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了?”雲樹揮開那淩亂的情緒,冷酷道:“感君厚德,使我家破人亡?還是感君厚愛,屢次壞我姻緣?”

見雲樹終於忍不住怨意,趙琰接著道:“過往種種,皆朕之過。然雲家列祖列宗忠肝義膽、深明家國大義。萬千百姓無辜!趙國需要你!這條命,賠給你!”

趙琰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塊鋒利的瓷片,抹向自己的喉嚨,立時血流如注。他一臉得逞的殘酷笑意,將手中染血的殘片握到雲樹手中,人也撐不住栽到她身上。

雲樹被刺激得身子往後仰,冷靜碎了一地,丟掉碎片,一手捂住趙琰的脖子,一手飛快點住穴位止血,又給他喂了一丸隨身攜帶的“保命神仙丸”,逼著他咽下去。

“你要是敢死,我就讓你僅剩的半壁江山姓真!把你的皇子皇妃一個個虐待到死!讓你趙家再無後人!”

趙琰齒縫染血,“獰”笑。“你,好,狠。”

“我還要挖你家皇陵!把你列祖列宗扒出來挫骨揚灰!敢死,你就試試!!”雲樹吼道。

趙琰唇角湧著血,“不~用~吧……”

“不許說話!你敢死,就要承擔後果!!!”雲樹扭頭向外吼道: “雲河!”

雲河衝進來,看到地上的趙琰也吃了一驚。“雲爺!”

“把藥拿來!最好的!!!”

外麵的內監聽到水壺落地的聲音,從雲河身後,大著膽子往門內一瞅,就看到趙琰一身血,癱在雲樹懷裏,驚呼:“他們逼死了聖上!”

“他們逼死了聖上!!”門外有內監仿如傳聲筒一般,將這句話依次傳開。

宋均木著臉,靜靜看著雲樹焦急又有序的救治那個一臉慘敗之色的人。那個人躺在雲樹的小榻上。昨晚他曾躺在上麵!!!榻邊的雲樹渾身是血,長長的頭發被血粘成一條條。他能感覺到她在強自鎮定。

翰勒疆回來向雲樹複命,遇上那些內監亂跑胡謅,大刀一揮,抹向最近的內監。

那內監身子猶往前奔,頭卻咕嚕嚕滾到了身後的石板上,自己的鮮血,糊了自己滿頭滿臉,染血的眼睛驚恐中猶帶疑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失了重心,狠狠撲倒在地,一股一股的血從頸間湧出,在石板上爬行……

此刻,翰勒疆立在門前,刀尖猶滴血,冷著眼看這個女人多能折騰!想要的男人,想要的孩子都找到了!這人死了不是正好?!這女人,終究不是他們真國人,與陛下,怕也不是一條心!

雲昭聽到母親驚慌的聲音,跑了過來,覷見屋內滿地的血跡嚇了一跳,抖著身子,抱上宋均的腿。

宋均撫著他的後腦勺,將他按到身上。

雲樹寫完方子交給雲河,才發現門口的二人。張著兩手的血道:“我現在沒有空,你,看好昭兒。”

雲昭聲音不清的喚了聲“母親~”

“聽話!”

一些情況下,母親的聲音是不容拒絕的,雲昭抱緊宋均的腿,乖順道:“好~”

宋均目色幽深,望著雲樹渾身的血跡。“你還好嗎?”

“我沒事。”

雖然嗓音柔和,但她眼中沒有了昨晚柔婉的樣子,瀕於某種危險的邊緣……

“剛才來了個一身戾氣的人,提著把帶血的刀,不過又走了。”宋均覺得現在的情況下,這件事於她或許是重要的。

雲樹看到地上的血跡,克製道:“我知道了,你帶他去吧。”

宋均又深深看了眼雲樹,彎腰抱起雲昭,把他的小腦袋按在懷裏,轉身子走了。

從青山書院山腳下開始,這些血腥的場麵,雲昭已遇到不少,因為雲樹疏解得當,如今,他倒是不那麽怕了,不過畢竟是小孩子,猛然看到那場景,還是嚇了一跳。

宋均帶雲昭回了屋後,沒有如之前那樣讓他一邊玩去,而是抱著他安靜的坐在榻上,豎起耳朵聽對麵的動靜。

雲昭得到父親這樣的“厚待”,忘了害怕,反而很開心!窩在父親的懷裏,聽他“咚咚”的心跳……聽著聽著,他想起了在二哥懷裏的感覺……喔,二哥待他也非常好!忘記被嚇哭的那次,忽然有些想二哥了。轉念又想二哥的好雖難得,畢竟老父親隻有一個!雲昭微微扭動小腦袋,專心的抱住老父親。

宋均抱走雲昭後,雲樹一身的血在原地,努力想要跳出這逼仄的境況喘口氣。她找到了要找的人,隻想盡快處理了這一攤子事,帶著雲昭和宋均離開這些是非。她擔心……時間不多了。

議和條款是為了回饋宏哥哥把兵權借給她,讓她找到了宋均,也是為了讓宏哥哥同意議和,給出的補償。無論真國,還是趙國,這都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選擇了。

趙琰是看出她對趙國的維護,所以才會有今日這些事。留她做什麽?都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那關她一介女流什麽事?

趙琰,一代帝王在他麵前自戕,她不可謂不震驚。

若真有神仙、鬼神、輪回之類的事,難道她的狠話也起作用?畢竟,修仙問道之人常說,人間的帝王皆受上天眷顧,且很可能就是某位上仙下凡渡劫。山陵崩,凡劫過,仙人去,凡屍留……但被刨開陵墓挫骨揚灰,還是很介意的吧?而皇帝自裁,以後回歸仙班也會被嘲笑吧?又讓自己想遠了!

雲樹搖搖頭。一些細小的事情被她想了起來,比如,昨晚答應宋均,要幫他清理掉醫書上的墨跡,現在是不能了。叫來雲清,讓他去找一套一樣的醫書給宋均送過去,又交代雲璨守著趙琰,自己去洗掉一身汙血。

她穿著皎若霜雪的衣衫重新立在門前,看到門檻處血跡猶在,向身邊的軍漢道:“這院子裏,不要有血跡。整個皇城的血跡,及時清理幹淨。”

軍漢領命去了。

雲樹將手背在了身後,轉回身審視院子裏的眾軍漢,最後將目光落在一個身長八尺,真國人中常見的麵孔上。

與他人不同的是,都是浴血而戰,他的衣袍鎧甲看起來就是比其他軍漢稍顯整潔,明顯被簡略收拾過。數日前修剪的絡腮胡子冒出齊整的胡茬,讓下半邊臉顯得“熱情奔放”。正是昨天那個做事比大總管還周到的人。讓雲樹停住目光的恰是他那雙眼睛,機敏而懂收斂,是個有思謀的。

雲樹招手將他叫過來。

那軍漢忙跑步過來行禮,“雲帥!”

“名字?”

這軍漢在雲帥帳外守候許多日夜,終於是入了雲帥的眼了,激動道:“屬下會蘭察。”

“何時開始跟隨本帥的?”

“自雲帥接了帥印,屬下就領命在帳外守衛。”

“趙拓的人?”

“屬下本是翰勒將軍的部下。雲帥入主帥帳,翰勒將軍奉主子之命,接管了雲帥的護衛工作。”

翰勒疆接管雲樹的護衛之責,雲樹自是知道的。這個會蘭察現在仍是翰勒疆的部下,他卻說自己“本是”,這站隊的意思很明顯。

雲樹看似漫不經心道:“本帥看你做事很是心細。”

會蘭察心喜道:“雲帥用兵如神,屬下欽服,自當為雲帥盡綿薄之力!”

雲樹點頭。“除了他們,”雲樹抬指掃過院中軍漢,“你在軍中可還有像你一樣能幹的兄弟?”

此處的能幹,辦得是與雲樹一心的事。會蘭察聽懂了,且喜不自勝!“還有四十幾個兄弟在院外護衛,都是與屬下一個部落出來,自幼玩到大的!”

雲樹點點頭,向會蘭察道:“帶著你的兄弟,去查一下,趙家皇帝昨天早上離開後,都做了什麽事?接觸過什麽人?說了什麽話?但有可疑之處,皆報來。你有,”雲樹抬頭看看日頭,“三個時辰。做得到嗎?”

“屬下領命,必不負雲帥所望!”

“你若人如其名,本帥定有重用。”

雲樹的許諾讓會蘭察更加精神抖擻,翻身就在今日了!雲樹看會蘭察麵色更顯沉穩,並無急躁冒進之態,不禁對他多出些讚賞,但還是將雲河喚來與會蘭察同去,名為輔助,實則是盡快鑒定會蘭察的辦事能力。

對會蘭察,她真的有大用!

眾人去後,雲樹背著手在廊簷下踏著石板,踱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止住步子又指了兩名軍漢,“去把趙家的大皇子趙英帶過來。”

見善察上意的會蘭察都被委以重任了!這兩個也不甘落後。“屬下領命!”

雲樹擺擺手,這兩個也跑步執行任務去了。

盯著軍漢離去的背影,雲樹腦子還在飛速的運轉……完全沒注意到西廂屋子的門被推開了,宋均跨過門檻,穿過院子,朝她走過來。他步履正常了,不瘸了,脖子也正常了,不歪了,除了過分削瘦,往日風姿依稀可見。

宋均走得慢,像是要穿越那些遺忘的歲月,來到她身邊。

“吃點東西吧。你早起到現在水都沒顧上喝,屋裏準備了你的飯菜。昭兒在等你。”

雲樹從思緒中回過神,宋均眼見她眸中的銳利緩緩褪去。