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出分礦並不意味著天下太平,由於損失的農民太多,我的木頭非常緊缺,不得不先補充了一波農民。等到資源走上正軌的時候,BP的騷擾又一次降臨了。

這一次他采取了遊擊戰的策略,指揮著惡魔獵手與熊貓酒仙不斷遊走於我的兩礦之間,不幹別的,隻專心地屠殺農民。我的主基地與分基地樹了密密麻麻的塔,但穿刺攻擊打在兩個英雄身上就好像撓癢癢一樣。好不容易把他們打到紅血,兩個家夥退回家讓德魯伊給上一個“返老還童”,又是兩條滿血的好漢出山了!

我的農民伯伯簡直是淚流滿麵:這還有王法嗎?為什麽被殺的總是我?變成民兵也殺,變回農民采礦也要殺?這是違反聯合國戰爭公約的……

我的大法師帶著可憐的部隊奔波於兩個礦區,偶爾也可以依靠山丘的錘子留下他的一個單位。但按住葫蘆浮起瓢,兩邊冒火,兩邊的農民都救不下來。到最後,對方的大師級熊都成型了,我的基地還在補農民!

勝負已經失去懸念,接下來看的就是他什麽時候推過來。

但我並不想就這麽認輸,在我的電競詞典裏,堅持到底是一種美德。何況現在我是兩礦打一礦,如果他貿然進攻,說不定憑借有利地勢能扳回局麵呢?

BP終於失去了耐心,開始了最後一波RUSH。將近十頭皮糙肉厚的熊頂在前麵,惡魔獵手與熊貓的雙保存權杖在手,後麵依稀還有些弓箭手和小鹿。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敲出了所有的民兵,配合著低等級的山丘和大法師,奮力抵抗。

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但我夢想中的扳回局麵並沒有出現。他的優勢實在太大,直接頂著我的箭塔跟我作戰也取得了勝利!戰鬥結束,我的人口已經降到了50以下,而對方依然是黑壓壓的一片……

在我打出“GG”之前,BP提前打出了一個“GG?”。

我有點慍怒地直接退出了遊戲——這是**裸的嘲諷啊!

早就聽人說BP年齡很小,但傲氣很大,這盤比賽我算是見識了。可能是他覺得我應該更早一點認輸吧,又或者他跟PJ一樣,帶有一點調侃的意味。說實話,在電競這個圈子裏,高手對低手保持低姿態的很少。調戲對手,鄙視對手,那都是高手的保留權利。作為低手的我,也隻能敢怒不敢言,接受一切鄙視與調戲。

在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平易近人的CQ~2000實在太難得了。我開始在心裏默默念叨,祈禱著CQ~2000接下來能打敗BP,幫我報這一箭之仇。可惜後來CQ~2000居然也輸給了BP,讓我大跌眼鏡之餘,更是大失所望。

BP這一次比賽的表現也確實亮眼,他在敗者組一路殺回決賽,最後翻盤戰勝另一位知名選手EAT獲得冠軍。原先預定的中國區隻有一個參賽名額,後來不知為何變成了兩個,因此他們兩個一起出

戰了元旦之後的韓國總決賽。比賽結果是BP被擋在八強之外,而EAT獲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三天的北京之行結束了,我心情複雜地登上了回家的火車。

GOC的比賽是一場大喜大悲的鬧劇,本來沒有追求的,卻發現自己成了上天眷顧的那個人。等到以為自己成大富翁之後,突然之間又發現自己其實還是身無分文。用唐伯虎的話來說,真是“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搞得我都想尿尿了”!

暴雪的比賽則暴露出了我還有很多缺點,與全國頂尖的選手差距還相當大。兩線作戰下來,明顯星際的成績要好得多。那麽接下來,我是該專注於魔獸,還是星際呢?要麽就繼續兩線作戰,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看著窗外黑魆魆的夜空,猛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快到年底了,老爸也應該要回家了,我從鄭州回去之後,該怎麽麵對老爸老媽呢?

似乎這才是最糾結的問題……

從北京回鄭州後沒多久,我的職業夢又出現了一些波折。

河南省聯通舉辦的電競比賽原定在元旦之後舉行,但一直拖到春節將至依然毫無音信。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深藍網吧的老板逐漸失去了耐心。元旦後的某一天,範經理把我拉到一邊,委婉地告訴我:其他隊員都沒有拿生活補貼,所以我拿一星期25元的補貼對隊友們來說有點不公平,再說現在網吧的生意也不太好,經濟上有些困難……

就算我不太諳世事,也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那個什麽“聯通杯”比賽遲遲不能舉辦,老板已經不太指望我們能幫他賺回5萬塊的網費。礙於臉麵,他暫時還沒明說要放棄隊伍,也同意我們繼續在網吧裏訓練,但他已經不想再給我發放生活補貼了——盡管這個補貼說起來也就一個月100元而已。

而除了接受之外,我也沒有其他選擇。苦逼的準職業選手,可不就是 “準備隨時下崗”的職業選手嗎?

唯一的經濟來源斷絕之後,依靠著之前攢的一點點餘錢和李亮的幫助,又堅持了一段時間。後來,李亮因為學業問題回了西安,我的生活越發困窘。一個人躺在網吧倉庫的**,也越來越難以抵擋冬天的寒氣。我不是一個不願意堅持的人,但現在的堅持似乎已經變得毫無價值。聯通的比賽遙遙無期,這個訓練基地的未來也是生死未卜。而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

我想回家了。

離家的時候我姿態很高,也曾經在心裏豪言“打不成名誓不還”,但事實證明我仍然是那個在外麵常常碰壁的小孩。而碰得頭破血流的時候,第一時間想起來的也隻能是家中的父母。對我一意孤行地來鄭州追逐電競夢想,他們肯定很失望也很憤怒,這也是我不願回家去麵對他們的原因。可是現在,天地之廣,除了回家我還能去哪裏?妥協吧,我隻能像一隻狩獵失敗的

獵豹一樣,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夢想,回家去舔舐自己的爪子,期待著有一天能夠得到重新奮起的契機。

春節前的一天,我跟瓶子和範經理打了聲招呼,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媽媽,我回來了……”

踏進熟悉的屋子裏,我幾乎失去了直麵父母的勇氣,恨不得直接跑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封閉起來。但我心裏清楚,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大聲地宣布了自己的回歸。

“曉峰啊,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總算是舍得回來了!你等著,你爸剛去醫院了,等他回來了好好教訓教訓你……”廚房裏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我伸了伸舌頭,輕手輕腳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房間裏,一邊魂不守舍地在網上閑逛,一邊凝神聽著樓下大門的動靜。一想起老媽剛才說的話,眼前就浮現出老爸怒氣衝衝地推開房門,拿著各種武器向我襲來的場景。從小到大,這樣的皮肉之苦也不知道受過多少次了。這一次瞞著他去了鄭州好幾個月,而且中間沒跟他們聯係,簡直可以算是犯了“政治路線”的原則性錯誤,看來一頓暴打是免不了了。而且據經驗推測,老爸所用武器長度應該會超過50厘米……

萬幸的是,我擔心的事最終沒有發生,老爸並沒有出現在我的房中。

再出房門已經是晚飯時間,我低著頭蹭到廚房,默默地吃著老媽盛好的飯。眼睛餘光可以看到,老爸老媽也都黑著臉默默地吃著飯。這種沉默就像是一道無形的鐵幕,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但我也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先說話,要不然馬上就會引燃一個火藥桶。

沉默半晌,老媽終於忍不住了:“曉峰,你這個孩子,太不聽話了。看到你爸不在家,就一個人跑到鄭州那麽遠的地方。你說你去鄭州玩什麽遊戲,連醫院的實習都不去,以後還想不想到醫院上班了?!……現在你看看你自己,搞成個什麽樣子了?衣服不曉得幾天沒有洗了,人也瘦成這樣子……你啊,這麽大的孩子了還不讓人省心……”說到這裏,老媽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依舊默默地扒著飯。

對剛剛成年的我來說,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已經成為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所以對老媽的抱怨,我並沒有多想。真正讓我害怕的,是另外一個Boss的態度。萬一他進入暴走狀態,其攻擊能力絕對是超S級,而且擁有轉化任何物品為武器的能力,跟老媽這種破壞力不入流的級別是不能比的。

緊張地瞥了一眼老爸,他依然坐在對麵吃著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飯吃完了,老爸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動手打我。

從這一天開始到春節結束,想象中的那頓拳腳都沒有降臨。不止是沒有打我,老爸根本就沒跟我說幾句話,也沒有笑過。

慶幸之餘,我忽然感到一絲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