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養狼 54走出山洞。

“你……”張倚霄努力將唇從醫生的唇上分開,剛離開一點的距離,他就說道,“你幹什麽?”

醫生冰冷的手臂就環抱著張倚霄的脖頸,讓張倚霄覺得非常別扭,很難受。

醫生看到張倚霄臉上的尷尬、無措、以及氣憤,他突然無話可說,隻能把手拿下來,說:“哎呀,激動了,不好意思了啊兄弟。”

醫生念著‘兄弟’的時候近似咬牙切齒,張倚霄擦了擦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隻能轉過身避開醫生的視線,大喊:“喂,能出去了,快醒醒。”

現在是深夜,不著急的人,如季秋白與白澤都在沉睡。起不來的人,如老弱婦孺,也都躺在地上,多少保存些體力。因此,在聽到張倚霄的喜訊時,他們都懵了,隨後就是掙紮著站起來,然後爭先恐後的要從這個小山洞裏走出去。

但是這裏隻有一個窄縫,醫生鑽出去的時候幾乎是蹭掉了一層皮,最多也隻能一個一個走出去。

醫生正煩著呢,對推搡的人群大喊:“擠什麽擠?按照胖瘦,一個一個出去,不然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大概是醫生那種職業的氣勢還在,當他吼完這句話,就沒有人擠了。也是沒力氣說話,人群自覺的排隊,然後就是小聲的呻.吟和歎息。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從這裏出去。但是他們不知道,外麵已經不是他們熟悉的地方了,這裏降溫升溫及其迅速,離開這裏,他們也許堅持不了多久。

“怎麽辦?”季秋白問,“外麵……他們出去了,不是找死呢嗎?”

“……”白澤沉默一下,然後說,“我打聽了一下,最近的安置點大概離這裏有三天路程。能帶走的,我會帶走,不能帶走的……就這樣吧。”

季秋白點了點頭,因為被醫生鑿出來的縫隙實在是太窄了,簡直超越了人體能夠鑽出去的極限。但是好消息是,由於這些人被餓了許多天,所以都瘦了不少,把衣服脫下來後,隻有兩三個原本就是壯漢的人鑽不出去。

於是醫生和張倚霄又開始鑿山壁,等到天亮的時候,所有人都出去了。

季秋白和白澤當然是最後兩個走出去的,先於他們走出去的人最早見到了日出,於是他們跪在地上,以一種近似癲狂的姿態痛哭,不是在表達他們的不滿,隻是感謝,以及心痛。

季秋白和白澤體型偏瘦,但是即使如此,穿著衣服擠出來也很艱難。

醫生歎了口氣。從山洞裏走出來的人很多都沒堅持下來。他們生存的信念就是從這裏走出去,一旦走出去,他們就沒有了繼續存活下來的信念,於是很多人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這是季秋白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死人,這麽多在自己麵前活生生死去的死人。但是季秋白沒有覺得難受,那是因為這些人許多都是說著話,帶著笑然後死去的。神態安詳,沒有什麽可怕的。

季秋白走到了李豔紅身邊。女人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她的女兒沒有堅持住,卡在窄縫裏的時候就不行了,後來還是醫生幫忙拽了兩把,出來的時候人都——

李豔紅沒有哭,她看起來很平靜。

她呆呆地看著季秋白從山洞裏走出來,和那個穿著白色袍子的少年說話。李豔紅聲音沙啞:“季……季秋白,你過來一下。”

季秋白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李豔紅懷裏的女孩兒的屍體,一瞬間他覺得有些傷感但是並沒有表露出來。季錦撐不下去,其實他早就知道了。能堅持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季秋白猶豫地看了看白澤,白澤對他點了點頭,於是季秋白走到了李豔紅身邊,問:“怎麽?”

“你媽媽的事,我是騙你的。”李豔紅深吸一口氣,“地震的時候太亂了,我隻顧得上拽住我家姑娘的手……然後被震暈了,什麽都不知道,醒來後我發現我和我姑娘被卡在兩棵樹中間,你媽媽……我是沒見到,也許,也許她活下來了。”

季秋白點點頭:“我會去找她的。”

“你爸爸在東北一直沒有消息。他,也許也能活下來。”

季秋白順從地點點頭。他能感覺到李豔紅對他說話都沒有一絲的氣力,仿佛在季錦死去後她也沒有了生存下來的價值,她就像是用交代遺言一樣的語氣和季秋白說話,於是季秋白也就沒有理由和李豔紅頂嘴了。

現在的季秋白,隻把她當成自己的長輩。

李豔紅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她在末世後的遭遇,說她跟著大的人群渡海,一路上死了不少人,最後挺過去的就隻有幾十個。那場地震幾乎毀了所有,走了這麽多天,季秋白他們四個是李豔紅唯一見到過的外來人。她還說現在有不少安置點,自己就是跟著隊伍尋找安置點,如今女兒沒了,她也不想活了……

季秋白安靜地聽,聽她說了許久。

等到天更亮了的時候,醫生就和其餘的人商量了一下,準備出發了,能站起來的,三十五人中有十六個,能堅持到下一個島的……幾乎沒有。

醫生知道他們需要長時間的護養,但是現在他們已經耽誤了許久,按照現在的降溫速度,最多隻能再拖一天。一天有什麽用?

醫生和他們講了現在外麵的情況,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一聽到外麵可能會有的風暴,許多人就打退堂鼓了,他們覺得語氣出去,不如在這裏等死。

像是李豔紅這種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動力的人,也是大有人在。活著實在是太痛苦了,沒有什麽比放棄更輕鬆的了。

他們很累,隻想在這裏度過最後的時光。

醫生正在煩惱他和張倚霄的事情,說話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的,時不時歪頭看看張倚霄,發現那人和自己一樣鬱悶,張倚霄蹲在一顆石頭上,彎腰駝背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醫生現在也非常邋遢,於是他鬱悶地拽了拽自己的頭發,心裏默默地說:媽的,讓你忍不住,讓你忍不住親他,被人家嫌棄了吧?這下該怎麽辦……

清點了一下,剩下的十幾個人中隻有三個願意和季秋白他們走,其他人有的是害怕外麵的危險,有的是真的不願意動了。

季秋白歎了口氣,和張倚霄、醫生一人架著一個,把他們從山穀裏運了出來。從山洞裏出來的時候白澤就在打量這裏的情況。他們處於一個山的最低地,深入山穀,旁邊全是樹木、雜草,也沒有人煙,要出去隻能在滿是植物的山坡上向上爬。不說這裏有多少隱藏的蟲子,就是那陡峭的山坡也讓人難以企及。

他們本來可以等到天氣冷一些,沒有什麽蟲子的時候再爬上去,但是現在不行,他們手中還有三個活生生的人呢,看他們氣息微弱的樣子,再拖兩天就不用帶著了,直接都升天了。

季秋白最討厭走山路,而且他的血特別招蚊子,這一會兒的功夫都快被叮殘了。最可怕的是末世後,所以植物都開始瘋長,不知道為什麽,它們的生長期都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天氣再冷也凍不死,但是隻要一熱,一回暖,它們就開始瘋狂的生長,速度是末世前的許多倍。

他們四個心事重重,帶著三個快要堅持不住、卻仍舊苦苦掙紮著要活命的人,艱難前行。

白澤說得‘三天路程’指的是爬到平地後,來到海岸邊的三天路程。他們光是從這個山裏走出去,就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季秋白累得夠嗆,一到晚上就渾身酸痛,肌肉開始哆嗦**,但是他也不抱怨,相反他倒是很高興能為他們做一些什麽。救出來的三個人,想要繼續掙紮的原因都很相似。大抵都是要去尋找親人,和季秋白一樣。

其中有一個剛剛結了婚的男人,地震的那天是他婚後整整一個星期,經曆了那樣的暴雨,他隻想趕快回到家裏找他的妻子,結果沒想到——

他撐了這麽多天,隻是想去找那個自己要找的人。

醫生聽了他的話,有些感慨,於是悄悄看了看張倚霄,發現那人滿臉的感動,於是有些鬱悶,想說的話哽在喉嚨裏,什麽都說不出來。

一個晚上,白澤照舊化成狼型,和季秋白躺在一起。季秋白呻.吟一聲,脫掉了襪子。這裏太潮濕了,走了一天他的鞋子全都濕了,襪子也沒有幸免,於是他的腳就很難受,到了晚上終於可以放鬆一下了。

季秋白把鞋子放到火邊,然後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小腿,自然而然的來到了白澤旁邊,摟住了狼型的白澤巨大的頭,然後準備睡覺。

“季秋白。”白澤別扭的張開口,突然道,“我們快要渡海了。”

“……”季秋白歎了口氣,說,“我明白的。”

走得越遠,海浪聲越明顯,現在連季秋白都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濕度不正常,他都能聞到海水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