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陌生人

《不死者筆記》隻剩下的三頁紙,並非是殘缺,而是因為筆記的作者在完成了雷霆崖和銀鬆森林的任務“至死方休”後,長時間喪失了寫筆記的意誌。

但是作者顯然一直隨身攜帶著這本筆記,她從提瑞斯法林地到銀鬆森林,到希爾頓布萊斯丘陵、到荒蕪之地……足跡幾乎走遍了整個卡利姆多和東部王國兩塊大陸,最終到達了西瘟疫之地——那個她在提瑞斯法林地時就想越過亡靈堡壘踏足的地方,隻是她當初被瘟疫熊趕了回去。

當她成長為一個高級的亡靈牧師時,她終於可以安全到達瘟疫之地,尋找她的家了。

永夜未能從入戲身上偷來的三頁筆記,就是她在經過漫長的跋涉,終於回到自己的家鄉,找到她和丈夫當年居住的小屋後,才開始寫下來的。這三頁紙寫的是隻有一篇筆記。

永夜掃了一眼,發現這篇筆記雖然字跡潦草,但內容非常通順,就直接念給了入戲聽。

“我已經數不清有多麽長時間沒有拿起筆來寫字了。

當初在瑟伯切爾見過那個墓碑後……尤瑞克和克拉莉斯的故事,他們之間的悲傷和絕望曾經淹沒了我,以至於我當初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寫任何東西了。

但是今天晚上,借著月光,我還是決定開始寫筆記。如果他有一天也回到了這裏來,如果我已經化成了塵埃,那麽他將看到我貯存在家裏的筆記。

我曾經的家,當我還是個幸福人類時的家,就在西瘟疫之地索多裏爾河的盡頭。當我還是個人類時,這裏不叫瘟疫之地,而我要找到這個曾經青山綠水長流的故土,是走了多少彎曲坎坷的路啊!

今天,我沿著已經變得腐朽不堪的索多裏爾河走到了盡頭。我發現我父親的莊園已經是一片調零的荒草地了,上麵連殘桓都沒有剩下。但是,我和我的丈夫在河邊的小農場卻還幸存著。

說是幸存著,那是因為我從那些痕跡上發現了它。

什麽籬笆,果園和花園,當然已經不複存在了。但是我們的房子還堅強地站著,盡管它的第二層和閣樓已經倒塌了,但是一樓的牆壁結構還保持著完整。

那扇我曾經用手無數推開又關上的木門還在,它虛掩著,當我用因為恍若隔世而變得猶豫的手推開它時,它發出了深重而悲傷的吱啞聲,像是在抱怨太長時間沒有人碰過它了。曾經我是一個人類,放在它身上的手是白暫豐潤的。而如今觸碰它的卻是一個暴露著骨頭關節的亡靈的手。

它不可能認得我,因為我已經麵目全非了。

我不想再次成為這幢房屋的女主人,我隻是想在這裏等著他回來。

如果他也成為了一名亡靈,那麽我們可以一起重新過上被人遺忘但是仍然幸福的生活。如果他還是人類……我會用喚醒他對我的記憶,他在我們的婚禮上曾經承諾與我不離不棄、相濡於沫。

當然,我並不想他會遵守這些世俗的諾言,我隻想讓他知道:我死了,我重生為一個亡靈了,我走遍了千山萬水,我回來找他了。無論我變成了什麽,我的腐肉,我的屍骨,我身上的灰,我的心……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

在這個僅剩下一樓的破屋,所有的以前像征著幸福的裝飾和家具都變成了地上的殘跡,空氣洋溢著令一個亡靈感覺到熟悉的腐氣和陰暗。雖然曾經這裏的明豔色彩仍然在我的腦海裏綻放,令我痛心疾首,但是我已經習慣了,在如今的瘟疫之地,哪一座農場,哪一間房屋,不是變成了這般模樣?

哈哈,我曾經是人類的時候,這裏是人類的屋子。當這一天,我變成了亡靈,它就成為了亡靈的廢墟。

我有些歇斯底裏地笑了起來……

這裏空無一人,連小動物也沒有,但我決定就在這裏永遠地等下去,不再離開了。

我花了三天天夜的時間,才把這間屋了的殘跡清理了幹淨。到了第四天,我有些無事可幹了,便開始在索多裏爾河裏釣魚,或是到處走走,看看我的故土還什麽遺留。令人失望的,這裏除了地麵上偶爾可見的屍骨,再沒有什麽以往的痕跡了,但這些屍骨也些都是我曾經熟識的朋友或親人,於是我撿起它們,把它們一一埋葬在了山腳下。

到了第七天,一周的時間過去了,我開始出去采花,用它們來裝飾這個總是黑沉沉的屋子。

第八天,我開始清理地窖。

地窖雖然黑不見天日,但以前擺放在這裏用於貯存糧食的木桶還保持完整,雖然糧食已經腐爛消失了,這裏看起來仍然沒有被災難侵蝕過的樣子,隻是一副自然老化的模樣。

我放棄了清掃,隻是呆坐在角落裏,靠在木通的旁邊回憶過去。

一個問題突然浮上了我的腦海。

自從在喪鍾鎮的墓穴裏醒來後,一直丟失了對一個問題的記憶——“我是怎麽死的?我的屍體為什麽又會出現在喪鍾鎮的墓穴裏?”以前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是因為我以為自己像千千萬萬的人類一樣,是亡靈天災所殺害的。

不知道為什麽,回到了家後,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並不是這樣死去的,可我又是怎麽死的?

深夜又來了,我依然躺在地窖的木桶旁邊苦苦地琢磨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一定能讓我打發許多的時間。

正在我沉思時,我突然聽到了門外傳來馬蹄聲。有人來了!

我快速跑到一樓,透過窗戶往外看。

在模糊的月光下,一個人類已經跳下了坐騎,朝著屋子裏走來。天太黑了,月光太暗了,我無法看清楚這個人的長相,也無法發現他的職業,隻知道他是一個人類。

這個人一定經常來這裏,因為他的腳步毫不猶豫。

這是他嗎?我在心裏瘋狂地問著自己。

但是我的心在反複而清晰地回答了我自己:這不是他。如果是他,我為何毫無知覺?

他來這裏幹什麽?我在這個陌生人匆匆的身影感覺到了危險來臨,出於本能的防護意識?我趕緊喝了一瓶隱形藥水,讓自己藏在黑暗的角落裏。

陌生人類推開木門,走了進來。

剛才因為太黑了,我隻看到了一個身影,當他走進屋時,我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侏儒,。這個侏儒很奇怪,像個小木偶一樣跟在他身後,明明是活著,卻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像是被人抽走了靈魂。

陌生人帶著侏儒徑直朝地窖裏走去,盡管隱形藥水的時間已經過了,但在夜色的保護中,我還是鼓起勇氣跟了上去。我並不畏懼死亡,因為我已是不死者,我畏懼的是像那個侏儒一樣被抽走靈魂。

我萬萬沒有想到,地窖的牆壁上會有一個門。我已經在地窖裏呆了這麽長時時都沒有發現它。卻親眼看到這個高大的陌生人打開了這道門的鎖,門隨即彈開。

那個侏儒卻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不願意進去。我並不喜歡侏儒,因為他們骨碌碌的大眼晴裏似乎總是藏著鬼心思。但聽到侏儒的哭聲,我心裏還是可憐了他起來。

陌生人見侏儒哭著不肯前進,就伸出手一把擰起侏儒的後頸,把侏儒像個布袋子一樣提了起來,侏儒就像一個被人擺弄的木偶那樣被那隻大手扔進了門裏。

我在黑暗中看見,門裏麵是一個傳送門。我熟識這樣的魔法製造的門,那是一個地下城的傳送門。

陌生人把侏儒扔進傳送門後,他自己也走了進去。我躲在木桶後麵等了很久,才發現陌生人獨自一個從傳送門裏出來,他急跑著匆匆離開了。黑夜中,我因為膽怯,也因為太奇怪地窖裏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一個門,所以仍然是沒看清楚他的模樣。

看著他離開後,我回到地窖裏,反反複複地看著這個被緊鎖著的鐵門。這一定是我離開這個家後才修建的。可是這扇門後為什麽出現地下城傳送門,就是一個值得我研究的迷題了。

我無法打開這個鐵門,它用特別的鎖緊鎖著。我貼在鐵門和附近的牆壁裏聽了許久,也沒有聽到裏麵傳來聲音。

看到陌生人那匆忙幹練的模樣,他一定是帶過不少人走進了這個傳送門裏。傳送門之後到底是什麽?我真是充滿了好奇……”

這三頁筆記到這裏中斷了,永夜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發現隔著兩個空白頁後,還有一小段文字:

“白天寫日記可真不習慣,但我要把昨晚發現的情況一一寫下來。

等等……我聽到了好像外麵又出現了馬蹄聲,我還是先躲起來,等安全後再繼續寫吧……”

整本筆記到此就結束了。

“這就樣完了?”永夜不敢相信地把筆記本翻來覆去地看,然後抬頭對入戲說:“沒了,作者聽到馬蹄聲後就再也沒寫筆記了,我猜想她可能被那個神秘的陌生人殺死了。”

“她就算是死的,也不可能是在那時候死去的!”入戲對筆記的結尾十分驚訝,但她不願意被永夜的臆想影響,而是迅速把紛亂的記憶收拾了起來,分析到:“我是在厄運之槌的圖書館裏發現這本筆記的,如果作者是被殺死在自己家裏,那麽筆記為何會被放在精靈的圖書館裏?”

永夜眯起眼睛,開始胡扯到:“也許是某日一個喜歡遊山玩水的精靈,路過索多裏爾河,發現了這本筆記,拾了起來,恰巧那天有人組他去厄運之槌,他們去打王子時,掛掉了,這本筆記就被扔在圖書館。”

這本筆記裏當初是夾著“悲傷之力附魔公式”,這兩者之間一定有著必然的聯係。

入戲搖了搖頭,皺起眉頭對永夜的胡扯表示反感。她似乎想讓永夜再仔細翻翻筆記尋找線索,但又明白這個流裏流氣的暗夜精靈盜賊顯然缺乏像她那樣的耐心和智慧。

永夜突然又說:“我們現在就去索多裏爾河去看看怎麽樣?要是說線索,這裏就是唯一一個可以去的地方了。”

他提議得對,入戲點頭同意,表示她比較喜歡永夜態度認真的時候。

在東西瘟疫之地的交界處,他們朝著北邊,沿著索多裏爾河一直走,直到這條河流消失在不可翻越的群山裏。

在山腳的荒草叢中,他們果然看到了一幢倒塌了一半的樓屋,像極了調零者在馬瑞斯農場的那間黑洞洞的小屋,隻是二樓的屋頂已經倒塌了一半。

盡管瘟疫之地廢棄的房屋特別多,但似乎誰也沒有這一幢房屋顯得沒有生氣,這裏是西瘟疫之地的邊沿地帶,所以那些腐朽的迷霧在這裏變得非常淡,但一踏進這間房屋裏,一種比死亡更沉重更令人絕望的氣氛在空氣中彌漫。

永夜帶頭走下了地窖,他看到了和《不死者筆記》中描寫一模一樣的場景,整齊的木桶堆後麵的牆壁,是一扇不湊近仔細看就根本發現不了的鐵門。

鐵門緊緊地鎖著。

“可能需要特別的鑰匙才能打開!”入戲悄悄對永夜說,她使用了私語頻道,也許是怕驚動了這片死寂的黑夜。

永夜笑著回答到:“我是賊,天下沒有難得倒我的鎖。”

入戲的目光焦躁地在這扇鐵門掃過,憑她的知識判斷,這扇門的鎖不是盜賊的開鎖技能所能對付的,應該需要類似黑石塔上層晉升印章之類的通行道具。

但永夜卻毫不擔憂舉起雙手,開始開鎖。自從偷得了心之形鑰匙打開了淚水之池的箱子後,普通盜賊的開鎖技能已經無法與他相比了,他學會了打開各種神秘隱藏的鎖。

果然,鐵門在永夜的雙手停止動作時,立刻彈開了。

但入戲並沒有因此對他刮目相看,隻是用疑惑的眼神掃了永夜的臉一下,大概在質疑為什麽諸神要把這些超乎常人的能力給了永夜。

傳送門在鐵門後麵閃耀,這個景象令永夜欣喜若狂,他大叫了起來:“果然暗藏玄機!一個藏起來的地下城!哈哈,我喜歡。”

入戲站在傳送門旁邊,魔法的光芒映亮了她憂慮又警慎的臉,她問:“你,真要想進去看嗎?”

“當然要啊!”永夜一邊高興地喊著,一邊不滿地看著她,說:“我說神仙姐姐,別繃著臉了,有點意思好不好?”

入戲用嚴曆的眼神瞪了永夜一眼,然後去撥動鐵門後麵的機關,把鐵門關了起來。

接著為永夜施放了一個韌,才緩緩地走進了傳送門裏。

……

一條長長的隧道走到了盡頭時,等待在前麵是一個小小的虛掩著的木門,當他們把怯生生的腳步停留在木門後麵時,牆壁裏突然響起了一個如同耳語般的回音:“隻有往昔,沒有未來。所有的回憶都是不朽的,你願意在回憶裏酣睡嗎?”

當他們呆呆地聽著這些神秘叵測的回音時,這個聲音又開始吼到:“你願意嗎?你願意在你那些美妙的回憶裏沉睡嗎?”

“你願意嗎?”

“你願意嗎?”……

這些聲音一波比一波大,幾乎要把人逼瘋,永夜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被這吼聲弄得一片空白,他隻得趕緊吼了回去:“我願意,我願意!”

回音的怒吼立刻消失了,耳邊恢複了幾乎是怡人的寂靜,頃刻後,木門消失了。

他們正欲邁腳前進時,卻驀然發現木門消失的地方正是一個深淵的邊緣。深淵裏冒著無窮無盡的黑霧,像是一口正在沸騰的鍋,若不收起腳步,再前一步似乎就死路一條。

等他們終於把目光從駭人的深淵黑霧上移開時,才發現青灰色的石壁上有著無數個黑洞,每個洞都是一個門,由已經枯萎的藤蔓遮掩著。

“這些藤蔓可以爬到進洞裏去,每一個洞裏肯定就是一個BoSS,好有格調的地下城設計,我喜歡。”盡管感覺到了其餘地下城完全沒有的寒意開始令他顫抖,但是永夜還是壯起膽子大聲說話,試圖驅趕走他從未有過的害怕。

話說完後,所有勇氣似乎在頃刻間離他而去。無由的恐懼一下子無形而莫名地脅持了他,令他甚至想哭喊起來,立刻用爐石回到鐵爐堡。

入戲卻毅然順著鬆散而結實的藤蔓爬了下去,並站在洞口等著正在努力地抑製著顫抖的永夜。

“這裏彌漫著絕望和悲傷……這種悲傷很奇怪,它令人感覺到厭惡、憤怒,但它還是對我產生了**。”入戲站在第一個洞穴的門口,向永夜伸出手,堅定地對他說到:“下來,勇敢點,永恒的夜,我要進去看看洞穴裏麵是什麽,我需要你的幫助!”

入戲的求助給了永夜些少微弱的勇氣,讓他能緊咬著牙根著爬下藤蔓,來到了入戲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