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高棟再次來到醫院,先去病房外問了值班警察:“李衛平怎麽樣?”

“情況穩定,中午他喝了些粥,隻是從頭到尾沒說過話。”

高棟點點頭,道:“好,我進去看看。”

打開門,看到三個警察依然一絲不苟地看著李衛平,招呼一句:“你們先出去,我跟李衛平談一下。”

把人全部支走,高棟關上門,並上了鎖,拉過凳子坐到李衛平床頭,歎口氣,低聲道:“我身上沒帶任何錄音設備,隻不過想找你好好聊聊。”

李衛平閉著眼,沒有睜開,高棟看到他眼瞼動了一下,知道他顯然在聽。

“我找過駱慧慧了。本來我想騙你,說她已經交代了,套你的話,但我想騙騙普通人還行,騙你?我沒這水平呐。哎,說實話吧,她什麽都沒說。”

李衛平臉上沒有表情。

“其實我也沒必要找你聊的,因為明天把你帶回局裏,有很多辦法讓你開口,你每句話我都會派人查過,嗬嗬,或許你想著你編的口供有疑點卻沒破綻,我調查來調查去,最後也找不出實證反駁,難辨真假,對吧?本來對你的口供,有些部分的真假,我確實難以下定論,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知道這案子駱慧慧參與了其中一部分,你猜我為什麽這麽肯定?因為那段視頻,根本不是朱夢羽拍的,是駱慧慧拍的。你把朱夢羽的手指砸爛,甚至剪過她的指甲,就是為了隱藏這一點,讓我即便懷疑,也無法下結論,隻能相信是朱夢羽,對吧?”

李衛平眼睛快速動了幾下,腮幫肌肉也**一下,側過頭轉過身,背向高棟。

高棟歎了口氣:“我之所以今天找你聊,而不想明天把你帶回去審,是因為我不想看你受苦。你知道嗎,我真替你感到不值。你爸是鄉村教師,一輩子也沒職稱,你媽是農村務農的,家裏收入很低。辛苦把你供養大,你成績出色,考進浙大,又當了警察,最後當上了副局長,我想他們應該替你感到很自豪,如果知道你今天的處境,我都替他們心酸,你自己呢?何況如果我告訴他們,你為了一個女人犯下這種重罪,到現在了,你還在替那個女人掩護,你爸媽怎麽想?”

高棟看李衛平的表情,看見他此刻正牢牢地咬住牙口。

“你在白象縣的口碑很好,打黑幫、抓混混、破大案,老百姓對你評價高,體製內的人也對你一片好評,你那幫手下幹警,包括派出所的,知道你出了事,他們是一萬個不相信,人人都遺憾,各個都心痛,你應該想得到的。這要放到古代,他們肯定認為你是被冤枉的,劫獄的心都有。你就不能考慮一下他們的感受嗎?想想他們此刻臉上的表情?”

李衛平臉上的肌肉全部鼓起。

“再說那個駱慧慧,她真的值得你這麽做嗎?我見過的人比你見的多多了,我敢保證,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你。今天我見到她,跟她說你被抓了,你知道她什麽態度嗎?事不關己,冷漠,更是對你惡言相向,說你是害死他丈夫的‘畜生’。她居然說你是畜生啊!”

李衛平臉上突然放鬆了下來,似乎,他臉上似乎有隱隱的笑意。

高棟眼睛微眯了一下,瞬時睜大,激動道:“她這番說辭是你教她的對嗎?是你教她萬一有一天你被抓了,教她該如何應付,教她該如何回答,教她怎麽對付警察的套話,對不對?”

李衛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好,很好,”高棟心潮澎湃,連連點頭,“李衛平,你真以為自己很偉大嗎?你真以為你自己閉著一張嘴,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做人清醒一點好不好?你想想你爸媽,想想你同事。我告訴你,我真想救你一命。如果你說出駱慧慧是主謀,我保證,我一定給你去做精神鑒定,讓你不判死刑,我會動用一切資源保下你這條命!你見我什麽時候為人做過這種保證?你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這時,李衛平終於回過頭,睜開眼睛,他眼睛裏很紅,充滿了眼淚,他苦笑一下,道:“老大,你就不用再騙我了,這案子,你根本保不了我,公安部長都保不了我不判死刑,我清楚。”

被李衛平一句話戳穿,高棟咽了下唾沫,道:“是,這案子是保不了你,可你以為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李衛平緩緩搖搖頭:“我知道,你有辦法,你有的是辦法。”

“那你早說晚說,還不都是說!你還不如痛痛快快告訴我真相,告訴你的這些同事真相,別再一個人硬扛了!”

李衛平苦笑一下,道:“真相,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不想知道我還管你這麽多?直接把你扔給刑審隊就好,我管你個屁!”高棟咬著牙齒,心裏極度憤怒。

“老大,能給我一支煙嗎?”

高棟不滿道:“這是醫院。”他看了看四周,病房裏就他們兩個,想了想,還是掏出了煙,給他點上,塞進他嘴裏。

李衛平深深吸了口,用包紮的右手拿起煙,彈了一下,閉上眼睛,過了半晌又睜開,勉強笑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真相,不過這個真相,未必是你想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