自己內心深處究竟還隱藏著什麽。”鄭遠清掏出槍,把吐了血的子彈一顆顆褪下,拿出一方手帕包好,然後換上新子彈。

“遠清,給大夥說下這個......這個什麽吧,看得出你和它認識很久了。”金雨堂也感到好奇,鋼索看到的肯定和韓燕、劉偉看見的不一樣,不然憑鋼索的膽略和年齡,不會嚇成那樣。

看到大家的眼睛跟雷達似的看過來,鄭遠清笑了笑,點燃一根煙打開了話匣子。

“2004年,我當兵的第二年就參加了小鳩山緝毒戰;當時我是噴火手,那天深夜,我們連參與打伏擊,兩個步兵在一旁持槍保護我。當我把對方幾個家夥燒成焦炭時人家的一顆手雷也在我們後方爆炸,還好離得遠,汽油罐還能扛得住手雷的彈片,我就是大腿和屁股上有點皮肉傷,而那兩個兄弟卻全部犧牲在戰場上,就倒在我身邊。接著戰鬥就打響了,我連哭的時間都沒有。”

“唉,那時候真慘烈啊,打到最後雙方人員都被打散了,我一個人扛著噴火槍、汽油罐,在老林子裏瘋跑,那會兒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到處是林子,我一心想著就是報仇,哪有槍炮聲往哪鑽,結果在密林中裏碰到了它,第一眼望去它就是我死去的戰友渾身是血、身體殘破地站在那對我笑,笑得就像看見我十分高興似的,我那會兒嚇呆了,以為碰見山精野怪了,直接一團火燒了過去,結果它沒事。”

“然後它就給我說話,我這人雖然不信鬼神,但是對鬼神抱有很大的尊敬,可能是這樣吧,慢慢的它就變成了一副女鬼的模樣,清麗脫俗,美得不像人間女子。它給我指了個方向,讓我趕緊回營地,我說不行,我還沒給戰友報仇呢,它就把我訓了一頓。後來想想也對,如果我不聽它的,憑我一個人隻能白搭進去,還不如回去和隊伍集結一起反攻呢。下戰場的那晚,我站崗,又見到了它,我說我想我戰友,它說你能做的隻有給他們多燒點紙,於是我每年都回山上去給他們燒紙,這習慣就保留到現在。有時候我燒紙,它在不遠處彈琴唱歌,隻聞其聲不見其形,找也找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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