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專案組的會議上,高棟講了昨天的發現,通過分析出涉案的有另一輛別克車,懷疑這案子另有隱情,很可能還有另一名同夥。

對於案件突然間的轉折,諸人的態度各有不同,不過大多數人都讚同高棟繼續把案子查下去,查清楚,畢竟都是搞刑偵工作的,都想辦的案子是鐵案,將來不會出問題。馬黨培和李衛平知道繼續查下去,時間拖多久就不好說了,雖情感上不太願意接受,但事實擺在眼前,總不能不查,隻好配合。

張一昂帶人一大早就開車上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服務區,再次來到這家汽修店。

由於他們穿著醒目的警服,並且一個星期前剛來過,修理工一眼就認出他們了,客氣地上前打招呼:“警察同誌,有什麽能幫忙的?”

張一昂道:“上回你說的1月9號傍晚停在你們店的藍色別克商務車,有記錄嗎?”

“維修都有記錄的。”

張一昂放心了:“好,麻煩把記錄給我們看下。”

修理工拿來了維修本,翻到那一頁,指著給他們看:“就是這個,車牌是浙BXXXXX,維修項目清洗油箱。”

張一昂朝他們店看了一圈,皺眉道:“你們店裏沒有監控嗎?”

“一直沒裝啊。”

張一昂有些失望,道:“還記不記得來修這車的人長什麽樣?”

修理工謹慎地問:“是……是有什麽事嗎?”

張一昂故意嚇唬他們一下,道:“那輛車涉嫌一起重大犯罪,我們正在對它進行調查,你要把能回憶起來的情況都明明白白告訴我們。”

“啊,這麽嚴重……”那人顯然被警察的三言兩語唬住了,皺著眉急忙回憶,“那輛車好像……好像沒什麽特別,車上也沒看到有什麽東西啊……”

“不管車上,我們主要是問這人長什麽樣。”

“他……大概三十多歲,胡子很多,絡腮胡,戴一副眼鏡,穿著……衣服什麽顏色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感覺應該是挺休閑的裝扮,對了,他還戴了頂毛線帽,像球星一樣,把帽子拉到耳朵處。唔……哦,還有,雖然他帽子拉得很低,但我記得……哦,那時我蹲下去檢查汽車,那人也蹲下來跟著我看,我站起身時撞到了那人的頭,把他帽子撞斜過去了,他的耳朵……對,站在這邊看,對,是左耳,左耳下麵長了個肉瘤,半個肉瘤露出帽子了,像個小耳朵,這點印象挺深的,其他……”

他還在拚命回憶,張一昂已經瞪直了眼睛。

左耳下麵有個肉瘤,那……不可能……不可能啊,怎麽可能是李衛平呢?

一定是其他人耳朵下長了個肉瘤,長肉瘤的又不止李衛平一個。

李衛平沒有胡子,更不是絡腮胡。

他心裏急忙否定著,盡管他知道貼胡子偽裝是很輕鬆的事。

修理工看著他急劇變化的表情,還以為說錯什麽話了,急忙閉上嘴,膽怯地望著他們。

張一昂馬上收斂了情緒,又問了他各項相關事宜,隨後帶著手下離開。

如果真相是李衛平,那事情就太大了,沒弄明白前千萬不能瞎猜忌,他謹慎地囑咐手下今天的調查不要告訴任何人。

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張一昂才來到高棟辦公室,高棟急忙問:“你早上不是六點就出發了嗎,怎麽弄到現在?路上堵車了?”

張一昂搖搖頭,謹慎道:“服務區調查做完,我又回來核實了下相關情況,再來匯報。”

高棟不耐煩道:“好,快說吧。那輛藍色別克信息查到了嗎?”

“查了,車牌號是假的,這個號牌對應的車是輛大眾,那輛大眾也是白象縣的車。”

高棟道:“大眾車的車主查過了嗎?”

“那人登記的是個私營業主,我打電話過去問情況,還沒等我說完,他就叫起來,問我那個號牌是不是又違章扣分了。他說他被不法分子害死了,他這車去年收到多張罰單,他去交警隊申訴,來回跑了多趟,才還他清白,說他的車輛被人套牌了。後來沒多久,他行駛在縣城路上時,突然看到前麵有輛大眾車那麽眼熟,仔細一看,前麵那輛車不但車型跟自己的一樣,號牌也和他自己此刻所開的一模一樣,他馬上加速衝上去攔下車,因憤怒對方套他車牌,害他來回折騰多次,就和對方車主打了起來。最後警察到了,把套牌的家夥和套牌車押回交警隊了。我又問他套牌的人的信息,他說具體名字記不得了,派出所當時報了案,有登記。”

“問過派出所了嗎?”

“打電話問了,派出所翻出當時的報案卷宗,給了我那人的信息。我打電話過去問,那人說當初是一時抱著僥幸心理,套了別人車牌,免得違章扣分,交警把他查處後,車輛扣了半個月,交了兩千塊罰款,又因打架拘留了一天,他再也沒這麽幹了,說不信我們可以過去查。我問他號牌是誰做的,他說跟網上製假車牌的人聯係的,報給對方需要的號牌,到時會送貨上門,花了三百塊。我問他假車牌去哪了。他說被交警收走了。”

高棟有點失望地吐口氣:“既然被交警收走了,那麽藍色別克的假車牌跟大眾車的沒關係了。這條線又斷了。對了,汽修店有監控嗎?有監控的話應該能拍到把藍色別克留在店裏的那人長相。”

張一昂低著頭回答:“沒有監控,我們問了修理工是否還能回憶起那人長相。他具體的五官外貌回憶不出,說印象裏那人大概三十多歲,絡腮胡,戴了副眼鏡,穿著挺休閑的,戴了頂毛線帽,像球星那種戴法,把帽子一直拉到耳朵下。”

高棟點點頭:“雖然外貌描述比較模糊,但根據這個描述,查當天下午開進服務區的藍色別克車的駕駛員長相,應該能鎖定出幾個相似的。”隨即他又搖搖頭,道,“就怕什麽帽子、眼鏡、胡子這些都是偽裝的,他開車時不是這個裝扮,就麻煩了。不過不管怎麽樣,你先把李衛平叫來,我讓他們先按這個條件篩選一下。”

“老大,等一下。”張一昂欲言又止。

高棟奇怪道:“怎麽了,等什麽?”

張一昂抿抿嘴,還是道:“有個情況我但願是想多了,修理工說那人雖然戴著毛線帽,帽子拉到耳朵下,但是他印象很深的一點,他那時不小心撞了下那人的頭,那人帽子撞斜了,左耳下麵部分露出來,那裏……那裏長了個肉瘤。”

“哦,這算比較大的特征了。等等,肉瘤?肉瘤!”咯噔,高棟整個人都動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隔半晌,才呢喃道:“你是說……李衛平?”

張一昂低著頭,神情尷尬地道:“應該不會的,左耳下長個肉瘤的總不止李衛平一個。”

高棟沉著氣問:“你給修理工看了李衛平照片了嗎?”

“我偷偷找手下從內網上找了張照片,發到我手機,給修理工看了,他說間隔時間太久,他對五官確實沒印象了,並且來的那人戴眼鏡,有絡腮胡,照片上是沒有的,他沒法判斷。”

高棟緩緩點頭,隨即慢慢坐回椅子裏,心中布滿陰雲。雖說左耳下長肉瘤的全天下總不止李衛平一個,可是他所見過的人裏,還真就隻有李衛平這一個。

如果真是他,這……這就麻煩了。

他心裏極力希望不是李衛平,李衛平是他的人,是他很看好的一名下屬,一向覺得李衛平的能力是他所有下屬裏最強的。他和李衛平也有多年深厚的交情。工作時是下屬,更多時候當做朋友。

而且,李衛平是他的學弟。李衛平跟高棟都是浙大心理係畢業的,李衛平比高棟小了五屆。工作上同門師兄弟本就特別容易有親近感,從李衛平一開始當警察,高棟私心上就對他多幾分重視。

如果是他……這個結果非但他不願想,根本是不敢想。

張一昂看著高棟變化著的表情,低聲謹慎道:“我剛才問了縣局的人,他們說交警收走的東西一般都交到了縣局,假車牌之類的東西也是堆在縣局的倉庫。”

高棟重新抬起頭,把情緒完全掩蓋,道:“你去過倉庫了嗎?”

“還沒有,我先來向你匯報這些情況。”

高棟緊咬嘴唇,神色木然不動,過了很久,才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倉庫看看那塊假車牌還在不在。”

高棟默然站起身,他清楚,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他心中祈求答案千萬不要是李衛平。

可是他忍不住地擔心,萬一假車牌沒在倉庫裏,那說明了什麽?說明真凶是從縣公安局倉庫裏拿了犯罪工具。縣公安局的倉庫有幾個能進得去?如果是那樣,答案就很明顯了。

他默不作聲,帶著張一昂一起來到後勤處,叫後勤處的許主任拿上鑰匙,帶他們去倉庫。邊走邊問:“倉庫鑰匙平時都誰保管的?”

那名文職警察許主任認真地回答:“一般是我們後勤管的,局長和其他幾位副局長也都有鑰匙。”

李衛平也有鑰匙。高棟心中泛起了不詳的預感。

“從倉庫拿東西要做登記嗎?”

許主任笑了笑,道:“用不著吧,倉庫裏沒什麽重要東西,都是些收繳上來的管製刀具啊,假發票啊之類的,像犯罪中重要的物證、還有毒品假鈔什麽的,放在專門的保管室,那些進出我們都嚴格管理,需要登記,領導放心好了。”

高棟點點頭,又問:“收上來的假車牌是不是放在倉庫裏?”

“我想想,對,倉庫裏是堆了些假車牌。領導,您需要什麽我去拿就是了,不用您親自跑一趟。”

高棟和善地笑了笑,敷衍道:“沒事,我就去隨便看下,找點東西。”

許主任也是個聰明人,聽他這麽說,明白話裏的意思就是沒必要告訴他,他也不再多問,帶他們來到倉庫門前,打開庫門。

進去是幾排架子,架子上堆了些管製刀具,還有些棍棒之類的玩意兒,肯定是社會上打架收上來的,架子後甚至放了幾把梯子、腳手架和油漆,應該是他們縣局辦公室裝修用剩放那兒的,因為警察不可能把別人家的梯子當非法物品收上來。

最靠裏角落地上有幾個大木箱,有個箱子裏裝了許多假發票,還有彩票,估計都是從騙子團夥那兒收來的,高棟看了一圈,看到其中一個箱子裏疊了幾十塊車牌。這些東西上大都蓋著灰塵,說明長時間沒被人碰過。

高棟看了眼張一昂,示意他去翻一下,順便問許主任:“這些車牌都是交警拿過來的?”

“嗯,是的,有些是曆次執法時扣下的,有些是從假車牌製作團夥那裏收繳來的。”

張一昂把這些車牌都拿出來,一塊塊地看,沒多久,他就拿起其中一塊,臉上露著欣喜,道:“老大,就是這個車牌,車牌還在。”

高棟看到車牌髒兮兮的,看來也是堆在這裏很久了,頓時大鬆了口氣,幸好還在,幸好還在,看來不是李衛平。

看來藍色別克車套的假車牌跟這塊假車牌一樣,隻是個巧合。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勁。兩塊假車牌的號碼都一樣,這也太巧合了吧?

可是仔細看這塊車牌,髒兮兮的,和其他車牌差不多,不像最近被人拿來用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