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個小姑娘說的鄭重,難道還真是生意?心裏琢磨著,張管事臉上笑容多了,“雲小姐家中也是從事藥材生意的?”

雲姝搖搖頭道,“並不是。”

“您購藥材是為了?”張掌櫃不死心,還想探知更多情況。他管事這麽久,從未與這麽年幼的客人打過交道,還一張口就要談生意。所謂生意,就是大批量的,這小姑娘是要買多少藥材啊?不多打探打探,不放心啊。

“自然是治病。我還是和您說一下我想要的購買方式吧,您也可以考慮考慮,是否可行。”雲姝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跟人談生意,其實她心裏也沒底,隻好悶頭衝,想著盡可能的把事情解釋清楚。

張管事正正身子道:“您請說。”

雲姝道:“我要的藥材,並不見得多精貴,您隻需照方抓藥即可。至於出貨方式,是散出,前來取藥的人,也是不同的。您隻需安排夥計按藥方出藥,藥方寫三劑就三劑,寫五劑就五劑。取藥之人不必付錢,采用記賬方式。我會押一筆錢在貴藥堂,作為藥費的押金,最後在貴藥堂今日閉門前我會再來,清算今日的賬款。為了避免弄混,每個由我來付款的藥方上都有一個獨特的標記,作為辨識。張管事,您看這樣是否可行?”

“雲小姐,我有一事不明。”張管事聽明白了,這就是為某一類人墊付藥資。幫人墊付藥資的方式很多,而這,無疑是最為複雜的一種。

“請問。”

“您為什麽要選擇如此複雜的出藥方式?”

“說與張管事也無不可,免得張管事還要安排夥計出去探查一番。”

張管事聞言倒有些訕訕的。

雲姝立即覺出自己言辭過於直白,微笑道:“我並無他意,隻是想盡量將事情簡單化,省卻您的探查事務的功夫,您就可以放心的多多售賣藥材了,還望張管事不要多心。”

“不會,不會,雲小姐請講。”

“您可知道天橋下,有一大夫,醫術極佳,卻不收診金,每日有許多人排隊看病的?”

“這個張某倒是有所耳聞,隻是不知這大夫與雲小姐是何關係?”

“我向那位大夫許諾,為他所醫治的病人提供藥材。今天我是為踐行諾言的。聽聞貴藥堂藥材好,所以來與張管事商議,您看是否可行?”

張管事抿一口茶,心道:果然是筆生意。聽聞那江湖郎中每日看診的病人還極多,能把這筆生意攬到手,也不錯的。這生意經學得還是不到位啊,竟被一個小姑娘先看到,雖然這小姐並未想著賺錢。

擱下茶盞道:“我們濟世堂的藥材品類極全,藥材道地,品質有保證,供貨量也充足,在京城的藥材行是信譽有保證的。雲小姐所提的出藥方式,雖然與我們之前的有所不同,但是也是可行的。”

沒想到竟然這麽容易就談成了,雲姝心中歡喜。“我也是看中了貴藥堂的優勢,才上門來的。可行便好。不過,我還有一事要與張管事商議。”

“雲小姐,請講。”

“想必張管事也知道,那郎中每日看診的病人不少,所需藥材也不少。關於藥價,是否能優惠一些?”

雲姝見史書上所寫,兩國商談,還要互相討價還價,怎麽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自然不會實在到連價都不講。雖然她從沒和人講過價,但也要學著依樣畫葫蘆。

立在身旁的雲帆、紫韻眼見小姐這些日子開始操持家事,變了許多。昨日請嚴大夫,今日與掌櫃商談都讓人刮目相看,雲帆心知小姐剛才的提議確實是最簡單、有效的。但現在小姐竟然開始砍價了!

雲帆與紫韻相視一眼,均是驚訝不已。小姐以前難道是故意裝傻玩笑的嗎?還是在家中巨變之下,她憑借聰穎的天資,心智迅速成長?

隻有雲姝自己清楚,在靈堂前的那些夜晚她想了多少事。周圍的人都以為她隻是一個懵懂人事的嬌小姐,而父親的離開,母親的病重告訴她,那些嬌癡賣乖,傻樂玩笑的日子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她必須要快速成長,她還要照顧好母親。

好在她天資極佳,各種書讀了不少,雖然書中不是每一步都教她去怎樣做,但隻要她肯用心,肯動腦子,眼前的事務還難不倒她。就像眼前,她將自己不懂的事務巧妙轉移給懂行的人辦理,直接減掉中間費心費力的複雜環節,還將兩國協商用在生意商談上。就像昨天,她學著說服別人,學著忍辱負重,學著收服人心。雖然言辭稚嫩,但她還是做到了,她要撐起雲家,不能教父親失望。

張管事捧茶暗想:這位雲小姐還真是個做生意的料,小小年紀就會談生意,還想著砍價,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商賈之家,如果不是,那可了不得了。

張管事謹奉東家誠信經營的訓戒,雖然雲姝是個年幼的女子,也沒有動狂騙她的心思,沉吟半晌道:“在我們濟世堂,為大筆的生意提供相對優惠的價格也是有的。隻是雲小姐您這用藥量隻是預估,還不確定,最終的成交額也還不確定。以往的優惠沒有這樣的成例,還請您稍候片刻,我還要請教東家的意思。”

雲姝道:“如此,有勞張管事了。”

“雲小姐稍後。”張管事拱手退出會客室。

大約兩盞茶後,張管事進來了。

捧手道:“雲小姐久等了。”

雲姝道:“無妨,無妨。請問貴東家怎麽說?”

“我們東家認為雲小姐此舉是行善,我們濟世堂的本義就是濟世為善,因此,我們濟世堂願意承擔這一半的藥資。”

雲姝聞言也是一驚,她不認為是自己會砍價,隻覺得這東家太好說話了吧?

張管事見雲姝沒有說話繼續道:“有一個條件,還需告知雲小姐。”

“張管事請講。”

“您務必使每一位前來買藥的病人知曉,這其中一半的藥資是由我們濟世堂出的。不知雲小姐意下如何?”

這濟世堂倒是很會做生意。雖然去嚴大夫那裏看病的都是窮苦人,但是對於藥堂來說行善的美名還是很重要的。今日自己提了個頭,他們趁機以一半的藥資給自己換一個好名聲。不管怎麽說,這濟世堂的東家還是值得欽佩的,自己也可少花些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痛快的成交。

雲姝押了兩千兩銀票,寫了憑據,各自收好。雙方約定藥方上的獨特憑據,便是雲姝的一枚小章。那是她纏著父親給她刻的,本是為了好玩,沒想到,倒是派上了這麽大的用場。

商議完畢,雲姝便告辭離開。

此時的濟世堂看病拿藥的人已經多起來,雲姝想著嚴世真那裏大概也是如此,便加快了腳步。

張管事送走雲姝,便拿著那紙憑據進了內間,又登上二樓。

一名長身男子,負手立在窗前,注視著雲姝一行離開。還真是個年紀極小,又極其漂亮的小丫頭。

張管事恭謹道:“東家,憑據拿來了。”

那男子頭也不回,伸手接來。

“雲姝。名字倒是不錯。”看了半晌,招了招門邊的隨從,吩咐道:“你去查查這個雲姝小姐是什麽來頭?”

“是。”隨從接了憑據,應聲而去。

“雲姝,有點意思。”那男子自語道。

嚴世真聽了雲姝的話,心中感概,人都說莫欺少年,這小丫頭做事倒像個大人一般。雲姝既然是有備而來,憑據已簽,他也不好再推辭,免得辜負了雲姝的辛苦奔波。

嚴世真為那些病人謝過雲姝,便又重新開診。雲姝說完事情,並未離開,而是想著嚴伯父是否需要人幫忙,便留了下來。

嚴世真開完藥方,雲姝便在上麵印下自己的小印。紫韻和雲帆則盡心的告知病人,憑借這張藥方可以去濟世堂免費拿藥,今天的藥物是自家小姐和濟世堂共同出資,向大家免費提供的。倒也秉承誠信,遵守約定。

聽到這樣的好事,雲姝也被這些人“菩薩”、“善人”、“恩人”的一通渾叫,一時有些頭大。

嚴世真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樣子,笑道:“習慣了就好了。”

雲姝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與人打交道的經驗並不多,尤其不習慣以這種似乎高高在上的位置,接受別人的感恩戴德,但人生的經曆每時每刻都在累積,既然她不是將自己關在門戶之中,就要逐漸接受這人世中別人的相處方式。

就這樣嚴世真在那裏問症診脈,雲姝就在旁邊觀察。

慢慢的雲姝發現,嚴世真不管病人是如何訴說症狀的,有幾個問題倒是經常問到。像飲食如何?睡眠如何?二便如何?

雲姝心下好奇,看來這幾個問題很關鍵,但是具體是為什麽,她卻想不明白。

而且,雲姝發現世間的疾病竟然這樣千奇百怪,診斷方法也是多種多樣。有時候明明聽病人訴說的症狀相似,可是嚴世真所擬的藥方卻不盡相同。

雲姝暗自揣測:怪不得母親的病有那麽多不同的大夫診治,每個人的說法卻不盡相同。因醫術的高低,治療效果定然也差別很大。

嚴世真偶然瞥見她觀察的認真,玩笑道:“怎麽?你想學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